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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瑄离道:“是我给他的不错,那份图与这份真正的机关图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在控制全城的中枢机关上做了些许改动,即便是精通此道的人亦未必能够发觉,而且就算发觉,也是无法可施。”
    召玉怒道:“你在图中做这样的手脚,究竟想干什么?”
    瑄离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只是与虎谋皮,总要留下自己的退路,亦要让对方清楚合作的价值。”他拂袖一卷,将那锦帛收起,递到召玉面前,“这个送给你了,你拿去交给皇非,便说是自己私下所得,他深知此中利害,必定会对你更加另眼相看。”
    召玉闻言一愣,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瑄离侧眸看她,说道:“你难道不想成为他心里重视的那个人?”
    召玉俏面微红,转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片刻后说道:“君上心中重视的是那王族九公主,即便她那样背叛君上,君上也不肯杀她,仍旧当她是少原君夫人。”
    “那不过是他想要征服的女人。”瑄离在案前拂衣落座,淡淡道,“他以后自然会明白,那个在他身边追随相伴,不离不弃的,才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但是跟着皇非这样的男人,你若像雏鸟一样始终处于他羽翼的保护之下,便永远不会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你若不能令他欣赏称赞,便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他会保护你,怜惜你,但绝对不会把你放在心上,所以你若想要他看得到你,重视你,便只有和他一样强。”
    召玉一动不动站着听他说完,过了许久,轻声道:“你说得对,强者的眼中只有强者,他喜欢九公主,是因为她让他欣赏,无需他呵护怜悯,能够和他平起平坐,甚至有时候还让他无法驾驭。只有像九公主那样的女人才会让他动心,就算不惜一切也要得到。”
    瑄离道:“你亦是后风国正统的公主,若论身份,并不比王族低了多少,难道甘心只做少原君一个侍妾,甚至在他身边连正式名分也没有?”
    召玉微微抬眸,问道:“我不甘心,但你为何要帮我?”
    瑄离俊美的面容在灯火之下覆着一层朦胧的清光,子娆从这个角度看去,突然觉得他和召玉眉眼间竟然有些相似的感觉。召玉容色姝艳,本已是难得一见的丽人,瑄离虽是男子,容貌却丝毫不逊于她,尤其那双流墨般的眸子,似是清潭星光寒月流泉,沉默时颇为冷淡,流转之间却又动人心肠。
    那双眸子在召玉的注视之中轻轻一漾,像是掠过笑痕,又似只是灯火的影子。他看着召玉,神色略转柔和,“你的母亲曾经有恩于我母子,我出手帮你不过是还她一份恩情。”
    召玉蹙眉不解,一时间不得究竟。他在灯光下微一扬眉,突然一笑,那样的神情闪电一般掠过心间,召玉啊的一声,说道:“你是嫣夫人的儿子!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好熟悉,原来你也是后风国王室之人!”
    瑄离淡淡道:“后风国王室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他站起身来,走向窗前。子娆听到天工瑄离竟是后风国传人,也是有些惊讶,见他往这边走来,闪身向后微退,以免距离太近被他发觉。召玉上前几步,轻声问道:“难怪你对我这么关心,几次对君上提起。你在宣王身边,又与君上联手,是要替后风国复仇吗?”
    瑄离并不回头,道:“我说过,后风国与我毫无关系,但姬沧毁了皓山剑庐,焚尽寇契大师毕生心血,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召玉沉默了片刻,道:“以前我只听说嫣夫人失踪,后来又有人说她已经去世了,原来你们去了皓山剑庐。当年的确是叔父对不起你们母子,我母后虽已尽力,却也无法挽回此事。”
    瑄离的母亲曾对后风国二公子召启倾情痴心,却遭始乱终弃,以至郁郁而终。瑄离不愿多谈此事,将机关图递给召玉道:“所以你记住,从来男子多薄幸,不会因为你对他一片痴情便将你放在心上。这样东西,总会对你有用。”
    召玉突然问道:“当初是不是你刺杀叔父,设计搅得后风国内乱丛生?若非如此,宣楚两国怎会有机会灭得了后风?”
