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卫胄的屋子灯火通亮,屋外两名侍卫双手环胸站立。纳兰蔻定神靠近,没走两步,就被目光不善的侍卫拦住手一伸,拦住了门。
“干嘛的?”侍卫压低的声腔中威严毕露。
纳兰蔻正要把刚说与领头士兵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屋内却传来了卫胄的声音。
“放他进来。”言语之中,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纳兰蔻心中一沉,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两名侍卫面面相窥,‘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门。等纳兰蔻进到了屋子,‘吱呀’一声,屋门又被带上。
屋子正中摆着一道屏风,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屏风之上,摇晃倒映着一名男子模糊的身影。常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除了这道屏风与上面摇晃的身影,再无其他。
“敢来我炎天城,还不敢进我小小一阁楼?”屏风之后戏谑的声音让纳兰蔻不明所以的脑子一醒,反正这身份迟早要道破,自己怎么现在反倒是糊涂了。
“王爷开门相迎,哪有不进之理。”说话之际,纳兰蔻步步靠近屏风,心如擂鼓提防着卫胄的伏兵。
屏风后的黑影似是看透了纳兰蔻的心思嗤笑道:“手畏脚,贼人一般。”
屏风上得黑影手举小杯,仰头饮尽,全然一副不已为然的神态。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酒香与一种好闻的清香,纳兰蔻心道焚香煮酒是士族大夫的雅举,怎么卫胄也好此道,且看看再说,早知就让青儿进来了,也不知这清香里有毒没?
虽然战场多次交手,但这个诡异多智的男人,就是满满当当的一碗水,却又滴水不漏,能做到这般完美的人,纳兰蔻这一生才见了两个。
不过,这次,自己会不会让这个曾经嘲讽自己的男子大吃一惊?纳兰蔻黑亮的眼睛张扬的一笑,便是你天纵之姿,也敌不过我两世为人。
快步绕过屏风,一张塌进入眼中,榻上的几案上,青铜虎面兽小鼎香烟渺渺,顺着渺渺云烟看去,是一个黑发披肩的白衣男子,他正手握瓷白酒杯,对着自己玩味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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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阁楼煮酒议和谈
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i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半,散下一半,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他是炎日国手握兵权的安乐王,他是战场与自己厮杀的卫胄,现在,是自己和谈的一方,纳兰蔻被這双眼睛盯得心神不定,慌慌的避开了卫胄如电的眼光。
她侧坐上塌,一动不动的盯着卫胄手中的酒杯。
瓷白的酒杯满上酒水被一饮而尽,卫胄如泓泉的桃花眼轻挑道:“纳兰将军深夜到访,可不是来看卫某饮酒的。”边说嘴角令人目眩的笑容更盛。
调笑的话让纳兰蔻如麻的心又乱,呆呆着看了许久才压制了心里的不安,平静的道:“王爷,此次前来,正是有事相商。”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纳兰蔻,如今她的身体内有个成熟而强大的灵魂。
纳兰蔻竭力让自己露出最自信的笑容,收敛一贯的凌厉,继而紧盯着卫胄的桃花眼,她要跨过这道坎,她要读出卫胄多自己到来的态度。
“哦?深夜到访还有事相商,纳兰将军莫不是想投靠我炎日国?”卫胄细长的桃花眼正看着纳兰蔻,红唇依旧带着玩味戏谑的笑。
“王爷的话激怒不了我的,我来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与你和谈。”纳兰蔻缓缓地道,自信张扬的笑容浅浅浮在嘴角回应着卫胄的玩味戏谑。卫胄的气势,她已经不惧。
卫胄秋波流转的桃花眼一紧,脸上笑意更盛,他以手撑着几案,俯身慢慢贴近纳兰蔻道:“和谈?条件呢?”
