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听宵还没说完,涂栩心轻轻嘘了一声。
严方疾在一旁看得心疼,小声问:“死透了?”
“嗯。”
一圈人围着宫雾的尸体坐下,安静等她活过来。
第一次这么等的时候,着实有点瘆人,让人不安。
但有了第四次第五次,渐渐也就不奇怪了。
那毒丹废了好些功夫才攻破宫雾的心窍,但原本是媲美化尸水的功效,仅仅是让她手臂上露出些许的红斑,像是被毒蚊子咬了两口,影响并不太大。
她的肺腑脏器均是被毒素侵蚀得不成形状,约莫等了四个时辰以后,它们逐一恢复,心脏也再度砰砰有力地跳动起来。
宫雾在虚无里缓缓转醒时,听见师父在和其他几位师尊聊本魔的事。
“打不死,灭不掉,那假如把它给吃了呢?”
“那也得克化得动,万一夺舍可就惨咯。”
程集一直握着她的手,察觉小姑娘动了一下,用热毛巾给她擦了下额头。
“小雾,还痛不痛?”
“……好渴。”
宫雾还未说话,热茶喂到唇边。
她下意识说了声谢谢师尊,程集尴尬道:“不是我。”
一念间,程集手里的帕子变成了青瓷茶盏,里面甚至有新泡的黄茶。
宫雾愣了下,发觉是自己的念头在无意识地操纵,快速抿了一口热茶,把它变回帕子还给师尊。
“寻常人要修到玉衡境,少则六七十年,多则数百年,”程集感慨道:“而且这等修行,朝廷都会特封赐号,天兵鬼将也可征召。”
“小雾,你受得至苦,也能一享至福,这是你的造化。”
阚寄玄走来瞧了一眼,欣然而笑:“她这玉衡呆不了太久,很快就要破阶了。”
仅仅一天,她已经到了破阶的边缘,周身萦绕着近似日冕般的光华,炽烈又明朗。
不敢想,寻常修仙中人根本不敢想!!
一天前,宫雾才刚刚升阶至此,这么快就要升了又升,实在难想!
宫雾听得惊讶,侧身看环绕周身的隐约仙气,很受激励。
“师父,你再刺我一剑!”
“恐怕扎不动,”涂栩心慢吞吞道:“我去求求师祖。”
昊乘子此刻还在抄经修行,听闻弟子有这种要求,同样也是修仙数百年来头一回。
要杀个离经叛道的歹人也罢,杀得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宫雾,那不太行。
老仙人想了又想,最后是徒弟们都过来撒娇,没办法提着剑上了。
等老人家见到宫雾,也是吓了一跳。
“才一天的功夫,你就又要升阶了?那岂不是再有两三天就能成仙?这事能有这么快?”
“就等您这一剑了。”宫雾忍笑站好:“请!”
昊乘子深吸一口气,运功杀来。
“呔!”
仙剑破风而至,剑意凌厉,眨眼功夫刺破她的前胸。
“还差一点,师父!心脏还没破!!”涂栩心掏出大把丹丸:“小雾你赶紧吃点,怎么死不是死。”
花听宵忍着笑在旁边鼓劲:“放松,小雾,放松!”
老仙祖面子很是挂不过去,拔剑后猛然又补一剑:“嗐!”
宫雾:“唔!”
她伸手把剑身推开,猛咳几声,差点又被呛着。
师父,这是毒丸不是糖丸,能不能以后搓小点。
程集凑过去一看,跺了下脚。
“坏了,连皮肉伤都好了。”
昊乘子沉默几秒,拂袖离去。
花听宵跟着在后面追:“师父,您干啥去啊——”
“练功!!”
阚寄玄嗤笑一声:“年纪不大,脸皮挺薄。”
宫雾咳了半天,又是灌水又是顺气,此刻也算认清了形式。
“如此三次,对剑伤也算是彻底免疫了。”
“我明日便启程历练,哪危险往哪钻,师尊前辈们都辛苦了,今夜早些睡下吧。”
涂栩心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你要是倒下了,我在旁边守着。”
“我来引路,”阚寄玄道:“地图是我画的,位置我最熟。”
花听宵跃跃欲试:“那个,我想跟着看戏……”
话还没说完,被程集扯了回去。
“你留下来好好教课!几千个弟子等着学药经!”
她同他们吃了一桌夜宵,待一一道别之后,独自拎着一食盒的元宵去了魔界。
阚寄玄提前给了宫雾一枚槐木腰牌,凭着这东西,她在魔界任何地方都可以畅行无阻。
——不过如今也没什么能难得住她了。
人间的夜寂静无声,天上繁星被长云遮了光亮,独行时偶尔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在深入魔界之后,穹顶便变得晦暗血腥,地脉鲜有花草,上下均是赤红一片。
宫雾用掌心暖着食盒,坐在伞柄上不一会儿便飞到了那一处深渊里。
这里渺无人烟,便是孤魂野鬼也不会流连,像是被世间万物遗忘的所在。
她深呼吸一口气,飞身向下,去最深暗幽远的地方寻他。
昏暗里,有鸾鸟察觉到她的降临,很惊喜地叫了一声。
姬扬原本在打坐,闻声时怔了一下,没有立刻转身。
“你过来了?”
“给你送夜宵。”宫雾说:“顺便问你一件事。”
姬扬没说话,低着头擦脸上的尘土,仍没有回头看她。
“你问吧。”
“你喜欢我,对不对?”
第69章
她面前的青年像是木雕一般, 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像是听见了,但是不肯回应。
宫雾不气不恼, 拎着食盒走过去。
“看我。”
“不了。”姬扬低声说:“许多日子没有沐浴过, 你把食盒放在这里, 走吧。”
那人口头虽然这么说, 其实在她迈步过来的几秒里, 已经从头到尾都用仙气洗涤的一尘不染。
小枳猛地抬头:“嘎!”
怎么主人前面还灰头土脸的, 一下子就变回去了!
宫雾不讲道理, 直接绕到姬扬的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他们其实已经有十年未见了。
如今的姬扬已是而立之年,周身气质同从前并不一样。
似在风霜里淬过刀刃,他凌冽,坚韧, 目光却是落寞疏离, 有难以言说的矛盾。
她仍是十七岁的少女模样, 这十年里不曾变化。
“你变回去一点, ”宫雾说:“现在这副样子,我看不习惯。”
姬扬听话地应了,她怎么说, 他便怎么做。
仅仅是眨眼般的一瞬, 他便重新退作二十岁的模样,连装束发饰都换成了从前她熟悉的样子。
宫雾点一点头,凑过去抱他,手臂努力圈住他的腰。
青年仍是无声无息, 任由她抱着自己,但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 好让她抱得更紧一些。
“我给你带了夜宵。”
“我知道。”姬扬轻轻说:“你给我带了元宵,豆沙馅的,还给我带了米酒。”
“师兄身上好香,像雨洗过的竹子。”她伏身靠着他的肩,许久道:“还给你带了我做的蝶花糖。”
她一抱紧他,才觉得终于安心,如何都舍不得松手。
见姬扬没有推开,宫雾索性就这么赖着,又问:“我刚才问你的,是不是?”
姬扬叹气:“你问这种话,我哪里还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