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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没想到陆昭到最后,会成为那个放暗箭的人。
    “小事罢了。”傅葭临轻声道。
    陆怀卿一边小心将冰凉的药膏涂到傅葭临身上,一边道:“既然如此,帮你上个药也是小事啦。”
    傅葭临垂眸,长如鸦羽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满足。
    还是要谢谢的。
    但他没有将话说出口。
    傅葭临好像明白了小时候看到王垠安有家人送药,他在槛外看到时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了。
    那或许就是近乎嫉妒的情绪。
    谢慈没教过他人伦情义也是好事。
    不然恐怕那时,他就该愤世嫉俗,恨不得毁掉整个人间。
    但他没有,还有幸在多年后,等到了会温柔问他“疼不疼”,给他小心细致上药的人。
    “陆怀卿。”傅葭临突然道。
    被喊到名字的人,抹药的手一顿,“怎么啦?”
    “我突然觉得……”傅葭临认真道,“上天待我不薄。”
    可能是药膏里有安神的成分,陆怀卿闻久了这味道,都不免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在听到傅葭临这话时,她更是浑然道:“那自然,不然你能遇到我?”
    她将药罐盖紧,又洗了洗手,才蹲下和傅葭临四目相对:“傅葭临我从小运气就很好。”
    “所以?”
    陆怀卿握住他指尖泛凉的手:“所以,以后你和我一起,上天只会待你更好!”
    “你难道不信?”陆怀卿眯了眯眼。
    傅葭临闻言摇头:“我信。”
    夏日的蝉鸣很聒噪,但傅葭临却从未觉得如此安心过。
    让他不免妄想,时间如果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
    “陛下,五殿下到了。”高安道。
    “让他进来吧。”
    傅葭临走上紫宸殿,在场的人不只父皇,还有礼部和几位重臣——谢慈倒台后,皇帝将江映扶到了丞相的位置。
    这也是自江逾白后,大燕第二个平民丞相。
    傅葭临知道从这以后,他的父皇的功绩将比前世更加显著。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傅葭临或许会当真有几分崇敬他的父皇——
    然而,他有那个傅葭临的记忆。
    他知道他的父皇做过的龌龊事,便只觉得眼前人恶心。
    皇帝:“淮儿,这次你救驾及时,朕已经打算封你做翊王了。”
    “儿臣谢父皇隆恩。”傅葭临跪下叩首。
    皇帝又随意称赞了他几句,当着群臣和刚忙完春耕诸事的太子。
    可惜太子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般露出嫉妒。
    他便又开口道:“不过,淮儿做事还是不够妥当,平日里还是该多向太子学才是。”
    太子和群臣听到这话面露奇怪和同情的神色——
    那日的政变,倘若不是五殿下来的及时,恐怕谢相的计谋还当真能成。
    结果,转头陛下竟对五殿下说这样的话?
    “是,皇兄做事周全,儿臣会多向皇兄学习。”傅葭临不悲不喜。
    这样的事情他太熟悉,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父皇总是引导他去嫉恨皇兄。
    皇帝见傅葭临没有什么反应,就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下。
    “吏部已经算出了好日子,你的封王典礼就定在了下月初一。”皇帝道。
    “多谢父皇。”傅葭临仍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这并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东西,他继续道:“你在逆贼谢慈一事的能力,朕是看见了的。”
    “朕看这次韩佑在虎贲军,好像威望有些过高了。”皇帝道。
    韩佑是谢知寒的副将,同样也是太子门下的人。
    傅葭临眼皮也不抬:“儿臣以为韩副将在虎贲军中待了多年,加之此次是救驾,能够及时赶到乃是平日将军治军严明的功劳。”
    他故意装作不知皇帝的意思。
    “淮儿,”皇帝突然开口,“谢慈已经被朕下令腰斩了。”
    傅葭临不知道父皇为何要突然提谢慈。
    但下一刻,他又听到皇帝轻笑:“那个漠北公主,你好像很是在意啊。”
    傅葭临最担心和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张嘴想说话,却被打断:“不要说那些假话,你若是不在意,等会儿就把这杯毒酒端去给她。”
    高安端上来一杯毒酒,等待他的选择。
    见傅葭临果然愣住,皇帝朗声大笑了几声,按住少年清瘦的肩膀:“淮儿,你是朕的儿子。你想的是什么,朕一清二楚。”
    “想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皇帝问。
    说完这话,他就好整以暇,等傅葭临答应他。
    如他所料,半晌后,傅葭临道:“父皇,儿臣明白了。”
    他将那杯毒酒端起,然后尽数倾倒到地上。
    “我选陆怀卿。”
    皇帝颔首:“不愧是朕的儿子,当真和朕一样情深意重。”
    傅葭临:“儿臣今日的伤尚未好全,请父皇准儿臣回府休养。”
    “你退下吧。”
    从皇宫离开的路上,傅葭临看到了一滩血肉模糊的尸体,想来就是刚被处以腰斩之刑的谢慈。
    还有被宫女搀扶着说不出话的母后——他不用想,就知道父皇肯定是让母后亲眼去看了谢慈的死。
    他的父皇不仅会挑拨离间,还擅长杀鸡儆猴。
    他还没靠近,就被母后瞪了一眼,她咒骂道:“你这个孽种,你和傅书一样都该死……”
    宫人们急忙捂住崔婉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傅葭临走近他的母亲,俯身看着和前世一般疯狂的崔婉:“母后,你说得对。”
    傅书确实该死,而他……或许也该死。
    “母后,你再等等。”傅葭临扯了个笑。
    在某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被前世那个六亲不认、人人畏惧的傅葭临夺舍般。
    他绽开笑容:“会终结的。”
    母后这次虽然救了谢慈,还帮他将京中女眷接进宫,但却借裴家的口告诉了他。
    他的母后只是想借这件事除掉谢慈,至于他这个孽种——他的母后还有别的妙用。
    前世母后在及冠礼上给他下了毒,那这次呢?
    想来母后应当会在下月的典礼上,给他下毒吧?
    “殿下……”送傅葭临出宫的小黄门惊呼,“您的伤口好像又流血了。”
    傅葭临却像是没听见般,坐上马车离开了皇宫。
    他突发奇想般掀起帘子,向那座离他越来越远的皇宫看去。
    琉璃瓦在夏日下折出刺眼的亮光,混着红墙像是挣扎着要吞噬一切的巨兽。
    他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总算回来了!”
    马车还没停稳,就传来了陆怀卿担忧又欣喜的声音。
    她像是在门口等了很久,而她的话里仍旧没有一丝不耐。
    陆怀卿怎么偏偏就这么好。
    傅葭临像是自暴自弃般靠着马车壁,他轻轻笑了笑,随后笑得越来越明显却无声。
    只是他眼里的不甘、痛苦和绝望越来越重,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滴落在地。
    陆怀卿真的很好。
    只是,他终究是配不上她。
    那些答应她的誓言,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怎么还不下来!”陆怀卿疑惑。
    她想主动去掀傅葭临的马车帘子,结果下一刻,他自己主动掀开了帘子。
    傅葭临苍白着脸,轻挑眉梢,像是看什么很有趣的玩具般看向她:“这么想见我?”
    “傅葭临……”陆怀卿脸色煞白。
    她颤抖着嘴唇,吓得跌坐到地上,不住往后躲。
    几乎只要一眼,陆怀卿就确定了这是前世的傅葭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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