十足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条件他看得上,和谈才称得上是和谈,纳兰蔻咀嚼着卫胄话里的含意。
“黄金万两,我朝会挑选和亲公主以示和谈诚意。”卫胄的神情如纳兰蔻想象的一般,他悠然的斟了杯酒,不已为意的道:“这等条件,可有可无,既无诚意,何来和谈。”
话里已经有了拒人千里的冷漠味道。
纳兰蔻料到如此,依旧继续甩出了自己的鱼饵。“王爷不谈,怎知我朝没有诚意,王爷也知自己再炎日国的处境,卫国天天提防你,一心想削掉你的兵权,朝中大臣对你更是抱怨颇深,你在边关打,他在背后谋算着该怎样让你死,王爷为何要拼命去替这样的君王打拼江山,你打得下,他可不见得守得住。”
卫胄举杯的动作一滞,仰头饮尽一杯,他只是爱打仗,不爱江山,谁知在那些吃饱没事干的大臣眼中就成了拥兵自重。这些人,自己就如他们所想,一直当着专权霸道的王爷,纳兰蔻的话无疑刺中了他得死穴,细长的桃花眼精光闪动,眼前的这个自信的纳兰蔻,他总觉得与往日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难道这是她战场下得另一面?可情报说的她是一位易冲动的将军,这些年的对战她也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自己才会在她进门之时就想激怒她,但看现在……情报似乎有误……
细长的桃花眼骤然变得戾气爆射,意图击碎眼前之人的自信,纳兰蔻在这样的目光下反而越发从容不迫,知道鱼儿已经上钩,她自顾自的斟了一杯。
“王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兵权在握,何苦让两国生灵涂炭,除非……王爷想做那人中之龙……”
前世,卫胄终其一生也未夺权,反被炎日国皇上害死,纳兰蔻知道卫胄不爱江山,但他会为自己的利益拼搏,他跟自己都一样,都是自私的人,只是这利益,看他如何取舍了。
“卫某要夺权,早就坐在了京城,要我答应也可,替我告诉你们皇上……”说到这,他语气一顿,看着纳兰蔻希翼的眼神,桃花眼一挑,道:“若是把和亲公主换成纳兰将军,我便应下。”
卫胄这话看似轻挑,却极为毒辣,大靖国兵权握在大将军纳兰青捷手中,纳兰青捷只有纳兰蔻这一独女,一直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姑娘年纪小小的就上了战场,这接班人如果成了和亲公主,那么纳兰青捷与大靖国皇帝的矛盾就是再度激化。
成功搅乱了纳兰蔻心中得一汪静水,卫胄才发觉交战无数次的敌手居然这么有趣,爽朗得意的笑声中,他走向了纱幔之后。
炎日国的夜晚,呼啸着粗暴而又撩人的风,轻纱飞扬,帷幔柔合的聊过檀香木铺就的地板,掩住了卫胄身后的路,转眼间,卫胄手上已经多了一张琴。
手一轻扬,悠扬的曲调自卫胄的指尖喷涌而出。
纳兰蔻正在思绪不宁的想着卫胄的话,贝齿轻咬红唇,一股无名火暴躁不安的蹿腾着,她听懂了卫胄话里的深意,却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进退都不是。听着突然响起的琴声,她顺着望去。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卫胄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纳兰蔻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纳兰蔻警觉的一抖,士兵正在外偷袭,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只有般小时的时间,自己不能在这时候沉醉其中,想到这,纳兰蔻只觉得一股子手上传来的脉动不断刺激着大脑,一瞬间,纳兰蔻一身戾气大步腾腾的就向着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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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伪成敌军潜出城
她手中的利剑已经悄无声音的出鞘,穿过飞扬的帷幔,眨眼间,一道寒锋已经映在了卫胄玩味挑衅的眼中。
身后飞扬的沙幔无声飘地,余下的一半在风中飘扬得更高,与坐在地上的男子一样。
“我觉得,杀了你,岂不是更好?”
棋局对峙黑子终胜白子半子,对上卫胄玩味挑衅的眼神,纳兰蔻双目狠狠一睁,煞气十足。
“又纳兰将军陪同,卫某何惧,杀了我,卫国便会以此为借口挥兵靖光城下,以你们大靖国的现状,抵得住我如狼似虎的三军?”
