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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涟绛疾步上前,身侧森寒剑光闪过,径直朝着春似旧心口扎去。
    春似旧眸光一凛,立时闪身躲避。
    剑刃撕裂布帛,大红花球飘落于地,沾染尘埃。
    “阿青,”春似旧盯着手中断裂的红绸,额角鼓起青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在你兄长的喜宴上胡闹?”
    府青侧目,见涟绛毫发无伤后松了口气,随后二话不说举剑便袭向春似旧。
    后者轻轻啧声,抬起折扇迎面打向承妄剑。
    长剑与铁扇猛然相撞,扇骨刮上刃面,擦出刺耳声响,刹那间赤红星火四溅。
    “府青,”春似旧眼中血丝密布,眼白已然被猩红遮盖,“少管闲事。”
    府青踩上白玉石柱,借力挥剑斩向春似旧:“你早该伏罪。”
    “我有何罪!?”春似旧甩袖扬扇,身上喜服鲜红似在滴血,“要说有罪,你与一只来历不明的狐狸整日厮混,不敬兄长,才是大罪!”
    府青不欲与他多作无谓的争论,只冷眼瞥他一眼,手下招式更加凌厉,大有要将他就地斩决的架势。
    但春似旧也并非寻常人,他刚及百岁便有化佛之能,如今修为更加高深,便是连府青也难以摸清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
    承妄剑再次与银铁扇相撞,刹那间震开的气浪甚至将殿中石柱砍出裂口,将柱上盘亘的金龙劈成两半。
    府青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抬脚踩上身后摇摇欲坠的石柱,借力旋身避开飞速袭来的铁扇,扭头朝涟绛吼道:“走!”
    涟绛朝他颔首,但他无暇顾及,兔起鹘落间复又与春似旧缠打在一处,谁也不甘落于下风。
    “悯心!”涟绛拽住悯心,意欲带他先逃离这将崩的宫殿。
    熟料悯心竟然一动不动,宛若石像一般站定在殿中。
    见此情形,涟绛不由发愣。但此时的情形已不容他细想,那边春似旧与府青打斗得越发激烈,剑光扇风毁天灭地,若不尽快离开此处,只怕是要被玉石金瓦压成碎肉。
    他咬咬牙,以为悯心是受了什么邪术动弹不得,索性弯腰架起悯心胳膊抬着他艰难地往外走:“你先忍一忍,待会儿我再找法子给你解了这术法。”
    大殿将倾,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涟绛难以站稳,摇摇晃晃拖着悯心朝殿外走,纳闷地想: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强壮,甚至有几分瘦弱,像个文雅书生似的,怎么这会儿竟然这么沉......
    “死人最沉。”
    识海中倏然冒出不知名的声音。
    涟绛动作一顿,气喘吁吁地扭头看向自己半扛在肩上的人。
    恰在此时,一道凌厉的扇风自身侧打过,涟绛瞳孔一缩,却再来不及彻底规避。他只感到脸上一痛,紧接着耳边便有挥拳的声音响起。
    他再无时间思索,几乎是本能地躬身躲开这一拳,并反手擒住悯心胳膊:“悯心!”
    大红盖头终于再挂不住,被疾风掀落在地,露出悯心惨白的脸,以及发紫的唇。
    涟绛愕然睁大双眼——
    悯心竟然已经......
    春似旧当真杀了他。
    而在涟绛愣神之际,春似旧勾唇一笑,不再执着于同府青纠缠,转而将手中铁扇朝着涟绛掷出。
    铁质的扇子于半空中解体,眨眼间化作千千万万细小铁针,如细雨一般扎向涟绛。
    府青反应迅速,当即将承妄剑扔出,青白剑光划过之处瞬时间撑出结界。
    铁针前赴后继地撞向结界,见结界牢不可破后重新聚为扇形。
    只听刺啦一声,锋利如刃的扇缘将结界一分为二。
    涟绛回神。眼看着铁扇近在咫尺,即将割向脖颈,而他压根无法闪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灵机一动,抬掌抵上悯心后背将他推至身前。
    春似旧眼皮一抬,果真在扇缘只离悯心分毫时及时收手。
    铁扇回旋,春似旧一把抓住扇柄,神色阴翳:“小狐狸,我劝你最好不要掺和我们的事。”
    涟绛瞟向他:“你这是强娶强嫁,悯心若还在世,绝不会原谅你。”
    “我不需要他的原谅,”春似旧紧盯着悯心死气沉沉的双眼,爱恨交织一处,“我只要他与我在一起。”
    涟绛眉头紧皱,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尚未发出声音,便被府青猛地扑倒在地:“小心!”
    沉甸甸的石柱轰然倒塌,砸入地砖荡起灰白尘埃。
    “你、咳咳,怎......么、咳咳咳、样?”涟绛吃了满口灰,呛咳着爬起身,自顾不暇却依旧先问府青道。
    府青抬袖掩住口鼻,顺便也帮涟绛挡住:“无碍。”
    闻言,涟绛缓缓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飞扬的尘土挡住视线,他扬手挥开尘土,只见春似旧撑在断裂的玉石柱子下,被压弯的背脊半拱着,为身下的人挡出一小片天地。
    第150章 起始(8)
    在春似旧身下,悯心双眼半睁,瞳孔涣散。
    石柱砸起的厚重的灰尘覆盖在他身上,惨白的石沫为大红嫁衣蒙上白布。
    见此情形,涟绛不由得发怔。在剧烈的摇晃下他难以保持平衡,所幸府青牢牢抓着他,他才不至于跌倒。
    殿堂崩塌在即,一块又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将地砖砸出裂纹。
    “走。”府青一把拽住涟绛胳膊,紧接着飞身逃离这即将诞生的废墟。
    承妄剑挥斩出青白光芒,接二连三掉落的房梁石块被这剑光劈开,碎石四处飞溅。
    殿中木然旁观的仙神于这动静中惊醒,尚未弄清发生何事便只顾得上慌忙逃命,捏诀撑开一道又一道五光十色的结界屏障。
    “师父!”殿外光熹闻讯匆忙赶来。他看见府青与涟绛飞身而出,而悯心不见踪影,连忙冲上前问:“我师父呢!?”
