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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哥哥可能看出,这盏灯同其他灯不同之处?”花酌枝把灯举高了些,刚刚涂好的指甲在光下愈发鲜艳,“它是这里最旺,最大,也是最长的一盏灯。”
    萧见琛随花酌枝看向跃动的火苗,同其他天神灯相比,那确实是最旺盛的一盏。
    “以寿借运,承运之人需自身干净,否则借不来丝毫,我为流云教借运,也不过几月之久,几月后灯火黯淡,便要重新点一盏,只要灯火不灭,便能一直延续运势,就像为大燕为南疆所点那般。”
    “而琛哥哥这盏。”说着,花酌枝探出指尖,沿着青铜底座缓缓摩挲,“一借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不必换灯,不必担心灯火黯淡,是我向天神借过最长的一次,只因琛哥哥天真烂漫,坦率真挚,我也从未见过如琛哥哥这般心思纯粹的人。”
    萧见琛:“……”
    总觉得花酌枝不像在夸人。
    他又看向那盏灯本来的位置,在流云教之后,在大燕之前,在他没来南疆前就点灯,只能是他大哥说过的,他十六岁那年生过的一场大病。
    他喃喃道:“是……你救我那次?”
    花酌枝有些意外,“琛哥哥不是不记得了?”
    他还记得成亲那晚,萧见琛看他的眼中满是陌生与疏离。
    “是……”萧见琛有些丧气地低下头,“我或许是那会儿病得太重,烧得人都傻了,竟不记得我们从前见过。”
    “没关系,我可以讲给你听。”花酌枝转身跳到榻上,双腿悬空荡来荡去,“那时我刚到中原,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琛哥哥正在逃学。”
    萧见琛:“???”
    “陆繁,快快快,先生快要找来了,赶紧把我接出去!”
    花酌枝就宿在书院隔壁,这会儿正准备出门,刚上马车便听见隔壁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
    他觉得好奇,便悄悄将车帘掀了条缝,只露着一只眼睛,偷偷看过去。
    青砖垒起的墙上骑着一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才过午时就已糟乱的发丝垂在额边,明眼人一瞧便知,这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娇生惯养起来的小公子。
    可这玉一般的小公子偏又生了个高个头,明明脚尖快要着地,还是怕得要死。
    看上去就不太聪明。
    而墙下站着的那位更是憨厚,听见小公子叫他,便慌慌张张上前去,铆足劲喊了一嗓子,“殿下莫怕!西墙不高,殿下跳下来就是!”
    这一声,就连东墙边的小叫花子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更何况正在满院子找人的先生。
    主仆二人,真是一个赛一个。
    可花酌枝本性单纯,他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事,便将车帘掀得更大了些。
    “陆繁你!”萧见琛在墙上破口大骂,“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西墙是不是!你等着!本殿下下去一定饶不了你!”
    话音刚落,先生已经追到院墙边,萧见琛左右为难,只得咬咬牙,往陆繁那边一跳。
    只听得“刺啦”一声,人是稳稳落地,可上好的绸裤就这么挂在墙头上,衣袍晃动间,一双白腿若隐若现。
    陆繁:“……”
    萧见琛:“……”
    “殿下。”陆繁指了指墙头,有些不知所措,“你的裤子还在那里。”
    萧见琛一张脸涨成猪肝红,一字一句道:“本殿下当然知道。”
    他一口一个“本殿下”,这让正在学汉话的花酌枝更是好奇,他敲了敲车门,小声问道:“那是谁?”
    有知情者俯身过来,“是大燕三皇子,萧见琛。”
    “见琛?”花酌枝嘴里念了一声,“他在做什么?”
    “应当是……在逃学。”
    “逃,学。”花酌枝更是觉得新奇,“居然有人会逃学?那若是被抓回去,会怎样惩罚?会被关进塔中吗?”
    那人被问到了,一脸为难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
    “三殿下!”墙内响起先生的声音,紧接着,墙头靠来一把梯子,声音还在继续,“三殿下莫要乱跑!您就这么跑出去,让老臣如何向陛下解释啊!”
    萧见琛掉头就跑,陆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赶紧追上去,主仆二人就这么消失在巷子转角。
    花酌枝看了会儿,正要放下车帘,却见那两人去而复返,萧见琛扒着墙角探出半边身子不断挥手,而陆繁三两步跃上墙头,同刚刚爬上来的先生面面相觑。
    “陆繁?”先生疑道:“你不是在藏书阁抄书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繁把萧见琛的裤子取下来,朝先生示意,“我来给殿下拿裤子。”
    说完,再次跳下墙头,转眼便跑没了影。
    花酌枝被逗笑了,他放下车帘坐回去,唇角笑意越来越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和这样的人,只觉得新鲜极了,像他种在南疆的醉眠一样,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从头到脚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跟他截然相反。
    花酌枝在那沉甸甸的祭司殿过了十五年,在无法反抗的教条下度过一天又一天,可就在方才,他突然有种想跟他们一起消失在巷子里的冲动。
    想到这里,花酌枝隐起笑意,再次伸出手去,敲了敲车门,“走吧。”
    马车缓缓前行,路过那个巷口时,花酌枝心念一动,掀起侧边车帘望去,可巷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收回目光,抓着自己的荷包把玩片刻,突然改了主意。
    “停车。”
    马车停下来,外头的人凑到窗边,“大人?”