剑锋紧抵喉间,卫胄说话时滚动的喉结上溢出了一滴殷虹的血,然而他却毫不在意,悠扬的琴音依旧未乱曲调,挑衅的眼神越发的明亮起来。
“兵临城下,大靖国自有好男儿来挡,只怕卫国更希望得到你的兵权,乐于和谈。”
要是前世,这样的场面纳兰蔻早依旧不知所措,但现状,她死且不惧,怎么会怕卫胄的威胁。
卫胄手间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挑衅的神情终染上一丝严肃,不顾喉间的利剑,他放下琴站起身,这向前一抵,白皙的脖子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告诉你们皇上,派一名可以做主的来谈。”
和谈这样的大事,纳兰蔻没有足够的权限,卫胄要的东西,纳兰蔻更是做不了主。
“好。”纳兰蔻煞气充斥的眼眸恢复平静,嘴唇上浮现了卫胄同样地笑容。要是卫胄再不答应,她不知道自己的剑会不会在下一刻刺入他的喉咙,得到这样的答案,自己总算是不辱使命。
手中的剑唰的一声回鞘,半子的胜利让她心情大好,挑衅的目光中她快步走出内室,自斟了一杯烈酒饮下,出了阁楼。
望着桌上的空酒杯,卫胄戏谑的笑容再挂嘴角,喊道:“来人。”
随即一名侍卫推门而入道:“王爷有何吩咐?”
卫胄起身摘下墙上的佩剑,边走边说道:“若有人来问,不可提及此事。”
侍卫应了一声跟在卫胄身后,心里寻思着今天来得究竟是何人,值得王爷特意交代不能向外人泄露,但一想到之前站在自己身旁的那名士兵恶狠狠凶巴巴的眼神,他心里又是一颤,不敢再想。
黑夜寒风中,一群炎日国士兵踏着整齐有序的步子高举火把,盔甲兵器的碰撞时不绝,队伍前头,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带领着队伍向城门开进。
“站住。”行至城门,守城士兵喝住了队伍。
‘吁……”领头的那名将领勒住马,抱拳回话:“奉王爷之命,出关捉拿夜袭敌人。”
“可有公文或王爷手谕?”守城士兵看着这对人马,心想难不成夜袭之人出了城?自己这牢牢的守着他们怎么出的城?刚刚有人传话,说军营之内有人夜袭,让自己死守城门不能放过一兵一卒,城中已经在搜查,凡出城着必须又公文或王爷手谕方可放行。
“事情紧急,未等到公文。”领头将军下马,正声道:“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不起,快些放行。”
“未有公文,不能出城。”此时守城士兵已经面露疑色,自信打量起这位将领来,只觉这将领长的好生俊俏,正眼一看,一脸煞气的将领怒目一睁,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正要再问,城楼上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放行。”
守城士兵连忙向外走了几步,直到看到城楼上临风而立,衣袂飘飘的一个白色身影,这才掐媚讨好的应道:“是是是,放行。”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城门边几位同仁说的。
纳兰蔻听了这声音不由一惊,但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当下神情严肃的跨上了马,随着城门被缓缓推开,队伍出了城去,策马之际,纳兰蔻后头观望着城楼上戏谑浅笑的白衣男子,一脸凝重,先前被烈酒强压下的不安又涌了上来,为何他要帮自己出城?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驾~~’纳兰蔻坚决的转过头,扬起了马鞭,扬尘而去。
炎天城内,流民营中得流民全部跪在院落,四周士兵举着火把把院落照得通亮,来回踱步的将领皱着眉头,几名士兵正站在流民群中数数,流氓群中一双狭小散光的眼睛挣扎了一下,恢复了平静。
片刻之后,几名士兵小跑到了流民营院口,回禀道:“回连指挥使,差一百九十八人。”