    瑄离面无表情地道:“天亡后风,召氏一族罪有应得。”召玉微微一震,又道:“那么婶娘和她的儿子也是你杀的?”瑄离冷冷道:“他们一样活该。你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可以走了。”说罢抬手扫灭灯火,径自往内室之中去了。召玉看着他拂袖而去,一人在黑暗之中愣住,片刻之后,深深叹了口气,将机关图贴身收好,转身穿窗而出。
    子娆无意中听得二人对话,知道召玉带走的机关图是十分重要的情报,倘若得到这张图,宣都支崤这座可当千军的机关奇城便举手可破。
    召玉离开小楼,专挑僻静之处,巧妙地避开血卫绕道而出。子娆推测她这副打扮,该是混在宣军当中,现在必要赶回长风台,于是悄然尾随在后。
    召玉出了行营,展开自在逍遥法往东北方而去。只见冷雨纷纷去路渐偏,黑暗中她身法缥缈,时隐时现,迅似云烟轻雾,子娆要十分小心才能跟上,才能不被她发觉。如此出了城郊再过两个渡口,前方忽见火光成片,召玉抄近路转入道旁林中。子娆知道长风台就在前方,指尖真气流转,突然趋近点向她穴道。她武功本就比召玉高,又是出其不意,召玉闷哼一声,软软向下倒去。
    子娆伸手将人接住,进入林中一间荒庙,先自她怀里搜出那张机关总图收好,又将她所穿的宣军袍服除下,套在身上,取了她腰间令牌。她将长发挽入帽中,压低帽檐,顿时变作一名军士模样,黑夜中若非仔细端详,看去全无破绽。子娆装扮停当转身欲走,复又一想,回身将召玉藏在庙前神案之后,免得被人发觉,而后展开身法,便往长风台而去。
    行不多远,前方便有赤焰军将士把守,见到她腰间令牌也不查问,随意挥手放行,想必皇非为召玉行事方便早已做下安排。这长风台原是合璧城郊一处山崖,四周平坦形如校场,当中却有一长宽丈许的巨石,其色如赤,光滑如镜,几乎可容百人同坐。此时石台四周火把重重,兵甲陈列,难怪合璧城中守军减少,原来皆到了这里。子娆虽然一路未遇阻碍,但怕稍不留神被人察觉,只混在一众护卫军士之后,不敢太过近前,谁知四周根本无人顾及其他,几乎所有将士都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
    此时云黑月暗,风雨无声,石台四周燃烧的火把忽然同时一暗,一股强大的剑气像是澎湃汹涌的海潮扑面卷来,逼得所有人呼吸停窒。火光骤暗而明,照出台上盘膝而坐的两人,一者玄衣似水,一者赤袍若火,旁边两棵百年老松被真气催得落叶纷纷,跟着咔嚓一声齐齐劈裂,赤焰军将士轰然喝彩,震得山岭回响如雷。
    子娆周身一凛,如此兵马气势给人的压力可想而知,但石台之上,无论是姬沧还是夜玄殇皆是无动于衷,甚至连目光都不曾一抬。在数步之外观战的皇非亦不动声色,只是移目看向姬沧。过了好一会儿,姬沧才缓缓吐了口气,张开眼睛道:“好剑法,这一剑是你赢了。”
    夜玄殇亦抬眸笑道:“宣王这一剑着实厉害,玄殇乃是侥幸得胜。”这时众人方才看清,姬沧身后的石台出现了一条半寸宽的裂痕。刚刚两人交手时各自承受对方强横的剑气,姬沧虽然身形未动,但座下石台受此波及,显然这一剑便输了半筹。旁边如光使上前将一支白虎令旗插入石台当中巨大的沙盘上。子娆以目点查,加上方才一剑,沙盘中已经分别有八支白虎令旗,八支玄武令旗,数量各占一半。穆、宣两国边境要塞自今而后依此重新划分,一夜之间城池易主,山河换颜,如此豪赌,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夜玄殇方才赢得山城玉门,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十分关键的军事要塞。姬沧虽然输了一城,面上却是神色如旧,只是一双长眸妖冶生辉,暗夜之中愈发显得邪魅逼人。他拂袖一挥,命旁边如光、花月二使退下,看向夜玄殇,曼声道:“听说归离剑共有十八式剑法,现在尚余两招,不知穆王殿下意属何处?”
    夜玄殇道:“玉门城,褚山关,北域天险首当其冲,宣王以为如何?”
    姬沧仰天长笑,似乎甚是欢畅,而后笑声一收,说道:“穆王好大的胃口,好!下一剑,本王便以褚山关与你作注!”
