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菀柔一脸无辜,“我没有在吃东西。”
“我刚刚都看到了,现在已经是早读时间了吧。”教室里人不多,他的声音倒是不小,远处两三个背书背得正起劲的同学甚至被打断了思路。
学霸就是学霸,见怪不怪,继续开始大声背书。
这种被抓包的情况通常都是口头意思一下,就敷衍过去了。
“同学,快点儿,麻烦报名字。”男生却认真地打开了记录的小本子。
见江菀柔已经打开了面前的课本,他探进上半身,一把抽出了她桌上的练习册,翻到了姓名和学号栏。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江菀柔啪地一声甩下了手里的书,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可不是没脾气的软柿子。
陆迦南在旁边一把将男生从窗口拽了回来。
“你干嘛,让他记呗。”气头上的江菀柔将火力朝向了管闲事的陆迦南。
“你是嫌自己分数多吗?”陆迦南并没有被她影响到,“省着点儿。”
纪律积分说多也不多,但和学期测评直接挂钩,对于竞争激烈的优等生来说,少一分都可能差上几十个名次。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值日的男生不甘示弱。
江菀柔咬了咬嘴唇,面上红红的,似乎并不想偃旗息鼓。
陆迦南一把抄起她桌上的第二个烧卖,在手里掂了两把,“给我吧。”
“嗯?”江菀柔还没有反应过来。
疑惑间,已经看到陆迦南将她宝贝的翡翠烧卖掰成了两半,一半塞进了那个男生嘴里,一半顺手送进了自己的嘴。
“你又不是没在早读课上吃过早饭,”陆迦南一边说一遍抽出男生手里的纸笔,把江菀柔的名字从上面划掉后还给了对方。
“陆迦南,你搞什么毛线?”男生露出一脸不悦。
“走,”陆迦南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去食堂吃早饭。”
“哎,陆迦南,”江菀柔将脑袋探出了窗户,“你还我烧卖!”
“先欠着,下次还你。”陆迦南边走边回头挥了挥手,“小气鬼。”
在江菀柔模糊的记忆里,这家伙好像非但没有还,后来还隔三岔五来班上找她,取过粽子和糯米鸡。
不过,托家里这层关系的福,她在陆迦南家开的如园酒楼里蹭过不少饭,从干爸干妈那里也收过不少压岁钱。相比之下,礼尚往来,她是受益方。
无论如何,基本的人情礼数她还是清清楚楚,对陆迦南犯不着不斤斤计较。
江菀柔从少女时代开始形成的最大优点之一就在于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甭管别人怎么说,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开心就好。
方才还在因为晚上吃饭时陆迦南无所谓的态度而生闷气,但当她呈大字躺在陆迦南家主卧的高级床垫上时,先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床垫一定很贵,果然还是金钱的力量最为治愈。床头柜上的香薰精油也发挥了作用,在混合着青草味和果味的淡香里,江菀柔一夜无梦地安然躺卧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陆迦南起床后,没在家见到江菀柔的影子。敲了敲她的房门,静悄悄的。
看样子,似乎一早就出了门。
他打着呵欠踱到餐厅,终于见到了冰箱上的贴条,“我有事先出门,给你留了早饭在蒸屉里。”
陆迦南怀着好奇打开了一旁仍散发着热气的笼屉,里面是一碟翡翠烧卖,好怀念的造型。
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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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薄荷松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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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菀柔熟练地将头发盘好,塞进了防尘帽,又从柜子里取出崭新的一次性连体防尘服和鞋套,麻利地穿上。按照计时器的显示,她在自动感应水龙头下认认真真地洗手三分钟,顺着不锈钢风淋通道走进了无尘车间。