    涟绛与府青沉默地望向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崩塌的废墟之中倏然传出怒吼声。
    众神浑身一震,涟绛亦是一惊。
    他回过头,见春似旧方才攥在手里的银铁扇从废墟之中疾速穿出,原先只有普通纸扇大小的扇面竟在刹那间变得巨大无比。
    玄黑如墨的扇面上血光涌动,猩红光芒裹挟着狂风吞没天地,尤其显得在场众神渺小如蚁。
    扇面溘然自高空砸下,好似阴雨天浓黑的云朵被人撕扯落地。
    涟绛顶着疾风骤然睁大眼,眼看着扇面马上要压上头顶,而众神错愕惶恐,他立时喊道:“起阵!”
    强烈而狂暴的风打在身上,几乎让人站不住脚跟。
    饶是如此,诸神也在转眼间稳住心神,纷纷捏诀起阵做挡。
    金灿灿的阵光与漆黑扇面遽然碰撞,凶猛的气浪迎面打来,震得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
    但此时竟无一人退缩。
    沉重而冰冷的银铁扇上,春似旧抱着悯心尸身冷漠地俯视众神,身后十万妖兽法相咆哮狂吼,蠢蠢欲动。
    “你毁了我的喜事,”他垂眸注视着涟绛,面无表情,“你想拿什么来还?”
    涟绛仰头看向他,重压之下一呼一吸都挤得肺部疼痛不已。
    “天界诸神,”春似旧眸光微动,轻瞟一眼扇下苦苦支撑着防御的众神,随后目光一转,落在府青身上,“还是阿青?”
    涟绛咬牙咽下嗓子里的血,心知春似旧已然堕魔,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盯着春似旧,声音沙哑:“悯心对你无意,你又何苦强求?”
    春似旧微微眯起眼,偏头将脸颊贴上悯心额头:“悯心哥哥最爱的人明明是我,是你们非要逼他弃我,逼他与旁人成亲。”
    “他从来都只当你是弟弟,”府青抬眸,眼底渗出几分杀意,“他教你仙法心术,教你处世之道,盼的是你有朝一日能化神成佛,造福三界。但你却为爱恨痴嗔所绊,负他、杀他,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
    “愧疚!?”春似旧闻声仰头大笑,他眼中的泪和着脸上的血一道滑落,滴在悯心的眼尾,“要真算起来,心里有愧的应当是你!”
    他一面说,一面迈步缓缓走向府青:“若不是你与悯心说,你不愿意做天帝,悯心便不会自荐为帝,更不会被整日囚禁在这冰冷的天宫里!”
    “愧疚,呵......”他极其短促地冷笑一声,“府青,你还不明白么?最该感到愧疚的是你,不是我。”
    府青怔然。
    年幼时悯心确实问过他要不要做天帝,他摇首拒绝,望着悯心道:“天帝一点都不自由,我以后只想行遍三界,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做一个无名的侠客。”
    当时悯心是什么反应,府青已经没了印象。
    后来伏羲与女娲避世不出,扶缈为天界择主。他原先定下的天帝之位该是由有吞天纳地之能的苍龙府青继承,但府青不愿,而悯心自告奋勇。
    扶缈几经思量,终是将命簿上“天帝府青”四个金字划去,改为“天帝悯心”。
    兴许从他落笔的那一刻起,往后诸多因果便已错位,再无人能参透。
    “他说我若是成佛,他便会一直陪着我,我答应他了,”春似旧略低下头,凝望着悯心的目光温柔似水,“但他骗了我,”春似旧的双眸渐渐被恨意吞噬,“他背叛我......他竟然妄想丢弃我!”
    春似旧像是疯了,抚摸着悯心冰冷的脸颊咧嘴笑起来,“我的好哥哥,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呢?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让我难过?”
    悯心半睁着眼,眼尾被春似旧的眼泪浸湿,看上去仿佛在哭。
    “悯心哥哥,”春似旧抱着他轻轻地摇,轻柔地掸去他肩上发上的灰尘,“他们毁了我们的喜事,我让他们到死界再补一场给你好不好?到时候四海八荒的神仙、妖魔都来祝贺......”
    春似旧停顿下来,俯身将耳朵贴近悯心乌紫的唇,像在听他说话。
    须臾,春似旧抬起头,笑道:“好,哥哥想要凡人也来赴宴,那我便带他们一起。”
    语罢,他身后十万妖兽遽然撕咬向扇下的仙神。
    兽影如烈马奔腾,刹那间山崩地裂。
    积蓄于人间的仇怨奔涌如河,尽数灌进大地龟裂的伤口,攀附于地底数万万游魂身上。
    游魂因此躁动不安,吵闹着挤入人间,逢人便杀。
    在这顷刻之间,血已染红土地。
    而九重天也已沦陷,众神合力撑开的结界在妖兽猛烈的攻势之下慢慢长出裂纹,再难以支撑太久。
    涟绛瞳孔骤缩,蓦地明白为何三界惧怕魔骨至此。
    但此时他来不及细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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