    花酌枝抿了抿嘴,“我不想去了。”
    “可、可长老们都等着呢。”
    马车里安静下来,良久后,传来花酌枝妥协的声音,“那便走吧。”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三年前就被你看光了,你得对我负责。
    第68章 小叫花子(一更)
    许是两人有莫名的缘分,萧见琛第二日逃学时,又被花酌枝撞了个正着。
    这次没有陆繁帮忙,他翻上墙头,要跳不跳的,犹豫半天还是退缩了。
    花酌枝就站在拐角处看,正思忖要不要上前帮忙时,萧见琛一眼就瞅见了他,朝他招招手,喊道:“那小孩儿,你过来一下!”
    “……”花酌枝左右看看,他身前身后都空无一人,哪里来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萧见琛又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啊!”
    花酌枝这才意识到,萧见琛口中的“小孩儿”,竟是他自己。
    他双眼一亮,跑到西墙下面,仰头看去,萧见琛今日换了身月白的衣裳,更是清秀出尘,可裤子却脏兮兮地,鞋底也沾了一层红泥。
    “小孩儿,你就站在那儿,我跳下去若是没站稳,你就伸手扶我一扶。”
    下头有人站着,萧见琛心里安定不少,他深吸一口气,腹部卡在墙沿,颤颤巍巍往下溜,直到手臂无力支撑,才干脆松手跳下去。
    双脚稳稳落地,可花酌枝还是上前扶了一下。
    萧见琛拍去手中的尘土,从钱袋里扣出一颗金瓜子递给花酌枝,“谢了,这个你拿去玩,算作谢礼。”
    不过是扶了一下而已,哪里受得起谢礼,花酌枝摇摇头,没打算接。
    萧见琛着急去陆家看被陆将军打得下不来床的陆繁,他懒得跟花酌枝磨叽,将金瓜子塞回自己钱袋里,嘟囔一声,“不要算了,你这小女娃子长得挺俊,怎么就是不说话,奇奇怪怪。”
    说完撒丫子跑开。
    花酌枝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轻轻咬住下唇,有些不开心。
    他年纪尚小还未张开,个头也不高,被认成小孩儿也就罢了,萧见琛怎么能说他是女娃子。
    他慢吞吞走回院子,站在池塘边照了许久,花里胡哨绣着醉眠的衣裙,一边一个麻花辫,腰间还挎着个花花绿绿的小挎包。
    是有些像女娃子。
    可他们南疆都是这样的穿着打扮,虽与汉人不同,但也不能被认作女娃子。
    起初花酌枝十分介怀,一想到那是萧见琛,又悄悄释然了。
    于是萧见琛第三天逃学时,花酌枝主动走了上去,他轻咳一声,举起双手,用不甚熟练的汉话说道:“我扶你。”
    萧见琛往下看了眼,有些意外,“你这小叫花子怎么还在这儿?”
    花酌枝:“……”
    短短两天,已经变了三个称呼,小孩儿和女娃子都不够,今日直接变成小叫花子了。
    “殿下。”墙那边传来陆繁含混不清的声音,“什么小叫花子?”
    萧见琛没在意,随口说了句,“没什么,东墙的小叫花子。”
    陆繁又问:“东墙的小叫花子怎么会在西墙?”
    “……”萧见琛也不知道东墙的小叫花子为什么在西墙,他不耐烦道:“你上不上来?”
    “来了来了。”话音刚落,墙头突然冒出一颗肿成猪头的脑袋。
    花酌枝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
    陆繁满脸青紫,眼睛像两个叫门挤过的核桃,只能从缝里看人,嘴也肿得合不上,说两句就要流几道口水。
    萧见琛不忍直视:“你爹打你也太狠了,本殿下那般求情都不管用。”
    陆繁“嘶哈”一声:“我爹说,若不是殿下也在,他随便打打就算了,可殿下在,他就要一表忠君之心,故而下手重了些。”
    “怪我。”萧见琛讪讪道:“我带你去吃崇寺楼的肘子。”
    “这有什么?”陆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陆繁,为殿下生!为殿下死!为殿下赴汤蹈火!挨顿揍罢了,还要劳烦殿下带我出去吃肘子。”
    萧见琛十分感动,正要拍拍陆繁的肩膀夸赞几句,便听见对方继续道:“崇寺楼的肘子不好吃,烤羊蹄倒是一绝。”
    萧见琛:“……”
    也不知是嘴上有伤还是叫烤羊蹄馋的,陆繁一张嘴先淌下一串哈喇子,“殿下,我想吃烤羊蹄。”
    萧见琛笑骂一声:“吃吃吃!今儿不止我们俩,还有张兄,王兄,于兄,韩兄以及韩兄家的小桃子,他们还不知要带谁来,这回崇寺楼又要叫我们包圆了。”
    他为人开朗,擅结友缘,是以随便吃顿饭也要呼朋引类,坐下时都不相识,吃完一顿饭便开始称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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