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从小燕那里得到的最大收获,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开始行动,毕竟我亲眼看见过大哥,他的的确确就在沙漠下面。
苏伦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三千两百米?”
几乎在同时,铁娜那边也传来惊呼:“啊?三千两百米?风,你真是……你真是太异想天开了,那种深度不可能完成,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正因为任务的艰巨性,才不得不请求铁娜的帮助。其实这个数字要是从别人嘴里报出来的话,我也会感到难以置信,但事实恰恰如此,大哥和幻像魔僵持着的水晶体,就埋在那里。
铁娜也知道自己的拒绝太直接了一些,马上改口:“风,假如那位置是正确无误的,我会不遗余力地命令工程人员开工。不过,工程结果我就不敢保证了,沙漠里的地基非常松散,不可能无限度地下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把这么大件事全都丢给我一个人吧?”
我凝视着苏伦的侧影苦笑:“很快就回去,很快。”
归程永远都是个未知数,看到龟鉴川、闲云大师誓与幻像魔同归于尽的决心,我能料到这一战的惨烈。
收线之后,苏伦忽然长叹:“风哥哥,昨晚你不该一个人跟他们走,至少要等我和小萧赶来。咱们刚刚订下的誓约,你怎么转眼就忘了?”
我无言以对,因为自己是甘心赴险,假如能保证苏伦安全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
她指向藏经阁方向:“小萧就在那里,带着一支重型狙击步枪和特制的瞬间麻醉弹,希望能用得上。你经历过的事,其实我们都听到了,燕逊带来的最新美式窃听器就装在你的腰带铜扣上。距离黄昏还有四个小时,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我无比疲惫地摇头:“不必了,完成了这件事再彻底休息吧。”
假如枫割寺地区发生巨大爆炸的话,谁都不用休息了,大家都会在这一战里送命。潜意识里,我甚至希望小燕和他的飞船顺利升空,暂时避开一次巨大的冲突。
黄昏很快就到了,整个木碗舟山、整座枫割寺都沉浸在沉沉的暮色里。
苏伦不停地看着腕表,但小燕说过的炸开亡灵之塔升天并没有到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拉着苏伦走向月亮门:“通灵之井是能够直达海底神墓的,咱们先过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变化。”
也许是一种纯粹的知觉,我总是认为如果海底神墓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通灵之井这边肯定是有异常显示的。
小院依旧冷寂孤凄,当我和苏伦站在井边时,水面上除了不断泛起水泡之外,并没有其它异样。
“风哥哥,在此之前,我来过枫割寺很多次,真的没想到里面竟然藏着一艘精致的潜艇。由此可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也不要说自己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了。人类世界,永远充满着未知的知识。”
苏伦用微笑驱散了沉闷的空气,墙外枯树上,晚归的栖鸦唧唧呱呱地乱叫着,平添了一份沧桑。
“小燕控制了一切,而信子又控制了小燕,之前曾经觊觎过‘日神之怒’的神枪会、大人物、鼠疫、北韩特警、南韩神偷,都已经成了历史。苏伦,别太感伤了,我们会有机会,虽然胜算不是很大——”我还以微笑。
苏伦不免深深地感慨:“小燕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只可惜没能得到细致入微的关心,才会在黑客世界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这一次,如果能把他拉回来,我和小萧会轮流看管他,让他走回正道,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第六部 天下无敌 第九章 逾距之刀,诛魔一战
我承认苏伦的说法,目前各国政府对于网络黑客们的招安正处于一种疯狂的高潮,储备这方面的人才,将会对冷战时期的电子战大有裨益。
“苏伦,几小时后,他就会——”我不愿意用真实情况来刺激苏伦,但现实是残酷的,火星人的飞船升空已经必成事实。
枫割寺里的僧人跑得跑,死得死,现在整个寺院都空了。想想自己刚到北海道时,这里还是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更是日本旅游的一大亮点。现在,只有古刹荒原,老树昏鸦,再有就是穿堂过户的冷风,吹着墙头飞檐上的根根衰草。
