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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他应声。
    我还没洗脚,她还能惦记这事。封锐去打了水,没法泡,他用洗脚布给她擦。她的脚跟她的人一样,很瘦,握在手里就只有骨头的感觉。
    封锐,你是个大坏蛋。
    嗯。
    你是个大混蛋。
    嗯。
    封锐,我恨你。
    好。
    封锐,我很疼。
    好。
    惠圆又疼又气,拼着一点劲说,封锐,我讨厌你睡我的床,你给我滚,我讨厌你,恶心你。
    好。
    把洗脚水端走,在洗漱台前洗水的封锐,就着镜子端详了一下自己,脏吗?恶心吗?他摸出藏起来的惠圆的那把小刀,不知道把自己身上的皮刮一层下来,还脏不脏,恶不恶心?
    封锐又在沙发上窝一夜。
    惠圆坚持着自己起来。疼了一夜,头发丝都碰不得。她想要泡个热热的澡,最好能让自己出大汗,否则这病又要拖很久。她坚持着刷了牙就不行了,只得再回去躺一会蓄蓄气。
    要是有点暖暖的,粘粘的粥喝就好了,惠圆想着,嘴巴好干,她都没力气去动。
    封锐不声不响地进来,拿着一个托盘。惠圆睁开眼看他。他的下巴还没来得及刮,她想起小时候烫猪头,那猪头的毛也是又短又硬。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封锐的。也是硬硬的,但磨在手肚上,感觉挺怪异的。她还想多磨几下,体会这到底是什么怪感觉,封锐把她的手拿下来,直接扶她进怀里,喂她喝东西。
    这是一碗水果粥,加了菠萝和弥猴桃,很爽口,正合她意。不知怎么的,惠圆竟鼻子发酸。
    他没有跟她面对面,而是把她当成孩子样揽着。
    封锐,惠圆鼻子一抽说,我好疼昨天,头发丝都疼。
    知道。封锐轻声说。
    你都不管我,惠圆说。
    为什么不去医院?
    惠圆想我能告诉他我是小时候就对医院厌烦了吗?不能,告诉他时光也无法倒流啊。她说,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总是混杂了生生死死。
    我要泡澡,热热的,出大汗,否则我还会疼。她说。
    好。封锐答应着。
    我要用你最好用最好闻的沐浴露。
    好。封锐饶是乖顺。
    我一个人能行,你不用帮忙。
    好。蓝牙上的灯在一闪一闪的,封锐过去拿过来。惠圆躺不住了,起来到楼下去洗她的碗。
    封锐在“on”与“off”两键中选了一个。
    惠圆,我要出去一下,你……封锐望着雾气腾腾的玻璃上的花纹愣了会。
    你去吧,惠圆喉咙有些发痒,便不想多说话。
    封锐还想说,再疼,别忍着,有什么给我打电话。他想起惠圆说恶心他的话,又压回心底。
    我很快回来。愣完后,他终不太放心。
    ――――
    叔叔要见你,戴眼镜的年轻人又和封锐见了面。
    他腿怎么样了?能好吗?
    恐怕好不了了。年轻人摇着头。
    想不想报仇?
    你不正在做么?
    我是假公济私,你也信?
    那你信这个吗?年轻人亮亮手中物,这是你的,他把纸包一放,里面有玻璃声相撞了一下。我把分子式重新破解了一下,别太拼,他嘱咐说,量最好卡着点,不过,这些都只能暂缓,不能根除。你还得找个时间彻底……,毕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有些事先不要做了,我说的,你能明白吧?
    封锐笑笑,收好。
    性命攸关啊,你自己想清楚。年轻人怕封锐不当回事。
    知道了,不上床,上床也不干。
    年轻人鄙视了封锐一把。
    你可想好了?她毕竟是你……
    我在帮她赎罪——封锐快速打断了年轻人。你当年怎么知道是我?他反问。
    呵,年轻人手一扬,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生物,血液……
    你如果杀人,是不是不用见血?
    对草包来说,你的假设成立,从生物学来讲,不可能。年轻人说,而且,我不是魔鬼。
    你若是魔鬼,将会是人类的灾难。
    抬举,我还是喜欢微生物。
    封锐低眼看了看手上的表。年轻人装作忽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骆驼?
    你还真愿意去晒死?
    你不懂欣赏美,沙漠的夕阳落日,你不知道有多美。那就是一幅幅不可比喻的画啊,不,比画还要美,人是画不出来的。
    我不知道,封锐不合作地开了一瓶水。
    你当然不知道,年轻人抢过先喝了一口,要多美有多美,你一凡夫俗子。
    封锐把水倒了不少出来,直到觉得瓶口被涮干净了,才张嘴喝,年轻人看着他的动作看得出神,好一会才问:你怕吗?
