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玄道大动干戈,韩夫人自然知道韩玄昌肯定是被他控制住,她现在只盼望韩玄昌安然无恙,比起韩玄昌此前对韩玄道还抱有一丝希望,韩夫人很早就看透了韩玄道冷酷无情的本性。
她不知道韩玄昌是否已经遇害,韩玄龄的死就十分蹊跷,韩夫人冰雪聪明,早就怀疑其中一定有问题,如今韩玄昌被抓,更加肯定了她心中的怀疑。
如果韩玄龄之死真的与韩玄道有关,如果韩玄道能够对韩玄龄下手,自然就不会有顾忌对韩玄昌下手。
韩夫人手心中握着佛珠,这是当初她与碧姨娘在寺庙中求得,如今在没有任何助力之下,她只能以佛珠来寄托自己的祈愿。
红袖从隔壁屋子进来之时,韩夫人亦是根本没有发现,直到红袖走到她的身边,韩夫人才抬起头,看着红袖,脸上竟然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伸出一只手拉着红袖的手儿,柔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你不要怕……没什么大事,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有娘在,你安心歇息就好!”
她自己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压力,却并不想让红袖和她担起这份压力,甚至还忍着自己的真实心情来安慰红袖。
红袖在韩夫人身边蹲下身子,螓首靠在韩夫人的腿上,而韩夫人一只手温柔地抚弄着红袖的满头秀发,兀自柔声道:“不要怕,不要怕,一切有娘!”
红袖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韩夫人的身边,许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娘,你真好!”
韩夫人温柔一笑,道:“傻孩子,我是你娘,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娘,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将我当成你的女儿?”红袖感受着韩夫人温柔的抚摸,犹豫许久,终于问道:“是不是我可以永远都能叫你娘?”
“你这孩子,怎么说起胡话来?”韩夫人柔声道:“你当然是我的女儿,我也当然永远是你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我生生世世都是母女!”
红袖一只手握着韩夫人的手,声音微颤:“娘……!”此时,韩夫人并没有瞧见,两颗泪水从红袖的眼睑边滚落下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红袖终于起身来,轻声道:“娘,你不能这样每天熬夜,你的身子……会垮下来……!”
韩夫人温柔一笑,道:“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歇息。”起身道:“傻孩子,快些去歇息,姑娘家睡的晚了,就会生皱纹,容易变老!”
红袖想了想,终于点头道:“那你也早些安歇!”
韩夫人笑着点头,将红袖送到门边,红袖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出了门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中,立刻关上房门,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灯火,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她轻轻将灯火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传进来。
没过多久,红袖屋内一扇窗户微微打开,红袖静静站在窗边,神情冷静,那一双眼睛机敏地瞅着窗外许久,终于,她的身体闪电般从窗口的缝隙穿出,然后整个人贴着窗边的墙壁如同壁虎般迅速向上攀爬,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换成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夜色之中,她的人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别。
她的动作迅速而灵巧,只片刻间,人已经爬到顶端,一只手探出抓住屋檐,身体随即轻盈荡起,整个人已经翻身上了屋顶,迅速伏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注视着院落的每一处角落。
第一一一七章 迟到的丧报
这一年来,红袖在韩夫人的膝下享受了她这一生从没有享受过的母爱生活,那嘘寒问暖的场景历历在目,铭刻在她的心中。
