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目前住在白南郡与番条郡的边界小城——巩城,残存的叛军基本也都驻扎在巩城附近。
得知孟熊护送青羽抵达的消息后,李舒亲自迎接出城。对于青羽的名字,李舒也是如雷贯耳,知道他是风国顶尖级的统帅之一,而目前他最缺的也正是军中的统帅,青羽的到来对他而言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这次能不能翻过身来也全靠青羽了。
望西平原一战,让贞军损失惨重,也让李舒收起了狂妄之气,并认识到了己方的不足之处。
李舒曾出访过风国,也有见过青羽,只是没有过多的接触而已。
此时见到青羽,他快步迎上前去,到了青羽近前,拱起手来,深施一礼,脸上难掩喜色,动容道:“青羽将军,在下已等候大驾多时了。”
唐寅不想在众多的贞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未和青羽站到一起,而是混于众多的护卫当中,注意力都放在青羽身上的李舒自然没有看到他。
想不到心高气傲的李舒会对自己如此客气,青羽多少有些意外,想必望西平原那一战也把李舒的气焰给打压了下去。青羽微微一笑,拱手还礼,说道:“大将军客气了。”
“青羽将军,城内请!”
“大将军请!”
李舒与青羽并肩而行,进入城内。别看巩城不大,城内的百姓倒是不少,此时,在街道的两旁站有许多百姓,人们一个个伸长脖子,翘脚张望,从中也看得出来,李舒在贞地确实很得民心,百姓们也都十分拥戴他。
走在人群中的唐寅微微眯缝起眼睛,贞地的百姓拥护李舒,即是好事,也是坏事,对李舒而言这是好事,但对风国可就未必了。
李舒把青羽让进他入住的城主府,里面找已设好宴席,为了表示对青羽的尊敬,李舒特意把主位让了出来,请青羽落座。
青羽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坐到主位上,而是坐到与李舒相对的下手位。李舒见状颇感莫名其妙,青羽和自己都坐到了下手位,那主位岂不是空着了?
他正要说话,青羽率先开口说道:“大将军,贵军在望西平原的大战,我现在已多少了解了一些,不知大将军以为此战贵军打得如何啊?”
“这……”青羽突然问到望西之战,李舒满脸的尴尬,沉吟片刻,他边搓着手边含笑说道:“此战,我军的伤亡与川军的伤亡旗鼓相当,战至最后,各自退兵,算是打了个平局。”
“平局?”青羽摇头而笑,说道:“依我看,算不上平局,应该是贵军败了,而且还是惨败。”
他的话一点没留情面,让李舒脸上的尴尬之情更浓。下面的一员贞将不服气地说道:“此战虽不尽如人意,但也远算不上惨败嘛!”
青羽但笑未语,在他的身后传出话音:“川军兵多将广,而贞军则兵寡将疏,一战打下来,双方同样的战损,以一换一,不是贞军惨败,又是什么?”
听闻如此直白的言词,在场众人脸色同是一变,人们下意识地看向青羽的身后。说话的这位身披斗篷,从头包裹到脚,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不过看衣着,应该是青羽的随从。
刚才说话的那名贞将冷哼一声,喝问道:“你又是何人?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哈哈!”那人仰面而笑,从青羽的身后走出来,顺势将罩头拉掉,他看也没看那名贞将,而是笑吟吟地看向李舒。
对上此人的目光,看清楚此人的长相,李舒身子顿是一震,怔了片刻,他猛的站起身形,快速绕过面前的桌案,来到那人近前,将他又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一遍,确认自己眼睛没花,没有看错,这才又惊又喜地叫道:“风……风王殿下?!”
那人面带微笑,说道:“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哎呀,不知风王殿下大驾光临,在下……在下实在是怠慢了。”突然看到唐寅,李舒膛目结舌,显得手足无措,连连拱手施礼。
风王殿下?这人是风王?听了李舒对此人的称呼,在场的贞人全都傻眼了,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上一眼下一眼,来回打量。
此人身材高大,略显削瘦,向脸上看,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口似单珠,容貌俊美,又天生的笑面,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岁,谁能想到,这么一位俊美又飘逸的青年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风国国君——唐寅。
人们呆住良久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唐寅拱手说道:“我等见过……见过风王殿下!”
唐寅向众人随意地摆下手,含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说着话,他又对李舒说道:“李将军也不必再与本王客套了,快请坐吧!”说完,他毫不客气地走到主位处,甩掉斗篷,坐了下来。
李舒仍处于震惊当中,结结巴巴地说道:“风王殿下怎么也来到了贞西?殿下先前送来的书信当中没有提到此事啊……”
唐寅耸耸肩,平和地说道:“本王此次前来,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所以是暗访,希望李将军和诸位也都不要对外声张。”
“是、是、是,殿下尽管放心,在下绝不会泄露殿下的行踪,也会约束手下人不把殿下的来访传扬出去。”说完,李舒转头看向下面的众人,沉声问道:“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将军,我等明白!”众人异口同声道。
唐寅嘴角扬起,话锋一转,问李舒道:“李将军,贵军现在还剩有多少将士?”