自从大学毕业去国外读研以来,江菀柔一直忙于学业和工作,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自家工厂了。今天,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假期厂里人少,先来看看情况。
江南稻糕团制作工艺获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那年,江菀柔还在上小学。不过,之后不到两年,外公因身体状况不佳而彻底退居幕后,几间店面铺子的管理大权全部移交给了女儿和女婿。
借着江家的苏式糕团制作工艺获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热度,加上当地有关部门的支持,江南稻成功吸引了一部分投资。爸爸花了近一年的时候东奔西跑,终于在近郊的工业园起成功觅得十多亩闲置的工业用地,开辟了近两千平米的厂区,引入全自动流水生产线。
糕团制作过程中技术含量比较低的步骤比如搅拌、注馅、压制、蒸制、包装、封塑等都可以通过机器完成,工人经过一定期间的培训和指导,就可以进入生产线的运转。
不过,最为关键的配方和工艺还是得靠人工,比如豆沙炒制的程度和糖水熬制的稠度,都需要老手一一确认。
从前,这些活儿都是有外公和爸爸一手包揽,后来渐渐转手交给了训练有素的工人,大多都是跟了江师傅几十年的老员工。
在新厂刚刚投产的几年里,江南稻的销量一下子翻了好几番,原料都是按照千吨级进行采购与使用,产品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各大酒楼的饭桌和大型商超的货架上。
眼见着生意日益兴隆,外公似乎也没有坚持纯手工的话语权了,但他还是留下了绝对不让步的坚持,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总店里坐镇的糕团师傅。前店后厂乃是江南稻百年来的存在模式,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回应顾客的需求。
正值五一假期,大部分员工都放假回家了,生产线上只留了少数几个值班人员负责机器检修。几年过去了,还是和当初一样的设备和生产线,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江菀柔一边检查各项机器参数,一边认真做着笔记,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在艾吉食品工作的时候下车间检查的日子。
以前埋头在艾吉的实验室里,整日里对付甲方客户的刁钻口味,一会儿要什么海鲜味的奶酪,一会儿要什么吃了不发胖的糖,提出十个设想方案有九个半都会以各种理由被驳回,恨不得分分钟熬到头秃。
而眼前的流水线工作则简单得多,机器本身的技术含量不高,整条生产线也不复杂。即使少了工作人员陪同讲解,江菀柔也能大致了解八成以上,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古代官员从中央被贬谪到地方的巨大心理落差。
但转念一想,第一天打卡,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作为工厂女工,她江菀柔还是一个连机器操作也不熟练的纯新人。
快走到下一个车间时,她隔着门就听到了里面机器轰鸣的声音。这大过节的,哪儿来的这么大动静?
刷过门禁卡后,门开了,是一间小型工作间,桌台前几个工人或站或坐,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各自的分工。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江菀柔也认不得谁是谁。
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工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正是换班时间,见有人进来,以为是来换班的当值工人,大声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有一个呢?你先来替我吧,我要下班了。”
“我不是。”江菀柔连忙摆了摆手,“我只是来车间里看看的。”
“新来的?没人带?”对方招了招手,“你先过来,让桂梅教教你,你在旁边看着。”
大姐将靠近的江菀柔拉到身边,和旁边称作桂梅的女工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出去了。
江菀柔见解释无效,放弃了白费口舌,乖乖地站到桂梅身边学习观摩,“今天还有订单?”