在庆国为韩漠挡住一箭身受重伤失忆之后,红袖确实出现了失忆症状,但是在礼部尚书府经过悉心的调养,她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起来,而且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她的潜意识记忆慢慢苏醒过来,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去,她对曾经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实际上在韩漠离开京城返回东海之前,红袖的记忆力就完全恢复过来。
她虽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起了往日的点点滴滴,却也没有将进入礼部尚书府之后的生活忘记,府中上下对她的关护她记得一清二楚,正是如此,当她恢复记忆之后,内心却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礼部尚书府,乃是六部大府之一,而且韩玄昌夫妇也是当今屈指可数的世家贵族,自己仅仅是西花厅从事暗黑行动的一名主事,身份如此悬殊,但是礼部尚书府上下却对自己极尽呵护,虽然一开始是因为韩漠的原因,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下来,礼部尚书府的上下似乎已经适应了红袖的存在。
韩夫人一开始对红袖或许还有着怜悯的心思在里面,但是经过近一年的相处,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也愈加深厚。
韩漠离京返东海,将妻儿带走,甚至将碧姨娘和妹妹也带回去,红袖当时就敏锐地感觉到事情绝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韩夫人虽然聪明,但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平日里与红袖说话闲聊之时,有心无心之中也表达了对韩玄道的不满,而红袖则从韩夫人的话里行间之中,敏锐地感觉到了韩族内部出现的裂痕。
她从事暗黑行动多年,有着极强的观察力和分析力,韩漠从前线被调到东海,红袖就感觉到其中问题不小,而韩漠在那种时候将家人带走,她就觉得绝非是临时决定。
当时韩漠要将她也带回东海,红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着与他们一同离开,她整日里与筱倩和韩沁在一起,情同姐妹,自然也不舍得分开,但是韩夫人留在京中,红袖心中隐隐觉得不久之后将会有大事发生,为了留在韩夫人身边加以保护,便拒绝随同前往。
许多事情与她预想中的一样,今时今日,礼部尚书府果然深陷大难,韩玄昌下落不明,韩夫人被严密监控,红袖心里已经甚是焦急。
她虽然对外面的情况并不得知,但是形势发展到如今这个份上,以后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而且这几日他从韩夫人的脸上神色也能看出,韩夫人内心的压抑和悲愤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她在韩夫人的呵护下,身体痊愈,在她内心之中,甚至已经真的将韩夫人当做母亲看待,这个时候,她深知自己已经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将韩夫人救出这处笼子。
她现在孤身一人,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想要在这种严密控制的情况下救出韩夫人,那谈何容易,所以她明白,真要救出韩夫人,自己必须找到机会离开礼部尚书府,与外面的西花厅吏员取得联系。
她知晓在这处院落四周遍布武道好手,若仅仅只有一两人,她完全可以解决,可是面对大群武道高手,想要轻易突围出去简直不可能,一旦惊扰了那些武者,只怕还要连累韩夫人。
她要离开,就必须对四周的环境了如指掌,从中找出破绽,便于突围出去。
她的身体与黑夜相融,伏在屋顶之上,悄无声息,秋雨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将她的衣裳淋得湿透,可是她却一动不动,机敏地打探着院落四周的动静。
她是西花厅出身,潜伏跟踪的手段那是一流,自然更知道这座院落四周何处适合隐藏埋伏,在她认为适合隐藏的地方,她确实也发现了武者的身影。
接下来两夜,她都是深夜时分便即翻上屋顶,掌握那些武者的行动规律。
……
……
“吴郡已经调遣了八千人马正向京城赶来,会籍郡也已经集结了一万大军,如今驻扎在京城以南一百二十里处,随时听后调遣。”在户部尚书府的侧厅之内,黄昏时分,上任不久的兵部侍郎韩单正在向韩玄道禀报:“临阳郡也已经调动五千人马,按照兵部所令,正赶往渤州郡西北部的虎丘一带,他们抵达之后,不会即刻发起进攻,只待渤州郡突破至宜春郡,便即骚扰渤州郡后方,断其粮道后勤。至于东海军……那边并没有发回军报,但是东海郡五千精兵也已经启程……!”