李舒表情一正,说道:“现在我军将士仍有不下十万之众。”
唐寅笑了笑,提醒道:“本王问的是可战之兵。”
“这……”别看唐寅在笑,但在他的注视下,李舒感觉自己的心事全被他看穿。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苦笑道:“实不相瞒,殿下,我军的可战之兵……现已不足八万。”
唐寅眯缝着眼睛,问道:“那么川军呢?”
“据报,泾谷郡的十六军团业已进驻番条郡,现在川军在番条郡的总兵力达到二十余万。”李舒在说话时底气都显得不足。
“八万对二十万,李将军,你以为贵军可有取胜的机会?”唐寅问道。
如果是以前,李舒或许还敢说出贞军必胜这样的豪言壮语,但经过望西平原一战,他实在没有这样的信心,也不想自欺欺人。他摇头说道:“几乎……没有。”
唐寅沉默下来,敲了敲额头,转目看向青羽。青羽想了想,问道:“川军方面的统帅是谁?”
李舒答得干脆,说道:“是陈丽华,川国第九军团的主帅。”
在川国的上将军当中,陈丽华属于比较不出名的一位,他没有太卓越的功绩,也没有打过太著名的战役,当然,他一直以来也没犯过什么过错,始终都是中规中矩,纯是靠资历才熬到第九军主帅的职位,而后又晋升到上将军。在川国的统帅当中他不算出众,但不代表他是个庸才,只能说川国人才济济,实力稍差一点的人根本显露不出锋芒。
陈丽华其人精通兵书战策,善谋略又善长临阵指挥,像他这样的帅才若是放到别国,早就成为名将了,只有在川国才会默默无闻。
不过,他也算大器晚成,在贞西的望西平原之战中,他可谓是一战成名。
“陈丽华?”唐寅念叨这个名字,想了好一会方摇头说道:“没听过。”
青羽对陈丽华也不是很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川国的上将军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他问道:“李将军可有更详细的战报?”
李舒急忙点头,向旁边的随从甩下头。随从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离开时间不长,他从外面返回,同时还捧来一卷竹简。
那是李舒麾下的谋士对整场战斗的记录,记载得极为详细,但凡是能看到的细节都记录在其中。
青羽接过竹简,将其展开,拢目细看。趁着青羽查看战报,李舒向唐寅摇头说道:“风王殿下,陈丽华麾下的第九军战力极强,对我军杀伤最大的也正是他的第九军,此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军把陈丽华的第九军也拼了个精光,目前川军的兵力主要来自于十一、十六、十七这三个军团。”
唐寅对李舒的说法不以为然,序列已排到第九,战力再强还能强到哪去?要说强,也只能说是川军的统帅强,善于用兵和临阵指挥。
果然,等青羽看过整篇战报后,连连点头,叹道:“陈丽华的临阵指挥和战场应变都堪称一流,在此战当中,他由始至终都没犯过错误,一场规模这么大的战斗,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青羽将军也觉得此人厉害?”李舒瞪大眼睛问道。
青羽苦笑,毫不避讳地说道:“当然厉害,此人堪称将帅当中的佼佼者。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想明白,他为何不趁势来攻呢?”
望西平原一战,表面上看双方是平局,实则是贞军惨败,只剩下六、七万的兵力,而川军的主力仍存,这时候不大举进攻,岂不是错失良机,以陈丽华统兵的才能来看,他实在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第88章
陈丽华没有立刻率军攻打叛军也是有原因的,一是望西平原那一战,叛军的战力让陈丽华也受到不小的震撼,从内心来讲,他不太想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继续与叛军做正面交锋。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当时恰巧是川国朝廷内斗最激烈的阶段,肖香正与大公子一党展开你死我活的王位之争,望西平原一战过后,张思图有特意传书给陈丽华,让他暂时避免与叛军交战,保存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出于这两个方面的原因,陈丽华才在重创了叛军之后并没有马上重整旗鼓大举进攻,而是集结兵力休整训练,不过这也恰恰给了叛军喘息之机。
酒宴过后,宴会大厅立刻变成了议事大厅。青羽趁机向在场的谋士、将领们仔细询问一番贞军目前的处境。
现在,李舒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死守白南郡。
李舒把贞军的兵力都集中在白南郡和番条郡的交界,看得出来,他已打算寸步不让,就是要在这里与川军死战到底,将其挡在白南郡之外。
他的想法没有错,白南郡已是叛军最后的地盘,如果这里再守不住,叛军想逃都没地方逃。
只是,贞军能抵挡得住川军的进攻吗?贞军是善攻不善守,而攻坚战又是川军最善长的本领之一,并非川军在打攻坚战时有多勇猛,而是川军的军备太精良了,军中储备有大量专为攻坚战准备的大型器械。如果此战真打起来,贞军只怕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见青羽露出沉思的表情,李舒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青羽将军是不是认为我军难以抵御住川军啊?”