“是啊,赶上放假,工厂是不上班,外面的酒店可忙咯。这是今天有酒店办宴席,特意预定的。”桂梅一边解释一边将磨粉机处理过的两种粉末进行混合,“你看看,这边是糯米,这边是粳米。”
江菀柔听罢立即明白过来,是在做松糕。
海州人订婚或者结婚的时候,常常用松糕做伴手礼,或直接上酒席上现点。
松糕不同于一般糯唧唧的纯糯米糕,不用和面揉团,直接铺粉,口感松软,吃到嘴里全是现磨粉的清甜口感。
桂梅正在将经磨粉机处理过的糯米和粳米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根据比例不同,混出来的口感也有差别,糯米越多越粘牙,粳米越多越松散,江南稻一般选用3:7的比例。
米粉混匀之后筛入专门制作松糕的格栅,轻轻铺上一层。这些格栅还是爸爸根据江南稻松糕的形状专门请木匠设计的,为的就是让馅料分布均匀且蒸熟后保持最佳形状和厚度。透过外皮,隐约可现,但绝对不会泄漏或破开。
现在是五月初,马上立夏,海州人最爱的就是清凉爽口的薄荷方糕。
“这一笼正好是多下来的,你试试看吧。”桂梅将手里盛着薄荷汁的容器交给了江菀柔,“把薄荷汁浇到粉上。”
这道流程看似容易,但不小心一个手抖就会将薄荷汁浇到外头、漫出格栅,要么就是太浅,到时候尝不出恰到好处的浓郁。
江菀柔站在台前,一手托住袖子,另一手浇汁,舞出了一股艺术家挥墨自如的气势。再细看格栅,却是高高低低。
“还能抢救吗?”她不好意思地问。
“新人都是这么来的,不要紧,”桂梅从江菀柔手里接过薄荷汁,用小勺进一步调节。肉眼观测的水平也是在江南稻工作了十几年练出来的本领
第三层再铺一层米粉,形成夹心饼干似的三层结构,两头洁白、中间嫩绿,不需要添加酵母或任何膨松剂,吃的就是最自然的米香和最爽口的薄荷白糖。
最上面再印上红彤彤的喜字,和江菀柔前段时间用到的喜饼一样,十分喜庆。
松糕并非时令特产,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平时大多是做成豆沙馅儿或芝麻白糖馅儿,根据馅心不同,面上或点缀果仁和红绿丝,或撒上桂花。
薄荷松糕的出品和薄荷的生长季节同步,五月初夏开始,九月入秋结束。随着气温的上升,人心浮躁,午后犯困时,来一块糖薄荷再配一杯薄荷茶,提神醒脑的效果并不比咖啡差。
遇上大型婚宴,大酒店的面点师傅通常来不及现做大批薄荷松糕。有的会选择提前做好成品或半成品,上桌之前加热一下,外皮难免发干发硬。
讲究的酒店为了保持松糕现蒸的最佳口感,基本都会选择提前从外面的糕团店定制。海州的大型宴席里用到的松糕大半都来自于江南稻。热腾腾的一出锅,马上就进行转移,等到上桌时,软硬适中又不烫嘴,最为美味。
“这批货几点出仓?”隔着口罩,江菀柔隐约闻到了热气腾腾的大型蒸屉里不断溢散出来的甘甜米粉和清爽薄荷那份独属于夏天的芬芳。
“十二点。这锅熟了之后,我们检查一下,时间就差不多了。”负责质检的工人回答道。
工作间直送酒店饭桌的糕团不用上流水线进行包装,而是直接拉到酒店进行装盘,因此人工检查需要格外仔细。
“待会儿我们这边得有人跟过去吧?”江菀柔打算司机一起去现场看看验货的情况,“你们弄完这批,该休息就休息,我跟过去吧。”
工人们看着新来的女工一副指挥者的模样,不知内中情况,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地。
“不好意思,”江菀柔猛然想起刚刚稀里糊涂被拉过来,还没和大家打过招呼,“我是新来的经理,叫江菀柔,正式上班是五一之后,今天先来看一看现场。”
“江菀柔?”老员工桂梅隔着手套拍了拍手,“哎呀,不是江师傅家的外孙女嘛!我听说你在上海工作,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已经从上海搬回来了。外公没了,以后由我和爸妈一起接手江南稻。”
“哎呀,”桂梅隔着手套牵住了江菀柔的手。虽说看不到纤细的手指,但她脑海里回想起了多年前陪着江师傅一起来厂里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娇滴滴的闺女,这么嫩的手,往又热又吵的车间里走做什么呢?”
“手残,就是来学习的。”江菀柔张了张手。
趁着工人对出锅的松糕进行检查的功夫,江菀柔回到更衣室,换下了进入车间穿的防尘服,一路小跑赶往出货的地点。
一辆外来的小货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师傅,你好,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去送货。”江菀柔和司机打了一声招呼。
司机见是一副生面孔,问道,“今天不是大强师傅?”
“工人说他今天休息,我是新人,正好跟去学习。对了,您是哪家来拉货的?”
走得着急,都忘记问是哪家酒店了,江菀柔一边问一边展开了手里的纸质订单。
“我是如园来的呀。”
“如园?”江菀柔也看到了订单上的商家名称,“陆家的如园酒楼?”
“是啊。海州还有谁家的如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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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扬州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