侧厅之内,除了坐在上首的韩玄道,厅内尚有十多名韩系官员,都是如今朝中极重要掌握着实权的大臣。
这十几位大员站在韩玄道面前,一个个毕恭毕敬,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子疲惫之色。
如今韩玄道掌权,这些人作为韩玄道手下得力助手,不但要日以继夜维持朝政,而且自从上次刺杀之后,一个个都是惶惶不可终日,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的透支。
“宜春军……!”韩玄道冷冷笑着。
韩单立刻道:“宜春军已经在渤州与宜春交接的函谷关布防……函谷关三年前经过那一战,虽然也修缮过,不过当年遭受的破坏极大,宜春军的兵力和战斗力远逊于渤州郡,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本官是想问你,这宜春郡究竟是听谁调动?”韩玄道淡淡问道。
众官面面相觑,韩单硬着头皮道:“回大人,宜春郡……并非受兵部所调。据下官所知,赵夕樵开始集结兵力之时,宜春司徒静应该是想立功,所以不经朝廷旨意,大肆调动兵力粮草……!”他微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韩玄道,见韩玄道神色虽然平静,但是那眼眸子中却闪着极古怪的光,心里有些发慌:“司徒静……此人回头还是要大加惩处的……!”
“砰!”
一声瓷器破碎之声在厅内响起,韩玄道竟是将手边的茶杯砸了个粉碎,官员们大是惶恐,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只是为了立功?”韩玄道冷笑道:“韩单,你身为兵部侍郎,如今管着兵部大小事务,地方上的军队为何调兵你都不知道,简直是废物。”他遇事素来都是淡定自若,但是此时眼眸子里却显出怒意来:“你说司徒静是为了争抢立功?本官来告诉你,我们派在宜春的官员,被司徒静砍了十四个人,被囚禁了二十九个人,这就是你所说的争抢立功?”
此言一出,众官都是大吃一惊。
韩单脸色苍白,吃惊道:“大人,司徒静……司徒静是要谋反?”但是心中却极其疑惑,如果司徒静是要与韩玄道对抗,应该是与渤州郡联手才是,可是他即杀了韩玄道的人,却又出兵去抵挡渤州郡,这事儿就有些诡异了。
“是要谋反!”韩玄道淡淡道:“只不过却不是要与赵夕樵一同造反,而是要与韩漠联手造反!”
“韩……韩漠?”诸人更是吃惊。
韩玄道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冷然道:“不过有他们暂时去抵挡渤州郡,也省的我们自己动手。等到各部兵马抵达,暂不要轻举妄动,本官倒是要看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大人英明!”诸人齐声道。
韩玄道抬手道:“你们都起来吧!”等到众官起身,他才缓缓道:“本官今日召你们来,乃是要与你们商议一件大事!”
众官俱都肃然起来。
韩玄道微一沉吟,终于道:“本官昨夜得到消息,圣上……已经因病驾崩,殁于乾心殿内……!”
十几名官员神情各异,有些微显震惊之色,但是大多数人却显出喜色来,更是有几人在喜色之中,眼眸子里显出一副“固然如此”的神色。
皇帝大半年不曾临朝,一切事情都有韩玄道执掌,稍微有些头脑的人,自然明白宫内出了大事,今日韩玄道直言皇帝已死,不少人却觉得理所当然,有几人已经感觉这是姗姗来迟的丧报了。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虽然是自欺欺人,众官还是尽力做出一副伤痛的样子来,虽然有几人演技实在不好,但这个时候也确实不需要太好的演技。
韩玄道叹了口气,道:“此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如今国家危难之时,诸位当与本官携手,共度难关。、顿了顿,继续道:“圣上殡天,举国同哀,咱们做臣子的,虽然面对国家危难之时,但是却也不能让圣上受屈……本官决定五日之后,也就是十月二十六,召集文武百官齐聚乾心殿,向天下昭告圣上殡天的消息……!”
“大人英明!”
“国不可一日无君。”韩玄道缓缓道:“圣上既然去了,我大燕却还在,为了我大燕的将来,另立新君也是刻不容缓之事!”
众官顿时紧张起来,知道已是十分重要的时刻。
“诸位有何看法?”韩玄道沉吟片刻,终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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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八章 白茫茫一片
太常寺卿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大人,圣上殡天,自是要另立新君。只是……太子殿下一年多都没有音讯,下落不明,这……这国难之时,要行非常之事,太子不归,是否……是否另择皇子为君?”