青羽也不隐瞒,默默地点下头。李舒立刻紧张起来,追问道:“那……青羽将军觉得我军该如何应对川军的进攻呢?”
“这个嘛,我还得再仔细斟酌。”青羽没有立刻答复李舒,不过见李舒面露愁容和忧虑,他淡然一笑,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终究会有应对之策的,大将军也不必太担心。”说着,他话锋一转,问道:“大将军,不知我可不可以到贵军的军营里走一走?”
光听别人的介绍,青羽对目前贞军的状况还是无法做到准确的了解,他必须得亲自去走一走、看一看方能做到心中有数,然后才可定出御敌乃至破敌的办法。
李舒急忙说道:“当然可以,青羽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去军营?”
青羽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说道:“就现在吧!”
“这……青羽将军一路劳顿,要不要先休息一日?”
“不必。”青羽正色说道:“军情万变,耽搁不得。”
见他坚持,李舒也不再客气,站起身形,说道:“我陪青羽将军一同前去。”说完,他又颇感为难地看向唐寅。后者笑了笑,也站了起来,含笑说道:“本王也正好想去逛一逛呢。”
宴席结束后,唐寅和青羽没有在城中休息,而是由李舒等人陪同,去往城外的贞军营地。
贞军的条件非常艰苦,营地搭建得也很简单,外围就设了一圈简单的木栅栏,另外又摆放些拒马。
进入其中,简直像进了贫民窟似的,放眼望去,一座座的营帐皆是破烂不堪,有的打着补丁,有的就是东拼西凑缝接到一起的。再看贞军将士的装备,那就更惨了,他们穿的是风国援助的盔甲,为皮革所制,由于没有多余的盔甲做替换,几乎每个人身上的盔甲都有破损之处,甚至有些老弱病残的身上根本就没穿戴盔甲。
这些倒还好说,最令人忧心的是,现在贞军的士气普遍低落,整座大营亦是死气沉沉,在人们的脸上看不到斗志,只能看到麻木,似乎人们已经失去了取胜的欲望。
而且唐寅和青羽还有注意到,贞军有两三成的将士都是有伤在身,不过对于贞军而言,只要还能走动,还能拿得起武器,那都算轻伤,仍将其算进可战斗之兵的行列里。
这样的贞军,要士气没士气,要战力也没剩下多少战力,又如何能抵御得住川军随时都可能展开的全力猛攻呢?
李舒引路,把唐寅和青羽一直领到中军帐近前,他摆手说道:“殿下、青羽将军,先到中军帐里坐一坐,歇歇脚吧!”
“大将军不必客气,在下还不累。”青羽含笑拒绝李舒的好意,而后说道:“这样吧,大将军先在中军帐里歇歇,我陪大王再到四处走走。”
“这……”
“难道大将军还担心大王和我还会在贵军大营里走丢了不成?”青羽笑呵呵地问道。
“不不不,在下当然没有此意。”
沉吟片刻,李舒点头说道:“也好,在下便在中军帐等候殿下和青羽将军。”说完,他回头向后面的护卫甩下头。护卫们会意,立刻分出百余人,站到唐寅和青羽的周围。
军中的将士们毕竟都不认识唐寅和青羽,李舒也担心他二人在营中游逛的时候会发生误会和意外。
对于李舒派出人手跟随自己同行,唐寅和青羽没有再拒绝,二人别过李舒后,向贞军营地的腹地走去。
他俩可不是毫无目的的瞎溜达,而是去向营地的北部,北面正对着番条郡的,川军若来攻,也必然是从北往南打,北营的防御至关重要,也直接关系着贞军的成败。
来到北营这边,唐寅和青羽皆大失所望,相对而言,北营的防御比其它地方稍强一些,但也仅仅是充当寨墙的木栅栏高一点、结实一点,外面的拒马多一些罢了,连阻挡敌人步兵的壕沟都未挖。
唉!青羽暗叹口气,连连摇头,对身边的唐寅低声说道:“大王,贞营的防御形同虚设,如果真是川军主力来攻,根本就无法抵御。”说着话,他还走到木栅栏前,提腿踢了踢。
青羽自幼多病,身子骨一直很弱,但以他的力气都能把木栅栏踢得微微摇晃,可见贞军这座营寨建得有多随意。
他苦笑道:“如果不是知道李舒现已毫无退路可走,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在这里与川军决一死战。”
唐寅也露出苦笑,他早就看过陶元丰传回的书信上说叛军不正规,只是没想到会不正规到这般地步,连营寨都不会搭建,这又何谈防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