来回踱步的连指挥使额头青筋暴现,脸部激动得抽搐了起来,皇上道边关犒赏三军,千防万防还是出了这偷袭之事,这叫王爷怎么交待,幸好王爷谨慎,把皇上的居所设在了离行军区有一段距离的客栈,不然这烂摊子真收拾不了,一夜之间,不过半个时辰,有五百士兵,二名指挥使被杀,而那些突然出现的偷袭队伍,居然才是十人,皇上来边关就发生这样的事对王爷是多么不利,真搞不懂王爷为何还能泰然自若的哈哈大笑,对此事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搜查命令一下达,他便来了流民营,只有这里,是偷袭最好混入的地方,果然,少了接近一个营的人数,连指挥使紧握佩剑的手关节发白,怒把剑拔出了一半,又无奈泄气的收回了鞘中,他对着守着流民营的士兵道:“全部收押,等报告王爷后再做决策。”
说罢,他大步出了流民营,直奔军机府,一路昏黄的火把照映下,有些墙壁上还有着凝固的红色,被杀士兵尸体早已经处理掉了,现在换上了一批士兵顶替,他已经派人前去各处搜查,那一营人马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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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幽谷深处有人家
他想到了守城士兵的答话,此间只有一队人马出城,但这队人马是王爷亲自下令放行的,这……飞速运转的脑袋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快速掐灭,王爷断不可能这样做的。
正在此时,一名将领向他大跑过来,喘着粗气道:“骑兵营,射兵营,步兵营都已经核对人数,不见偷袭者。”
又是这样的消息,连指挥使心头无名火一起,对着将领骂道:“饭桶,抓几个人都抓不到,速去城中挨家挨户询问,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偷袭之人。”
将领看他大发雷霆,一刻也不敢留,应了一声也顾不上缓缓气就带上了一队人马去了别处。
气氛紧张的炎天城唯有军机营却是琴声悠扬,连指挥使定了定神,走上了阁楼。
琴声时如山间小溪叮咚,时如腾腾大海一去不复返,连指挥使拭去了额头的细汗,小心翼翼的禀道:“王爷,偷袭者自流民营潜入,共一百九十八人,正在全力搜查。”
屏风之后,琴声依旧悠扬,抚琴之人对此事似乎并不关心,一心沉醉曲声中,连指挥使这一站,便是许久。
终于,一曲毕了,屏风之后传出了同样让人难测的声音:“随我一起去见皇上吧。”
靖光城内,行军区人声鼎沸,战鼓擂动,与炎天城的紧张不同,愉快的歌声飘荡在靖光城上空,久久停留,他们正在庆祝这次任务归来的勇士。
“小姐,你跟卫胄说了什么?”
军机府内,纳兰蔻刚为了躲士兵的敬酒回了屋子,又被青儿追问,她无奈的边换装边回答,只是隐瞒了卫胄无理要求的那部分。
嬉笑的青儿听了纳兰蔻的一愣,才知道小姐去军机府居然肩负着这样的任务,难怪小姐要以身犯险去面见卫胄,原来……青儿杀敌无数的手一抖,脑中想像着小姐与卫胄交涉的画面,原来……自己当时在阁楼外听到那一段莫名响起的悠扬琴声的时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看着神情恍惚的青儿,纳兰蔻瘪嘴一笑敲了敲青儿的额头道:“我要把此事回禀皇上,替我磨墨。”
摸着并不痛并不痛的额头,青儿娇嗔的哦了一声,赶忙在桌上拿了个杯子倒了点茶水。
就这油灯,纳兰蔻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张纸,用火漆封好了口,叫来了传信的士兵,交待了这是加急战报,必须火速前往。
操练场庆祝的士兵已经渐渐散去,黑幕褪去余留昏暗,靖光城被凌晨的白雾笼罩,静谧的陷入了沉睡。
靖光城温差大,白天是烤人地烈日,晚上是寒冽的狂风,唯有凌晨,才是一天最为清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