这绝对是一张相当出色的面孔,明艳且俊美,唇红齿白,一双凤眼漆黑幽深,只是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若是再年少一点,说他是个好看的姑娘都不突兀。
雪无霁直直地盯着少年看,微微皱眉。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姓陆,几乎是这少年长大后的翻版。
唯一不相似的地方是,那个人的额心有一道灯焰般的红痕。
这样一想,雪无霁觉得有些有趣,难道会这么巧合?这种好奇居然压过了他想先离开后再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想法,而是想留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但这少年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原本在笑的嘴角冷了下去,道:“他们给你下药了?”
嗯?雪无霁狐耳动了动。
少年的注意力竟全然不在他突兀的狐耳上,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软息散。”雪无霁回了四个字,探究似的打量着少年的表情。
从他一醒过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那间洞房里燃着的香不是别的,而是能够让人灵力涣散、失去气力的软息散,这也是雪无霁一定要离开房间的原因之一。
雪无霁本以为,这是他那位“道侣”安排的,但看少年的反应,好像不是这样。
“他们”指的是谁?
那这桩结道大典,是出自少年的意思吗?看样子似乎也并非如此。在雪无霁前十八年的记忆里,他从未见过这少年,而且以他陆氏六皇子的身份,与一个慈幼堂的孤儿结道,怎么看都不相配。
少年在听到“软息散”三个字后就沉默了,他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丝戾气,很快又被压了下去,视线移到了雪无霁的袖袍和衣摆下。
红色的喜袍之下,能看到他裸|露的足尖。双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指尖都被冻成了浅浅的粉色,袍摆下还拖曳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灯下,少年神色晦暗不明,雪无霁看到他的眼睛完全阴沉了下去,仿佛连烛火都逃脱不出这深潭,泛不起一点亮光。
这双眼睛,雪无霁也十分熟悉。但那个人并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神色,别人都说,陛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在他面前,那人常常是带笑的。连雪无霁将剑横在他颈边的时候,他都微笑着一偏头,让脖颈更靠近那冰冷的剑锋,说:
“宿哥哥,你要杀我吗?”
连称呼都差不多。现在他已经有八Ⅰ九成的把握,这个少年就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年轻时的样子。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和后世还有些差别,他身上没有后来那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气。
雪无霁想看看少年究竟会如何反应。
对一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道侣”,他表现出的关切和亲昵似乎太过了。但放在那人身上,什么举动却也不显得奇怪。
毕竟这人本身行事就不能按照常理揣度。
“哥哥,抱歉了。”少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
他上前,把雪无霁横抱了起来。
雪无霁双脚离地,发间的本已松散的金钗因为动作掉在了地上,金石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他长发未束,就这么披散下来,犹如一段被裁下来的黑夜,狐耳透着点粉;眼尾若有如无一点飘红,眸色与发色不同,是极为通透的浅色,明净似琉璃;浅粉的唇上点着朱红。
同样是万里挑一的美貌。最妙的是雪无霁左眼角下的一滴小小的红色泪痣,如同雪地里的红梅一般。
少年力道恰到好处,没让雪无霁感觉到任何不适。他步履很平稳,道:“哥哥,你好轻。”
这个举动是雪无霁没想到的。在少年的怀里,雪无霁视线与他的下巴齐平,少年嘴角的弧度十分完美,但眼睛里还是冷的。
他一路把抱着雪无霁穿过了长廊,没有进入洞房,而是拐进了一个未着囍字的房间里,将怀中人放到了床上。
雪无霁看着他俊秀的面容,心下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难道接下来,他真的要和这个少年做“道侣会做的事”?
雪无霁坐在床边,少年半跪下来,盯着他脚上的锁链看了一会儿,眼神十分可怕。他竟是徒手将银环拧断了。
接连几声脆响,银锁便脱离了雪无霁的脚腕。坚固的灵锁在少年手里像个纸扎的玩具,银环扭曲变形。这动作好像是在发泄怒意一般。
雪无霁伸出手让他拧断手上的镣铐。少年低垂的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雪无霁看了一会儿他的睫毛,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