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抱着个小包,里头装了几件夏日的薄衫。
暮色已深,陆陆续续有人拉了电灯线,灯昏黄的亮起。
小弄子里,偶尔能听到阿妈招呼娃儿吃饭的声音,路上没什么人,潘三金和周爱红趁着夜色,带着潘垚离开。
石头铺就的窄路上,潘垚回头瞧了一眼木窗。
夏风从指头宽的缝隙里吹进,随着她的离开,周爱凤和吴明峰拿着羊角锤,正用扁平的那一头撬着木窗上的钉子。
只听“噗砰”一声,多余的木板被卸下,木窗打开,夏风徐徐的吹进,驱散了屋里的闷热和粉尘。
潘垚回过身,转身离开。
……
凤凰洲靠近a市的市区,交通比芭蕉村通达,夜里还有电车,潘垚瞧着电车脑袋上吊着的“大辫子”,颇为稀奇。
这玩意在以后可瞧不到了。
潘三金瞧到潘垚眼里的好奇,一把牵过小丫头的手,“走,咱们盘盘也去坐坐。”
周爱红嗔了他一眼,她低头瞧见小丫头眼睛亮晶晶,也不好说什么坐车浪费了。
算了算了,这可是他们这个月来心心念念的小月亮,再说了,小孩子腿短,确实不如她和三金能走。
一角钱可以坐一趟的电车,上了车,潘垚坐在靠窗的位置。
随着叮叮叮的声音,车子在大辫子的牵引下往前。
窗户开得大大的,夏风轻轻吹来,潘垚瞧着外头。
行人和自行车在电车的左右后退,偶尔瞧见小摊贩在街边来回吆喝,胸前挂个木板,上头是瓜子糖果等小食。
清风吹来,有茉莉花的香味。
定睛一看,那是老婆婆为了补贴家用,自己串了茉莉花串。
好香。
潘垚喜欢这味道,瞧着那手串,车子开远了,还扭过头去看。
周爱红轻笑了下。
是个小丫头,就喜欢花儿串串这样的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潘垚的小辫子,哄道,“咱们村也有,等回家了,姨……”顿了顿,她又改了口,“等回家了,阿妈带你去摘。”
潘垚回头瞧她。
周爱红冲她笑了笑。
潘三金凑话,“不用你妈,爸给你采!”
“于大仙那庙附近就有种茉莉,正好,爸带你去于大仙那儿问问,瞧瞧给你取什么名,得要有好运道的,那老仙儿虽然有时不靠谱,不过,他的学问倒是还成,那一手字写得极好,十里八乡都知道的。”
潘垚迟疑了下,“改名?”
“是啊。”潘三金眉眼里有笑意,“一个人的名字很重要,关乎运道的,马虎不得。”
潘垚瞧了一眼潘三金,又瞧了一眼周爱红。
这两人的年纪虽然大了些,还不见外,现在都一口一个爸爸,一口一个阿妈了。
不过,这两人倒是瞧着和善。
周爱红是高挑的个子,五官大气,瞧过去便是性子爽利的人。潘三金个子稍微矮一些,这年月很少有胖的,他虽然个子不是很高,面相却生得不丑。
浓眉挺鼻,眼睛清亮有神。
潘垚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也是姓潘了,她试探的问一句,“我能叫潘垚吗?”
“潘瑶?”潘三金意外,“瑶池娘娘的瑶吗?”
“不错不错,怪好听的,和我们取的小名盘盘也相称,回头我问问于大仙,他说不妨碍就成。”
“不是这个瑶。”潘垚摇头,“是这个垚。”
说完,在潘三金摊开的手上,潘垚伸出食指,仔细的写下了三土垚。
潘三金愣了愣,“这……”
潘垚抬头,想着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扭扭捏捏不是她的性子。
不自在了下,下一刻便脆生生道,“行吗,阿爸。”
这一喊,潘三金本就酸楚的心,一下就被戳了。
只见那圆眼睛突然落了泪,唬得潘垚吓了一跳。
潘三金讨伐,“媳妇,都是你小妹不好,是她亏待了孩子!”