昔日繁华不再,就像为了“海底神墓”事件而死的很多人,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我凝视着清澈的井水,蓦的发现从极深处涌上来一股褐色的水柱,来势极其凶猛。
苏伦也发现了这一异相:“风哥哥,井底那是什么?啊——是沙子,海沙!”她说的没错,水底翻涌上来的是一团褐色的深海沙子,随着咕噜咕噜的巨大水泡,一起到达水面。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通灵之井里的水被搅动成了深褐色,看上去诡异之极。
我伸手捞起一把沙子,不必凑近鼻端,已然闻见强烈的海腥气,可见沙子是从海底翻滚上来的。只有海底出现了骇人的巨大变化,才可能以强劲的气流把沙子喷上来。
“苏伦,异变发生了——”我扔下沙子,转头望着亡灵之塔的尖顶。
苏伦抽出腰间的信号枪,向空中开了一枪,“啪”的一声,一颗信号弹飞上三十多米的高空,爆出一朵红色的火球,缓缓下坠,在木碗舟山上空划出一道醒目的红线。
井水的变化来得非常之快,几分钟内,沙子占据了全部井口,这口著名的灵性之井已然变成了诡异的沙井,来自深海的沙子散发着寒意逼人的腥气,堆满了四方的井台。
“风哥哥,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相信!”苏伦皱着眉,翻身摘下背后的一柄霰弹枪。在进入通灵之井的小院之前,她早就把枪膛里装满了高爆开花弹,如临大敌。
难怪,由海底神墓而来的火星人,将是我们面临的有史以来最强悍的敌人,即使全力以赴去拼,都不一定得到什么完美的结果。
“走吧。”我带头穿过月亮门,胸膛里有一腔热血在翻涌滚动着。
“好,让我们再次并肩作战。”苏伦无声地跟上来,喀的一声子弹上膛。
月亮刚刚升起,天空中散布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空气干净而清冷。
依稀记得,在最早的北海道著名景观中,“木碗舟山之月”好像也是其中之一。如此清冷的月夜,饮酒赋诗、篝火晚会都是最常见的娱乐项目,但现在,孤寂的广场上,只有倚天伫立的古塔和默然静坐的僧人们。
“以我佛堂堂正正之身、坦坦荡荡之心、无畏无怖、无私无碍,举大法力、大智慧、大金刚轮、大无相天,涤荡妖魔,扫除晦暗,平定山海,护持人间。十九佛舍利听令,邪魔入侵,列阵——”
龟鉴川昂然长啸,头顶霍的升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随即,那围着亡灵之塔的十九名僧人头顶也齐刷刷地燃起火焰,照亮了夜色里的广场。
闲云大师起身,声音放大到极限,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着藏教六字真言,在广场上引起了阵阵回声。
我和苏伦折向左边,腾身跃到了长廊顶上,踢开脚边枯死的古藤,摒息观察。
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仿佛是一场大地震的前兆。长廊上的灰瓦被震得哗哗直响,尘土不断地簌簌落下。
“就要开始了。”苏伦淡淡地笑着,但却掩抑不住内心的紧张。
“对,就要开始了,这是最后的决战。”我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太紧张。转头向藏经阁方向看看,正对亡灵之塔的几扇破窗都被萧可冷砸掉了,狙击步枪上的蓝色瞄具映着月光,偶尔闪现出一缕逼人的寒光。
“叮零零”,苏伦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把我们两个同时吓了一跳。不过这种动静,在众僧的佛号呼啸中,并不响亮。
“是铁娜的来电,要不要接?”这一次,她不再紧张了,长吁了一口气,把电话放在我的身边。
我们这边大战就要展开,或许在天涯海角的开罗,正是铁娜华服盛装、杯碟罗列的进餐时间。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把我们从神魔交战的关口重新拉回到二十一世纪的人间来,不过,我们已经无心去接电话,两个人的目光都只盯着亡灵之塔。
电话持续响着,液晶屏的橙色背景灯固执地亮着,久久不熄。
“风哥哥,关于那个发掘计划,你有没有把握?我真的很想知道。”苏伦放开握枪的手,不住地做着深呼吸,唯有如此,她才能让自己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
“有。”我简短地回答。
“好,那我们就一直做下去,就算在沙漠中挖一个大海出来,也要达到那个深度。只要你立意去做的事,我会无条件支持。”苏伦微笑起来。
我真的有信心找到大哥,否则就不会一直锲而不舍地追寻着与他有关的消息。冥冥之中,他是在那块水晶体里等待着我的,我们兄弟一日不见面,这种追索与牵挂就不会停止。
