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吧。”何蔚子苦笑,“我现在真的没想恋爱。”
“蔚子,你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这样可不成,虽然咱们三十四了,但骨子里还是得保持天真烂漫的少女情怀,向往爱情和美好婚姻生活是很必要的。”官哲哲为她打气,“老肖那朋友真不错,见一个面又不会怀孕。”
何蔚子摇头:“我现在生活挺好的,一个人自由自在,已经习惯了。”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也好,女人总归是需要一个男人照顾的。”官哲哲持壶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等你想通了,岁数就上去了,生娃娃也成了一个问题。”
何蔚子笑了,用餐巾擦了擦手指:“生娃娃离我太远了,好像是一个梦一样了。”
“我说是你豁达呢,还是消极呢?”官哲哲研究般地看着她,“不像是消极,应该是豁达,但是人太豁达是会出问题的,要住到庙里去了,啧啧,你不会真的想后半辈子当尼姑吧?”
何蔚子绕开了话题,起身去了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看见右转的走廊墙壁上有几幅莫奈的画,她有些感兴趣地走过去瞧了瞧,慢慢欣赏了一番,不知不觉中走到一个雅间旁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平稳,沉沉,悦耳,有条不紊。
虚掩的门透出一条缝,何蔚子几乎是下意识低头,那声音依旧传入耳畔,十分清晰。
室内对面对坐着的正是叶斯承和朱小姐,自从上一次楚蔚然将叶斯承的意思带到后,朱小姐很是失望,虽然心里没有彻底断掉那念头,但是出于一个女孩子本有的矜持和尊严,她也不会主动去联系叶斯承,只是今天巧了,叶斯承来她父亲投资的这家新酒店品茶吃点心,她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了,心跳飞速,壮着胆子上前搭讪,约他坐下来聊聊天,叶斯承没有拒绝。
“谢谢你欣赏我,但我比你大整整一轮,很多方面都存在较大的代沟和差异,加上我脾气不好,性格也差,对女孩子没有太大的耐心,不懂得体贴和照顾,真的不适合你。”叶斯承有礼有节,但声音透着疏离。
朱小姐干笑了一声:“我觉得你看上去挺不错的呀,不过你都这么拒绝我了,我也不强求……做个普通朋友总成吧,偶尔出来喝个茶,吃个饭,打个球没问题吧。”她懂得以退为进。
片刻后,叶斯承的声音再度响起,说道:“恐怕我也没有那个时间。”
朱小姐的面色一僵,心想,外界说他外表人畜无害,骨子里很难搞,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
何蔚子意识到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赶紧挪动脚步,准备往回走,谁知还是听到了朱小姐的下一问话,她声音比之前高了一些,说:“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还想着你的前妻?”
何蔚子微微一怔,随即加快脚步往回走,她走得太快,没有听到叶斯承的答复。
回到雅间,官哲哲正在往嘴里塞叉烧包吃,转着眼睛看何蔚子:“怎么了?上个洗手间遇到鬼了?”
“啊?”
“你看上去很紧张。”官哲哲说。
“是吗?”何蔚子拨了拨头发,“大概是洗手间太热了,我有点出汗。”
“坐下继续吃。”官哲哲笑道,“这里的点心正不错。”
两人又吃了一个小时,才双双离开酒店,坐电梯到一楼大堂,官哲哲眼尖地瞟到什么,赶紧拉了拉何蔚子的袖子,急切道:“你看,叶斯承和一个年轻女孩。”
何蔚子顺着官哲哲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一身正装,高大挺拔的叶斯承,以及和他有些小距离的年轻女孩,他们并不靠近,叶斯承的脚步有些急,那女孩微微落在后面,倒像是特意送他出门似的。
“好眼熟啊。”官哲哲想了想说,“对了!她是朱籍华的女儿,最近圈子里热门的名媛,我和老肖上周去参加酒会就遇到过她,她刚从英国读书回来,现在帮朱籍华打理公司,朱籍华很宠她,给她很大的权位。她怎么会和叶斯承在一块呢?不会是有什么亲密关系吧?”官哲哲说着瞅了瞅何蔚子,想看看她的反应,谁知她还是一脸泰然,半点惊讶也没有。
“算起来叶斯承比她大好多,老牛吃嫩草?嫩草倒贴老牛?粉嫩萝莉情迷怪蜀黍?”官哲哲继续猜测,然后摇头,“算了,和我们不相干。”
“走吧。”何蔚子伸臂搂过她的肩膀,说道,“别八卦了。”
何蔚子开车送官哲哲回去,正好叶斯承开着他的保时捷往同一方向走,他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视线投在她侧脸许久,等她的车先开走才收回目光,缓缓移动方向盘。
叶斯承开车去了五哥的会所,进去就有人亲自出来迎接,带他到了顶层的包厢,他一进去就听到越剧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五哥穿着中式的衣袍,右手持着一只茶壶,闭着眼睛很有兴致地跟着唱,叶斯承往沙发上一坐,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过了一会,五哥才睁开眼睛,笑着看叶斯承:“最近瘦了一点,没吃好睡好?”