    怕吗?封锐不曾问过自己。他不敢问。今天被问出来,他的心还是慌了一下。他还是怕的。
    更怕疼。他说。疼得要死要活的。
    年轻人了然,不再追问,两人起身去见叔叔。
    封锐急急回来时,听见楼上响着音乐,屋子里有潮气,潮气里还带股他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缓缓身上的气,把外衣和鞋都换在楼下。阳台上晾了一片,这孩子这个毛病倒是跟他如出一辙。他又看了一眼,里面还混杂着自己的几件衣服。他心头一喜。
    两台阶并一个跨上去,看到沙发上的惠圆,回来啦?她说,语气又轻松又自然。才一晚,她的脸又瘦的明显。淡淡的香味闻得封锐也舒畅,他蹲在沙发下,望着她问,出汗了吗?一点点吧,我不太容易出汗。
    太瘦了你。他说。怎么还洗衣服了?
    嗯,觉得脏,一起洗了,没发现还有你的,都卷在一块了。你那衣服没什么讲究吧?
    没讲究。有讲究又如何?不就是几件衣服么?能换来他此刻的好心情吗?
    不好意思,我还有点累,没做饭。
    我做,想吃骨头么?你买的,还没动。
    嗯。她轻轻地说。没有再像昨夜那样皱眉。
    封锐脱了衬衣,想换件卫衣,脱了一只袖子,想起什么,问惠圆,洗衣服时掏兜了吗?
    掏了,哦,你衬衣里好像有纸,洗烂了,我给掏出来,不知道什么,搁洗手台上了。
    封锐去看,已经是一团浆糊,半干着,却也不能再用。
    她没发现吗?还是真得洗了才掏出来的?封锐的脑子不停地过山车。
    他把废纸扔进马桶里冲掉,默默走回来,脱下衬衣,手硬生生地抽出来,愣是把没解开的扣子崩掉了。
    封锐在骨头里炖上了鲜藕,炖得极其软糯,鲜藕融合了骨头的腻,又释放了它本身的清香,惠圆在丝丝连连中连喝了两碗汤,喝得汗爬上了额头。
    好好舒服啊,她说,你看,出汗了呀,谢谢你,封锐。
    她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他曾说过,你这类人只适合平凡人生,当平凡人。平凡人有什么不好?要那么多欲望干什么?吃饱喝足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幸福了。我是个幸福的人,她说。
    封锐盯着她的眼睛,生完病,眼睛反而更透亮了,带着一点还未痊愈的脆弱。要相信她吗?
    衬衣里的那张纸,挺重要的。他试探着说出来。
    那怎么办?惠圆还在汤碗上吹着气,她似乎要有吃三碗的气势。
    已经这样了,我没什么可赔给你。她几个月的辛劳刚给了他当房租。她的口气带着决然和了断,封锐又失落又失望。哪怕是跟他再开平常那种玩笑,再骂他都行。他最不喜欢她的这种冷静。
    他病的那晚她毫不防备地照顾他,他揪着心说反话,你和我的这点情不足以让我为你赴汤蹈火。她说了什么?她说,知道,我不用你。
    她不用他,等于承认他们之间没有情,即使有,也仅仅是薄成了一层冰,见不得光,受不得震荡。
    这么多年,她是靠什么活着?他又是靠什么活着?
    若说无情,他比她更无情。至少,她是干净的,即使有了不干净,也是他给弄脏了。
    封锐就差点脱口而出了,惠圆用了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他。他改口道:多吃点,多发发汗。
    吃饱了,她道。
    她撤出了桌子,走了几步,又回来,很随意地说,你纸上的东西,我有实物。
    封锐觉得被一枪爆了头。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蠢更傻更要命的女人了!可别的女人再聪明再打扮终归进不了他封锐的心啊。
    他要的,不就是她这份执拗和傻不拉叽的劲吗?他忽地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了,因为没有谁敢于这么直白地剖开自己给对手看,没有谁愿意放手唾手可得的富贵,没有谁会把送上门的恩宠赶出去。唯有她啊,她有这样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鲁莽之气。
    她无欲,无贪,无恋。
    她敢往前走,她敢放得下。
    他拿筷子拨着碗里的骨头,无奈地笑,无声地言:你呀,你呀……
    惠圆能出门时,封锐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他跟惠圆说,年底了,他也要交年终总结和来年计划的。惠圆捧腹大笑。笑完自己坐了公交去超市采购。他问她的总结和计划是什么,我啊,惠圆说,总结就是今年不错,计划就是明年继续保持不错。
    封锐说,不错,九十分。
    两人各自奔着兴趣点而去,她想着她要不要也弄个火锅红火一下?就是这个味儿啊,怕是招封锐嫌。要不要清汤锅?那得自己煮牛骨汤吧,纠结了一阵,放弃了。还是果蔬健康,惠圆采买了两大袋子。也有肉,少量的牛肉和羊肉,有鱼和虾。她这次也不急,打算如果实在拎不动,可以打个车。盘算着三天的量的食材,如果不算上封锐的话,惠圆想自己也满满够了。而封锐,应该过年会有“节目”的吧?
    超市门口人很拥挤,不知道在干什么?又是促销?惠圆也挤了一头,许是她来晚了,地下散了几颗西红柿,被踩得东一脚,西一脚,还有几棵芹菜,也是头尾分家,很惨的样子。她问了旁边人,那人告诉她是抓小偷。惠圆不免又往远处看,一辆警车,两个穿制服的人抓着一个个子矮小的人,背着身。
    (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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