大地的震动忽然停下来,闲云大师的诵经声陡然变得高亢无比,带着穿云裂石的巨大力量。
“小心,就要开始了!”我敏锐地察觉到异变的前兆。
几乎就在我开口说话的同时,亡灵之塔陡然飞向空中,拔起三四十米高,然后陡然炸裂,如同一只新春里的粗大爆竹。在我的视线中,它从中腰的第三、第四两层引爆,随即每一层都闪动着灰尘火光,巨大的塔身被从中撕裂,化为一大堆砖石碎屑,四散飞溅。
我及时揽住苏伦的腰,从长廊上滚落下去,与此同时,一块方桌大小的巨石跌落下来,砸在我们刚刚伏着的位置,令这段古意盎然的长廊损毁殆尽。
不过,苏伦的电话幸免于难,在残砖碎瓦中又一次响起来。
从亡灵之塔矗立的位置,出现了火星人航天器的影子,但出人意料的是,它并没有如想像中一样冲天而起,一掠而过,速度仅仅与普通客机起飞前差不多。这种速度根本不足以达到脱离地心引力的要求,所以,当它的机头冲出地面仅仅有五十多米,便突然向侧面倾斜,并且缓缓地倒了下来。
苏伦诧异地叫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一定是飞船的推进系统出了故障,这也是我们发动进攻的天赐良机。飞船并没有直接倒地,而是与地面呈三十度夹角卡住,不上不下,并且随即发生了小范围的爆炸,机身的后半段不断地发出闷响。
“苏伦,注意那个机身上的小门,敌人很可能从那里逃出来。”我拉起她,沿着长廊的阴影向前飞奔。
当飞船最终在一声轰响中断成两截时,一只银色的救生舱跌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半间房子那么大的石坑。“啪”的一声,救生舱左右裂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力摇晃着脑袋。
“是小燕——”苏伦失声大叫。
那的确是小燕,他正在回头看着烟火四起的飞行器,然后颓然地蹲下身子,双手用力捶地。苏伦离开我,发力向救生舱方向狂奔,她始终还是没有沉住气,要为燕逊抢回自己的弟弟。
我来不及阻止她,只能中途变向,跟着冲向小燕。
现在,既不能排除小燕的魔变可能,也不得不防信子的突袭。毕竟在潜艇关门的刹那,她曾显现出六只手臂的异相,即使不是火星人,也该是被火星人入侵思想和身体的异变体。
“小燕,跟我走,快跟我走!”几秒钟内,苏伦便冲到小燕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要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小燕呜咽着不停挣扎,苏伦左臂一沉,掌心雷滑落下来,向小燕的前胸开了一枪。只是麻醉弹的效力还没有开始发挥,救生舱里霍的又弹起一个影子,向苏伦猛扑过来。
“砰砰、砰砰砰砰”,苏伦一手平端霰弹枪,瞬间发射出六颗子弹,弹壳落地声响成一片。那么近的距离内,假如对手是地球人的话,几乎要被一下子轰成碎片,但那个影子只是身形一滞,仍旧挥动着手臂抢过来。
我的“逾距之刀”赶在他逼近苏伦前出手,用刀光逼住他的前冲之势,但苏伦也没有能救走小燕,后者被火星人牢牢地踩在脚下。那是一个高大的六臂男人,拥有与地球人相同的五官和体魄,只是没有一根头发。
“这真的是……一次失败之极的……飞行……”他的英文说得极不流畅,低头看着陷入昏迷的小燕,又仰头看看天空。他的身上套着银色的紧身衣,只是后背上多出来的四条手臂显得极其累赘。
“他……还有她……”他的一只手摸向救生舱,将一个女孩子提起来,那是奄奄一息的信子,“他们都要死,可恶的地球人,可恶的低等智慧生物,死亡将是你们唯一的归途。”
苏伦冷静地装填子弹,随即再次瞄向火星人,但那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根本不畏惧子弹的袭击。
“放开他,如果你还想继续自己的宇宙航行,最好留住他的命,因为只有他才能帮助你修复飞船,重新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我冷静地告诉他,如果能有机会救小燕,我一定会尽力,而不是要苏伦去冒险。
“他?他的智慧水准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在飞船的动力输出分配上,竟然连海洋浮力和地球引力之间的差值都没有去除。我后悔没有早杀了他,才导致这样的结果。现在,你们都得死、死、死!”当他开始发怒时,身后的四只手臂舞动速度越来越快,像是四只正在加速的齿轮。
就在他的脚下,猝然腾起了熊熊的火焰,至少有四名僧人潜地而来,自下而上锁住他的两腿。其余十五名僧人则是从四面八方俯冲下来,十九人用三十八只手臂锁住了他全身的任何一处关节。
所有僧人的身上都在熊熊燃烧着,如同十九只滚动着的火球,把土星人困在中间。
我一个前冲翻滚,抓住小燕,将他救回来。如果我不这么做,相信扑上去的将是苏伦。小燕昏昏沉沉地挣扎了一下,麻醉弹的效力正在开始发挥。我弯下腰,反复拍打着他的两腮,低声叫着:“小燕,醒醒,快醒醒!”
