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乃’字，是么？”
“是。”闻人鸣道“这个字难拆。”
“不难。你问的功名，乃字是缺笔‘及’字，你终身不得封侯拜相。”
站在旁边的曾静笑道：“纯是游戏，我是朝中翰林院编修，就偏不信你这些把戏。我出一个‘也’字，你玩玩看。”
“这是个终身蹭蹬的字。无马不成‘驰’，无水不成‘池’，虽有‘力’而‘走之’不全，天罗地网布定，你走投无路！”
曾静“扑”地一口酒笑得全喷了出来：“这个牛鼻子，年轻轻的如此捣蛋——你要能说出我的家世，我就服你！”
“你三岁丧父，七岁丧母。”温仙道端详着曾静“舅母收养了你，想逼你学生意，你又逃回家里。你伯父想吞你家产，赶你出来，几乎逼你自杀。你婶母和你死去的母亲要好，不忍曾家绝后，出私房钱资助你外逃，投奔东海去找青龙门故旧。你在青龙门本来学艺了，却被赶出门墙，只得弃武从文，你又返回家中收拾家业，迎养婶母，教读为生，后来天下大试，你勉强中了个进士及第，进了现在的翰林院——我说的可有一字之谬？”
曾静先还怔怔地听，听到后来，两腿一软坐回凳上，已是面如死灰。喃喃说道：“你不是人，你是鬼圣人不云**之外，我不能信你的——你一定在哪里打听过我曾静的惨史“
温仙道笑道：“**之外存而不论，是圣人不以鬼神说教，不是圣人不懂得。天下亿万庙堂，若没有灵响，谁肯信他？”
说着一转脸，对着旁桌看得目瞪口呆的一个军官，又道：”这位兄弟，我总没有打听过他的‘惨史’吧？——他也是七岁丧母，继母不良，调唆他父亲把他逐出家门，流落江湖，又辗转到死亡绝域边境一带，遇贵人收留，从军打仗，积功到朝中四品将军——你是不是？“
“是！”那军官已被温仙道说得满脸泪痕，竟忘了身份，一挺身答道：“您真是活神仙！我叫霍英，是西边沙州人，宾服了您呐！请先生指明，我爹还活着么？”
温仙道随口答道：“你出走三年父亲就病死了，你继母带你继母弟另嫁。你不要哭，这是孽缘，你也不要报仇，你继母嫁到这家苦受折磨，几乎天天挨打，冥冥报应，有人已经替你出气了。”
说着转脸又问曾静：“你可服气？你的磨难还在后边，若肯入我道门，为我弟子，我以五行颠倒大法为你除去霾云，颠簸红尘，否则有一日你终归悔恨莫及的！”
曾静目光如醉，盯着幽幽的灯火，喃喃说道：“恐怕你这点左道旁门还收伏不了我。君子知命苟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云意扬眼见这么多人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渐渐迷惑，一个个竟跃跃欲试想请他推算造命，正要起身带朱雀女回雅室安顿，又闻临座一桌，有人突然大声叫道：“那位仙长，肯屈驾过来给我这一桌观观气色么？”
温仙道仰面咕咕又牛饮一碗，笑着从容一点头，隔桌子过来，一边走一边对那群酒客一一指点。
“存心善些儿。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了，不晓得警惕么？”
“你家门山向不利，偏西南了，向南正过来，你母亲的病就不治自愈了“
“良善人，公门里头好修行。你自己福薄，可以见儿子孙子身登龙门。”
“天道福善祸淫，祖德原本不薄，都给你折尽了。你养的那几个家奴，总有一天夺了你命去“
一路说着，温仙道款步踱过来，站在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身后立定了，却一时不言语，盯着众人嗟讶一叹，仿佛不胜感慨。
云意扬冷冰冰看着他，半晌才道：“道藏万卷浩如烟海，不在口舌之间，你不安分，挟技入世，淆乱视听，已经犯了天威。你不收敛，恐怕祸到无门。”
“我学成道家三昧，奉师命出山泽济世，济世也是修道。”温仙道满不在手，笑嘻嘻说道“这酒楼上三十三人，你们尽有相识不相识的，于我却没有秘密。我不违天行事，天也无奈我何。你看——”
他说着手指成兰花状一弹，满楼五六支蜡烛突然同时熄灭，楼上顿时漆黑一团。人们被他突然露这一手惊呆了，竟谁也说不出话，漆黑中听温仙道的声音瓮声瓮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太黑了吧？今天十一月二十六，这时候不该有月亮。我借来一片清光，为诸位佐酒。“
众人惊怔间，外边浓重的云已经散为莲花云，透明的，粉色的莲瓣中略带迟疑地闪出一轮明月，银色的清辉从南边一溜亮窗酒落进来，满楼都是融融宜人的月光。
“这是‘小道’能办的？”温仙道满意地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宫庭太监，格格笑道“这楼为我设，此雪为我兴，深夜月满银楼，大家冬夜夜赏雪景，这是一会人物，天意是天意，我勉尽人事而已。”
云意扬颇不以为然，知道这都是小把戏，在他眼中都一文不值，因此闷哼一声，冷笑说道：“你是天上下界的仙使吧？在此愚弄作耍凡间之众？真是好兴趣在此卖弄！”
温仙道将手一摆，已又是灯明月暗，竟向云意扬一躬致谢“这位兄台，你怎识破我之身份，我本是天界仙人，受朝堂元亲王所请，专门下界了却俗缘。我不悖理违法，从善行济世，却也是无罪之人——这位先生，方才你叫我，来为你推休咎的么？“
他把脸转向了那位老太监。
闻言，满室皆惊，天界仙人，真正的天界仙人，这要引起多少的震动，人人不禁都呆住了。
老太监一桌人都被他方才的幻术弄得五神迷乱，他这时想到是自己失态，招这仙人来的，因点头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楼上多一半都是益皇的人。而你却是元亲王请来的上界仙人，大家还是有些隔阂，虽然你实力强大无比，我的吉凶难测，但也真的畏惧你，老太监我禀承忠义，也未必怕死，便道明身份面对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