    “若我输了,便将奇岭三城拱手相让。”夜玄殇站起身来,微微笑道,“这招归离剑法名为‘破军’,宣王小心了。”说话之间,长风台上落雨忽急,即便是退开数步的如光、花月二使,亦突然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什么力量迫使天地之间风雨倾泻,向人身前重重压迫过来。
    此时长风台上唯有皇非一人尚未离开,其他人皆为剑势所迫,先后退到台下。宣王身上赤袍迎风飘舞,逐日剑指向对手,映着雨光微微晃动,不断反射出刺目的流光,令人根本无从把握他即将出剑的角度,甚至还令人生出目眩神驰的感觉。
    夜玄殇始终卓立不动,归离剑似横似斜,遥指身前,仍是一副潇洒懒散的模样,但任何人都知道,只要他进剑出招,便是九天雷霆万钧之势,所以纷纷注视着锋芒凌厉的归离剑。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面对姬沧重重压迫的剑气,夜玄殇忽然间上前一步,一剑隔空向前劈去。
    剑锋离对手尚有丈余,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那一瞬间,围观众人无不感觉到一种君临天下、当者披靡的狂傲气势,皇非更是神情一动,目中精光隐现。只有像他这样的高手,才知道夜玄殇这随手虚劈的一剑生出一股风起云涌的剑气,狂潮般向四方扩散,当遇到逐日剑炽烈的锋芒时,与其真气激荡交撞,必然触发微妙的气机感应,而夜玄殇便可凭此料敌先机,顺乎自然发招进攻。
    果然,夜玄殇一剑之后忽然身形前趋,归离剑寒芒爆现,向着对手席卷而去。
    剑气如潮狂涌,遇上逐日剑威烈的真气,哧哧劲响之声充斥石台,蓦然间,天地仿若风狂雨骤,枝飞叶走,骇人耳目。
    靠近石台的将士都不由自主向后退去,皇非却忍不住击掌赞道:“好一招‘破军’!”单凭夜玄殇如此随心所欲便进入巅峰状态,当世之中已只有他和姬沧这般高手能有资格与其过招。若说当年在楚都时他或有必胜夜玄殇的把握,但此时面对归离剑法最后精妙的两招,最终胜负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姬沧亦是大喝一声,“好!”逐日剑倏然凝止,跟着一道锐利的剑气,带着耀目电芒,往气浪核心笔直刺去。几乎没有人看清剑势何来,只知道这一招交击必定惊天动地。谁知夜玄殇纵声长笑,不待姬沧招数用尽,剑下忽然使出绝妙的绞击手法,行云流水一般向那烈芒之侧扫去。
    姬沧眸透精光,衣发激扬,仿若神魔莅世,气势迫人。夜玄殇以精妙手法绞中他剑气的一刻,他的剑势亦同时将对方锁定,令之无法变招。直到此刻,归离、逐日二剑尚未有半分交击,但那种惊心动魄沙场千军的气势,已令所有围观之人透不过气来,纷纷生出身陷血战、生死相搏的恐怖感觉。
    夜玄殇唇边仍旧挂着从容的微笑,心中却颇为震惊,只因姬沧表面看来已经全力出手,但实际暗中留有余地,一旦双剑相交,触发最后的气机,便会有数重劲气连续攻击对手,似是惊涛灭顶而来,直至山崩石裂,摧毁一切。如此剑法,如此武功,非但放眼北域,普天之下能抵挡宣王三招而不伤者,恐怕最多不过五人。
    夜玄殇虽已预知对手底细,但若此时变招便等于两军交锋临阵撤兵,姬沧的剑势将立刻推向绝对的顶峰,长驱直入一举破敌。那这一局胜负不说,今晚他也不可能有机会活着走出合璧。
    “锵!”
    夜玄殇旋身移步,一剑天马行空,反手挥出,对姬沧慑人心魂的剑法竟是视而不见,像是根本没有把握对方来势,随意出手。但在震耳的惊鸣声中,归离剑却仿若天成一般,准确地挑中逐日剑凌厉的锋芒。
    劲气爆破,夜雨激狂。
    姬沧亦是了得,身形向侧横移,振袖一剑顺势扫下。夜玄殇倏地静立,归离剑却在手中化作一道惊电,直击日芒中心。
    “当!当!当!当!”
    双剑交击之声连串激响,一时间劲气激荡,风雨急旋,石台丈许空间之内,竟然生出千军万马对战厮杀的惨烈意味。赤焰军将士人人身经百战,杀人如麻,却从未像此时一刻感觉惊心动魄。
    两道人影倏然分开,所有的招式停止,风雨亦似暂息。但没有人感觉轻松,雨水漫过石台,仿佛血流成河,千里赤地,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数千人屏息静气,都知道接下来一剑即将分出胜负,但谁也无法预知结果。穆国新王对上北域霸主,无论武功气势还是后果影响,都是九域空前绝后的一战,谁胜谁负,谁伤谁死,无不微妙地牵动着诸国对峙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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