现在,我需要他醒过来,揭示出火星人的弱点,好让我们一举消灭这个最强大的敌人。
小燕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别动我,别动我,太空……我要飞向太空……”
苏伦无奈地长叹:“风哥哥,麻醉弹的效力非常强大,短时间内他只怕无法醒来。”
我沉吟了一下,嗤啦一声撕开他前胸的衣服,那枚针式弹头仍旧嵌在他的右胸上。
“苏伦,小刀。”我抬起手,立刻有一柄精致的纯银折刀落在了我掌心里,那是苏伦的最爱,始终随身携带。
“风哥哥,有这个必要吗?大量放血虽然能减轻麻醉效果,对他的身体岂不也是损伤巨大?”苏伦没有阻止我,但却及时地补充了这句话。
我的确是要用“放血疗法”令小燕苏醒,也知道那种极端方式对人的危害性,但唯有如此才能找到火星人的弱点。
“嘭嘭啪啪”几声响过,围绕着火星人的火球陡然减少了四个,那是最先锁住敌人下盘的四名僧人,在火星人的飞踢践踏下,旋转着飞向燃烧着的飞船机身,还没落下,身子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我不再犹豫,手起刀落,在麻醉弹的弹着点切了一个十字刀口,顺手将弹头挑起来丢开。小燕“啊”的一声惨叫,身子猛然抽搐着,鲜血“嗤”的一声飞溅起来。我连续在他的琵琶骨、太阳穴、左腕三个位置又开了三个浅浅的十字刀口,在他的连声惨叫里,血流速度逐步加快。
战斗仍在持续,转眼之间,困住火星人的火球全部消失了,而这十九名僧人无一幸免,都成了人魔大战的牺牲品。火星人大踏步地向我这边冲来,龟鉴川与闲云大师同时从他背后杀到,一靠近他,身体便骤然拉长,像两条诡异的牛皮绳索一般,将他紧紧地缠住。
“这是最好的机会,最好的机会——”苏伦低声叫着,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连续掏了两次,才抓到信号枪,弹起身子,射出一颗绿色信号弹。
“啪、啪啪、啪啪”,重型狙击步枪射击时的沉闷声音从藏经阁方向传来,火星人的额头上连续多了五个弹孔。萧可冷从未展示过自己的射击技术,但从这弹无虚发的五枪来看,她已经可以进入一流的神射手行列。
“好了,风哥哥,我们成功了!”苏伦欣喜地叫起来。可惜,她仍然高兴得太早了,火星人的身子猛然向后一跃,跌进火海里。那是另外一种自救方式,他是不畏惧大火的,反而是紧缚住他的两位高僧,无法抵御大火灼烧。
小燕终于醒了过来,无力地呻吟着:“风,你……你想杀了我?”
他的一只手在右边口袋里摸索着,取出了一块菱形的宝石,在我眼前晃动着:“看看……看看,这就是传说中的‘日神之怒’,全地球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在我手里,属于我,只属于我小燕……”
那块宝石在火光的映射下,发出淡淡的红光,与海底神墓里那颗红光万丈的宝石根本不能相比。
突然之间,火星人从大火之中飞跃出来,瞬间抵达我的身前,六只手臂上的三十根手指同时刺中了我的心脏。我的“逾距之刀”也同时飞起,斩中了他的脖子,切开了他的脖颈一半深度。
苏伦尖叫着,连续扣动扳机,霰弹枪抵在对方的太阳穴上,连续射完了枪膛里的所有子弹。火星人飞起一脚,踢中了苏伦,她的身子飞起来,远远地跌到长廊的废墟里去了。
萧可冷那边不断地响起枪声,在火星人的头顶、太阳穴、面部射出无数弹孔,只是他对此毫无反应,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妨碍。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靠近了死亡的边缘,鲜血沿着对方的手指向外奔流着。他在吸收我的能量,而且不仅仅是能量,还有我所有的思想。空气中的一切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我们两个面对面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