按照古今立君之法,皇帝驾崩,自然是太子登基。
燕太子早就下落不明,如果按照礼法行事,那还要等到找寻到太子之后才能另立新君,这自然是不可能行走的一条道路。
而且就算太子还活着,甚至如今就在京城,韩派官员也不可能让太子登基。
所有人都知道,韩淑妃诞下龙子,虽然姓曹,但是怎么说那也带有韩氏一族的血脉,如今韩氏一族如日中天,就算太子在京中,韩族也只会想尽办法立代王为帝。
韩玄道微微颔首,道:“不错,太子没有音讯,国难之时,不能以常理来行事……本官倒是觉得,当初圣上为代王赐名一个‘禅’字,圣意很是明显,那是在非常之时,要让代王登基……!”他的目光扫过众官,道:“诸位所见如何?”
众官急忙道:“大人所言极是,正是如此。”
“立代王为帝,却不知朝中是否会有宵小从中作梗啊。”韩玄道叹道:“只怕有些居心叵测之辈将咱们一片为国之心恶意曲解……!”
韩单方才被韩玄道训斥,心中正在惶恐,此时听韩玄道这样说,立时觉得是个逢迎时机,立即正色道:“大人,圣上自患病以来,国事都是由您一手操劳,废寝忘食兢兢业业,如今另立新君,那也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谁敢妄加非议?下官不才,但有居心叵测者,下官定当据理力争,绝不会让那群宵小之辈得逞!”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纷纷道:“大人放心。大人一片忠心,天日可表,谁敢妄言非议,那便是居心叵测,想乱我大燕朝政,定要从重惩处。”
众人口头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却都是不以为然。
如今满朝重臣都是韩派官员,虽然上千名官员之中也少不得一些非世家官员,甚至还有极少数其他家族的世家官员,但是那些官员在这种形势下,又有谁敢多说一句话?
此前也不是没有硬骨头的议论韩玄道的颠倒乾坤权势滔天,但是结果要么是被罢官免职,要么就是被下狱抄家,真正有些骨气的或罢或抓或杀,朝中敢对韩玄道指手画脚的早已没有一人。
韩玄道沉吟片刻,终于道:“即使如此,尔等心中做好准备,五日之后,群臣前往太极殿上朝……随后前往乾心殿祭拜圣上,朝议另立新君之事!”顿了顿,沉声道:“圣上殡天,另立新君之事暂不要透漏出去,等到五日之后,再由本官昭告天下,这也是未免多生事端惹出麻烦来!”
众官齐齐躬身:“是!”
……
三千铁甲骑兵如同旋风般,席卷过大地。
三千匹战马都是纯种魏马,耐力奇佳,脚速奇快,从魏国京都城出发之后,就如同三千虎豹直往燕国燕京城赶来。
这三千铁甲兵,除了韩漠的数百名风骑骑兵,另有凌云所率领的神弓营,更有从燕国铁骑中挑选的精干骑兵,俱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
此时距离燕京城不过两日的路途,时当黄昏,人马也略显疲惫,韩漠在一处树林边令将士们停下歇息,养精蓄锐。
今年深秋之后,燕国的雨水甚多,前几日连绵不绝,歇了三五日,又开始阴云密布起来,等到兵士们搭起帐篷,细雨便又开始从空中飘落下来。
韩漠帐篷内生了火,坐在火边烤暖,除他之外,火堆边则是一身轻甲打扮的艳雪姬,虽然身著轻甲,将她那惹火的身段儿掩饰下来,不过那张俏媚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却还是勾魂夺魄。
韩漠此行进京,自然是无人可以阻拦,艳雪姬知道韩漠此行进京要冒极大的风险,只能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冤家一同进京。
她武功奇高,外有三千铁甲精兵,一旦韩漠遇险,以她的武功外加这三千铁骑,倒也能够将韩漠带离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