“忙于工作,所以胖不起来。”叶斯承放下茶杯,摸了摸手腕上的表。
五哥一手搁在大腿上打拍子,一手将温热的茶壶贴在额头上,从容道:“我准备退休了。”
虽然是道上的人,但也流行“退休”两字。
“想好了?”叶斯承反问,“你放得下吗?”
“放不下也得放下。”五哥笑说,“我不能总是过这样将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自己心惊胆颤无所谓,重点是……”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女人的样子,眉目瞬间变得柔和,笑容更温柔,“我要成家了。”
“你有女朋友吗?”叶斯承问得直接,五哥对女人是很挑剔的,他认识他那么久,从没看见他身边有过女人,他总说女人惹人心烦,会坏事,会让男人精虫上脑,从而做出很愚蠢的抉择。
“认识小半年了。”五哥说,“她只比我小两岁,人不算太漂亮,但是特别好。”
特别好,指的是什么,温柔?大方?可爱?善良?还是其他方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男人说这个女人特别好的时候,那这个女人就真的是捆住了他的心。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踏实。”五哥接着说,“现在一天不见就会惦记着,时不时打算和她过一辈子,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我不想她总为我提心吊胆的,再说钱够吃够喝就行了,再赚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
“那我得恭喜你了,到时候别忘记请我喝喜酒。”叶斯承说。
“酒宴可能不会办了,我们准备简单一点,请双方父母吃顿便饭。”五哥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她跟着我,不是为了我的钱,而是为了我这个人,这点让我特别开心。”
“我也替你开心。”叶斯承说着又为自己斟上了茶水,一饮而尽。
“叶斯承。”五哥转了话题,凝视着他,突然说,“你救过我一次命,我永远记得,不管我做不做了,以后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
叶斯承笑了,摇了摇头:“别咒我啊,我可不希望有什么麻烦找你帮忙解决。”
“我就是这个意思。”五哥说,“说实在,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输,我不再和高仇斗了,他比我年轻,比我有精力,比我好胜,我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这几次的货,我都拱手让他了,表明了求和的意思,只希望他以后别再找我麻烦,让我过上清净的日子。”他仰头,笑道:“男人老起来比女人还快,女人是皮老得快,男人是一颗心老得快,要换作以前,我哪会认输,想都不要想!现在呢,越来越觉得斗来斗去没意思,赚钱也没兴趣,只想回家吃自己喜欢的饭菜,看自己喜欢的书,抱自己喜欢的女人睡觉。”
叶斯承沉默,眼眸暗了下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手指悠悠地转着小杯,灯光下他面如冠玉,一股凉意沁了出来。
……
夜晚,何蔚子坐电梯到了底下车库,走过去取车,却感觉有些异样,这种异样很难形容。
好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背脊升上一股凉意,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但减缓脚步,停下来认真观察周围却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她揉了揉太阳穴,告诉自己是工作导致的疲惫,神经性紧张。
她上了车,开出车库,却听到咯吱一声,有些不好的预感,赶紧停下来,走下去弯腰一看,两只车轮胎上有好几个针孔大小的洞。
不知是何人所为。
突然有些紧张,车库里没有其他人,她拿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却不知道该找谁,急速翻了翻,看见叶斯承的名字和号码,微微一顿,立刻又拉了下去,片刻后还是打电话给母亲李沐,问她晚上吃了什么,李沐和蔼可亲的声音响彻在她耳畔,让她紧张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这事发生后她认真地琢磨,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想来想去想不出,只能提醒自己得小心一点为好。
三月末,叶斯承开车去了一趟绍兴,目的地是章泽凌的墓地。
自从十一年前章泽凌自杀到现在,他只去过墓地一次。
章泽凌的墓碑上还贴着她那张年轻时候的照片,青涩有些内敛的微笑,叶斯承俯身送上花束,对视着她的照片,看了很久,缓缓说:“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以后不会再打扰你。这些年我没来是因为我在逃避,因为你总会让我陷入很为难的情绪,我很不喜欢这种情绪。此外,我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出事后我应该耐心开导你,不该说那些意气话,抱歉我当时不够成熟。”
下起了小雨,牛毛似地落在叶斯承的风衣上,他眼眸凝视着章泽凌的照片,突然觉得她非常陌生,陌生到像是上辈子认识的朋友一样。
“还有一点,我也必须向你道歉。”叶斯承继续说,“和你交往的后期,我其实已经意识到我们之间存在不少问题,但因为自私没有提出分手,最后反而害了你。”
“我喜欢过你,是很单纯的那种喜欢。”他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你走之后,有段时间我误以为自己还喜欢你,将你放在心里,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样,事实是,抱歉,也许我很早以前对你就没有深刻的感情了。”
“我是个很糟糕的男人,心猿意马,朝三暮四。”叶斯承收敛了笑容,声音低低如凉水,垂眸,“尽管我以前一直否认,但现在必须和你坦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是在对另一个女孩动心。”
他将花束摆了摆正,又看了一眼章泽凌的照片,转身离开。
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告别,也是最后一次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要将事情都交待清楚的啦。
哇哇哇,从一月五号到现在,三十多万字,业界良心!