要不是吴家亏待了孩子,孩子怎么会养成了这样小心的性子?
又怎么会想着把自己的名字取做潘三土,就是为了和他潘三金看上去是一家人?
苦了孩子,真是苦了孩子啊。
潘三金眼含热泪:“孩子,就是你不叫潘三土,那也是我潘三金的孩子。”
潘垚:……
她艰难的解释,“……它真的念yao,不叫三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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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现在食言而肥了. tt
昨晚,我小孩半夜去医院打点滴,肺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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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垚,三土成山,有高山之意,不错不错。”
芭蕉村的小庙里,于大仙瞧着潘三金在纸上写下的三个土,背着手不住的点头。
啧,名字不错,就是三金这字丑了点。
“这真是念yao啊,我还以为是小丫头胡乱拼的字呢。”潘三金瞧了外头的潘垚一眼,颇为稀罕,“好好,我家丫头倒是比我厉害,不愧是我梦到的大月亮。”
说到后头,潘三金得意上了。
于大仙也得意,“要不是我为你解了梦,你还不知道那是胎梦,也接不来人,说来,你们父女之间的缘分,那是我牵起来的。”
“对对,多亏了老仙儿。”潘三金庆幸。
要不是事先知道胎梦,周爱凤来信,他铁定是不去的!
那小妹就不是好东西,瞧着他们家没孩子,还撺掇爱红去借种生子,这事儿恶心的可不止是他,还有他家爱红,两家早就不怎么走动了。
想到这,潘三金当即冲于大仙竖起了大拇指。
“老仙儿,你真是神了,能掐会算的本事是这个!我那半截鸡给得值了。”
于大仙算旧账,“得了,你个小心眼的,还截了一段鸡屁.股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潘三金讪笑下:“是我小气了,要不,回头我给你补一个过来?”
于大仙:“滚滚滚。”
……
这边,潘三金和于大仙唠嗑着闲话,拿着把大蒲扇,再倒一海碗的凉茶,夏日的蝉鸣也凑一份热闹,别有一方闲适。
大榕树下,潘垚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处的小庙。
朱红的墙,八角景格心的木窗,歇山顶式的屋檐,上头搁几尊小小的仙人跑兽,倒是有古朴的韵致。
嗯?仙人跑兽?
在瞧到石雕的仙人跑兽,潘垚本来要错开了眼,倏忽的,她好似瞧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就瞪圆了些。
“眼睛花了不成,怎么好像瞧到那尊仙人石像特别的亮眼?”
擦了擦眼,又眨了眨,最后,潘垚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
可不是亮眼么!
只见光在靠近屋檐处的仙人跑兽时,原先一片片的光亮,瞬间化作了一缕缕的华光,华光游弋在那尊残损的仙人石像周围,时不时的朝内里钻去。
细微,却不容忽视。
而这一尊的仙人像也颇为眼熟,只见它身下坐着只大公鸡,宽袍簌簌,体态俊逸出尘。
潘垚面容有些古怪。
她打小也有个这样的摆件!不是作为来娣,而是是作为潘垚,长到十八岁的潘垚。
那人偶是她捡来的,因为是人偶坐大公鸡,瞧过去颇有童趣,她特别的喜欢。
尤其喜欢瞧那小人偶坐大公鸡,总觉得它特别的威风,小时候玩过家家,它一直是她最忠心的玩伴。
也因为喜欢和陪伴,她一直将这尊人偶像搁在背包中,就是出事掉河里时,那人偶像也是和她在一处的。
艳阳下,潘垚眯了眯眼睛,仰着脑袋瞧小庙的屋檐。
只是,和她喜欢的那尊人偶像对比,小庙屋檐檐角的这尊人偶残破的可怜,脑袋掉没了,大公鸡的翅膀也磕掉了一个角,瞧过去灰扑扑的。
这,会是她的那尊小人偶吗?
还是只是巧合?
潘垚有些迟疑。
蓦地的,潘垚想起了在水底瞧到的那道影子,虽然口鼻眼什么都没有瞧到,不过,她瞧到了疤,那道影子的脖子处有一道红,像疤痕,也像枝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