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曾将鸿雁举高,问过他好几次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天天只跟南南玩,不找其他小朋友?
鸿雁总会转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大人似的吊人胃口地回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虽然小时候的甘之南日日顶着一张雷打不动的面瘫脸,但鸿雁能瞧得出来他在哭泣,为他的母亲而哭泣。
这种悲痛不是单一个不怎么上心的小姨、偏要南南学习的小姨抚慰得了。
所以,那时的鸿雁总将逗甘之南开心、保护南南为己任。
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能认真到哪里去?
一个夏日的午后,矮矮的鸿雁踢踏着小短腿来找甘之南,却在大门口听到了让他一生与南南小姨为敌的话。
“南南,听小姨的话,以后不要跟鸿雁玩了。”
“他没爹没娘,从小被一个修车看门的老头带大,能有什么好素养?”
他以前还会做些好事祈求小姨疼惜南南,如今却不会了,只将她当作保护南南路上的小怪兽,不过他尚且没有什么能力阻挡亲情的伤害。
院子里的树前几日抽了新芽,如今生了不大不小的嫩叶,一层一层地将内外分裂开,鸿雁瞧不见人却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刚刚你们班主任给我去了电话,我才知道你要替人去参加运动会了……”
甘之南要参加运动会?
鸿雁闻言怔愣了一下,李燕明说过如果不想参加项目就找人替,甘之南这个不会拒绝人的大傻蛋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上当了吧?
他的心里有点堵,说不上来是因为南南小姨在院子里还是南南替别人参加运动会的缘故。
“寻常100米也就罢了,跑完了还能继续学习。你说你,怎么想不开偏要替鸿雁跑3000米?有这些时间不如再做两道题提升一下自己的分数。”
替他……跑3000米?
挂在院墙上的鸿雁直接呆住了,他回想了一下放学前的场景,最终停留在甘之南举手最后和李燕去办公室谈事情的画面上。
所以,甘之南是为了他主动向李燕提出替他参加运动会?
鸿雁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莫名其妙却好像有迹可循,他怔怔地伸出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半晌,他撤了那只手放在眼前,平白无故似是多了些缠绕在一起的东西,在下一秒消失在眼前令人抓不住。
院中的女人还在不倦怠地输出观点着,“南南,听小姨一句劝,鸿雁他这种人和你不一样,你们俩未来也走不到一条道上去。”
“你生来便是要去秋城挣大钱的,小姨也相信你不会忘了钱是王道这个铁板钉钉的道理。”
“如若不是因为钱,你的母亲也不至于治疗到一半被迫出院……”
“说句不好听的,鸿雁到死也只会在游城的葫芦巷里,跟他爷爷一样给人修车看门。”
“而你却不一样,你是要坐在秋城商业区的大楼里的……”
讲实话,当年还小的时候听到他小姨那番话的心情,鸿雁已经记不得了。
而如今,隔了不到十几米的地方,南南的小姨说出来的话让人如坠冰窖。
如若说无父无母没教养,鸿雁还能安慰自己出身不是由他决定的。
现在讲他和甘之南一个天一个地再无相交的可能,鸿雁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划开了无数个大口子,汩汩地往外流血,似是凉透死过一般。
他小姨那样的人,惯会令人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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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背离
那日,鸿雁挂在墙上硬生生等了他小姨一个小时,腰酸背痛地下来时,见人都是呲牙咧嘴的,和甘之南聊天才知道,对方不仅把3000米接了,还顺带着将接力也替了。
鸿雁回去后在腰背上连擦了几日的药酒不见好,索性放弃运动会大显身手了。
游高的运动会惯是些裹脚布似的开场白,只见上台发言的人一个赛一个激情,底下站着的学生个顶个困倦。
沈仄刚打了个哈欠硬从眼角憋出几滴泪,他看向一旁的鸿雁,小声地吐槽道:“偏要我们七点站好队,静听他们两个小时的发言……寻常也不见那么能说。”
鸿雁认同地点了点头,接道:“再激情的心也要被两小时朗读磨灭了。”
“对了,雁子,南哥替你的3000米在什么时候?”
“开幕式结束就要检录了。”,鸿雁往身后瞧了一眼,看到甘之南的目光朝自己投过来,忙说了一句,“实在跑不下来,走着也行。”
“对对对,身体健康最重要,我上次跑个1000米回来大腿酸了一个星期。”,沈仄应和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游高把3000米放第一个?是打算上演无人生还呢?”
鸿雁将头扭了回来,摆了摆手道:“不知道,可能是操场太小,跑垮了一堆人后能挤得下吧。”
就在两人安静下来一秒后,甘之南突然开口道:“我能。”
和他不相熟的沈仄听了这话像是二丈和尚摸不到脑袋,他的目光从身后的甘之南移到一旁的鸿雁,声音也拉了个长的,“啊——”
他对鸿雁使了个小眼色,大概是问甘之南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