小霸王于心何忍!
快浮出水面让我亲一下!
☆、88章
四月初,s市优秀企业家颁奖典礼在华浓大酒店举行,何蔚子和叶斯承双双获得这一荣誉。
颁奖典礼后是晚宴,何蔚子到休息室换下了正装,换上一套水红色的褶皱长裙,将柔柔的黑发披散下来,在脖子上抹了一些清爽干净的乳液,戴上成套的珍珠项链,耳坠和手镯,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又补了补妆才走出来。
恰好遇到叶斯承。
目光相对,叶斯承凝眸在她明艳娇美的脸上许久,心跳有瞬间的加快,片刻后恢复正常,有礼有节地称赞道:“你很漂亮。”
“谢谢。”何蔚子对他微微点头,然后绕过他,缓缓走向大厅。
步步生莲,水红色的长裙将她曼妙诱人的曲线勾勒得一览无遗,后背腰臀处的曲线起起伏伏,高级丝质的布料熨帖在修长的腿上,腿的线条若隐若现,要命的是她后背有个镂空设计,露出耀眼如雪的凝脂。
直到她走后,叶斯承还留在原地,伸手拉了拉领口的温莎结,不知为何,他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升腾上来,应该是这里的热气打得太足的关系。
晚宴上,邀请何蔚子跳舞的男人源源不断,她来者不拒,大方微笑,和他们共舞。
叶斯承却连着拒绝了几个热门名媛的邀舞,只是平静而孤立地站在一边,眼眸淡而疏离,周身散发出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场,逐渐的,也没人敢去打扰他了。
大厅里是丝催急节舞衣轻,外面却已经变了天,下起了大雨。
何蔚子有些累了,换下了长裙,换回正装后提前离开,打电话给司机李师傅,李师傅说雨太大,可能会晚一些,她这才看见外面的雨又大又急,淹没了整个世界,想了想说,我自己想办法回去。李师傅年纪大了,腰椎方面也有毛病,遇到雨天就痛,现在已经不早了,让他特地赶过来接她也挺麻烦,她还是叫车回去。
酒店门口的门童和保安穿着雨衣引车,场面有些纷乱,有几个穿得光鲜亮丽的女人疯笑,尖叫地逃上车。
“我送你回去。”叶斯承突然开车过来,摇下车窗,对何蔚子招手,提声道。
何蔚子摇了摇头,示意不用麻烦。
叶斯承却很坚持,将车又开近了一些,打开门走了下来,大雨立刻倾盆而下,他完全不顾自己被淋湿,认真地看着何蔚子,再次招手:“我送你回去。”
有一种错觉,雨幕里他的眼神比车灯还要亮,如同一束光钉在她的脸上。
何蔚子撑着伞走了下去,叶斯承帮她开车门,她上了车,说道:“麻烦你送我回公司,我要去取一份文件。”
叶斯承点头,随即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让她擦擦头发上的雨水,她接过,触碰到他的手指,很凉很凉。
狭小的空间,没有丝毫交流,何蔚子一手臂顶在车窗上,轻轻咬着指甲,侧目看着窗外的大雨。
没几分钟后,大雨就变小,整个世界又清晰了一些。
手机铃声响起,是徐湛的来电。
“喂,徐湛吗?”何蔚子开口。
徐湛已经很久没有和何蔚子联系了,他打电话过来问了问何蔚子母亲李沐的身体状况,他们四院引进了一批疗效很好的胰腺炎病人专用的药,不少老患者服用后都觉得效果惊喜,让他很快想到了何蔚子的母亲李沐。
“好,我过几天带妈去你们那里做一个检查。”何蔚子笑道。
正在开车的叶斯承听到“徐湛”两字,脸上不动声色,眼眸闪了一下,整个人形同雕塑,冷峻的侧脸在夜色中紧绷,没有半点温度。
十五分钟后,车子到了恒鑫楼下,雨已经很小了,何蔚子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叶斯承说:“我陪你上去。”
不知为什么,他想陪她上去,这个念头是电光火石中产生的,没有特殊原因,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陪她上去。
叶斯承已经很久没来过恒鑫了,这里是他一切的发源地,现在的他功成名就,身家非凡,但对这里始终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何蔚子想了想点头:“好。”
将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他们一同坐电梯到了何蔚子的办公层。因为是周六,整个楼层黑乎乎的,半个人都没有,显得非常安静,柔软厚实的地毯收纳了他们的脚步声,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叶斯承打量着周围,发现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绿色盆栽多了一些,走廊上的壁画换了几幅。
却依旧有物是人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