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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臂懒散抱在胸前,如数听完所有指责后,轻撩眼皮,“说完了?”
    “……”
    顾影被他眼风一扫,心里紧了紧,知道害怕了,咽喉连连吞咽,“说、说完了。”
    “顾小姐,你说的很对,我反思。”他转身进了电梯,在金属门缓缓合拢的同时,绅士而云淡风轻地承认,“但是,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请你忍耐。”
    第11章
    chapter 11
    凌晨三点,顾影躺在床上,人却去世得很安详。
    管家为她准备的客房空旷得吓人,一个厅套了又一个厅,最里侧才是床。绸缎的窗帘被外面的风吹起,发出沙沙的怪声,顾影与床头油画里的人像大眼瞪小眼,仍精神得像只鬼。
    干脆爬起来对着笔电想实验,聂西泽的邮箱主页挂在面前,那一张冷漠如无机质宝石的脸,对内可煞气腾腾,对外可镇宅驱邪。
    她一面给聂西泽写长邮件汇报工作,一面将电话听筒夹在耳侧拨出内线,“需要一片安眠药……嗯,是的……床很舒适,不用换,我的问题。”
    值夜女佣答应了送药,又体贴地推荐了浴室内的助眠精油。
    挂了电话,顾影后知后觉自己浑身冷汗黏黏,的确很不舒服,索性去重新泡澡。那款精油的确有玄妙的作用,香味在水汽中层层叠叠地放大,沁入满心满肺。水声潺潺,波涛轻漾,柔和地推送着轻薄如玉的后背曲线。顾影手臂垫在脸颊下面,身体温软,眼皮渐垂,模模糊糊地生出困意。
    不久,有人敲响木门,稳定悠长的三声。顾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套上外衣,伸手开了门,“多谢你,精油很好,我已经——”
    轻快带笑的声音一瞬间截停,下一秒,顾影目光滞住,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人,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呆呆地打招呼,“沈、沈先生。”
    沈时晔还穿着西装三件套,领带饱满地紧束在喉结下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盏,里面的热牛奶冒着蒸汽。
    起初,顾影没想起来哪里不对劲。是沈时晔的眼神先定住了,然后欲盖弥彰地、很绅士地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低头。
    脑子“砰”地一下爆炸了,她想到人类的起源,奇点,大爆炸,第一颗恒星的诞生,超新星,红巨星,白矮星,寂灭……
    一言以蔽之,很想死。
    佣人为她准备的睡衣是一件吊带裙,天蚕丝的质地,像云朵一样裹着身子,轻若无物。
    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点不对,这件裙子原是专门定制给嘉宁的。
    嘉宁是纤细的少女身材,她的衣服穿在顾影身上,只有腰身是正好,胸和臀都紧紧贴身,裹得浑圆紧翘,裹不住的地方,便露出大片欺霜赛雪的白,由不得别人不去注意。
    顾影呆到不知道要跑。走道里的一面古董雕花更衣镜纤尘不染,里面忠实地倒影,他西装革履高贵冷淡,而她衣不蔽体面红耳赤,妖娆与禁欲对比强烈。
    沉默了好久,落地钟的指针走过一圈圈,滴答、滴答。
    沈时晔终于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罕见地烦躁到拧了拧领带。
    “顾小姐,你不冷吗?要不要去披件外套?”
    这个庄园内部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恒定二十七摄氏度,最是舒适宜人。这个台阶递得生硬,但是有什么办法?
    顾影如梦初醒,冲进房间里裹上了大衣。背对着门口,她垂头丧气地,深深吸了几口气。
    她不知道,这样香艳的、隐秘的美丽,已经过于直白地造成冲击。更何况,新浴后的她,雪面桃腮,还氤氲着温热的香气。
    以前,她和聂西泽去宴会,有个人喝酒喝昏了,当着她的面不干不净地说,聂二少好艳福,女朋友是高材生,却不只是学问深。男人再高挺的鼻骨,也够不到顾小姐的深度呢。
    顾影越想越要哭。裹着大衣走回来,双手紧紧交叠在胸前,唯恐他误解什么,“沈先生,我在等女佣送药,不知道是你……”
    沈时晔终于重新看向她,确认她现在除了脸通红、双眼含水窘迫得要哭,没有别的不好。
    他神色如常,“听管家说你要了安眠药?不要乱吃。”
    顾影真的很感激沈时晔的波澜不惊,极大地安抚了她脆弱的情绪。
    “没有乱吃……”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完全是无意识的,“谢谢沈先生。”
    “你得过抑郁,类似的镇静药物要问过医生再用。”
    顾影眉眼间闪过怔意,“我……我早就好了。”似乎是为了佐证这一件事,她仰起脸,笑得格外乖巧明媚,“难为沈先生记这么久。”
    沈时晔深深看她一会儿,将牛奶杯递给她,沉静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端稳。”
    她用双手紧紧捏住茶杯,不知道该说什么,唇角落了下来,干巴巴道,“谢谢。”
    沈时晔瞥她一眼,“除了谢谢你还会说别的么。”
    顾影哑然,试探着问,“晚安、慢走?”
    想要送客的心思不要太明显,简直是写在脸上。
    沈时晔本来是准备走的,也被激出了逗她的心。教她说,“你也不懂要礼尚往来,问问我怎么也没睡。”
    “我知道你在……工作。”她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恨自己嘴快,轻轻咬住唇瓣。
    她绝对不会说出来,方才辗转反侧之时,她也注意到了庄园顶楼的另一盏灯。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猜想了很久,他凝眉伏案的身影。
    沈时晔弯了弯唇角,催促她,“然后呢?”
    “然后……然后……”顾影被他压迫得舌头几乎打结。
    她实在不会编漂亮话。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解救了她。
    凌晨四点的电话铃也实在古怪,顾影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来得及避开沈时晔,于是他们同时看清了来电人显示,聂西泽。
    手机在掌心不断震动,顾影手指僵持地停住。
    “不接么。”不间断的铃声中,沈时晔问,仿佛事不关己。
    “嗯……”
    顾影轻轻发出一个音节,下一秒,沈时晔从她手心抽走手机,她愕然睁大眼。
    “你干什么?!”
    沈时晔居高临下盯着她,单手划开接听键。
    急促的呼吸先从听筒里传出,聂西泽喘了好大一口气,“为了给你打这通电话,我跑了两座山头才找到信号。”
    “……”
    顾影仰头瞪着沈时晔,憋着一口气,耳根粉红。又不敢出声,怕被聂西泽察觉到什么。
    “我看到你写给我的东西了,我已经能想象到学会那帮老头,明年在我们面前汗流浃背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虽然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聂西泽假如不是天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她的确很久没有见过他如此癫狂的样子了。
    顾影闭了闭眼,抑制住那阵难堪,压低嗓子对身边气压很低的男人说,“可以挂了……!”
    “你就等着六十岁的时候跟我一起拿诺贝尔奖吧,到时候,我允许你把名字放在我前面。”
    “……”
    终于连沈时晔也觉得他疯了,面无表情举起听筒,“西泽,现在是伦敦时间凌晨四点,她已经睡了。听说最近南美在打仗,wish you good luck。”
    他完全不管那边的反应,毫不拖泥带水地掐了电话。顾影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全身血液涌到脸上,手指微颤指着他,“你、你……”
    “该他在时他不在,不用他时,大半夜打电话回来。”沈时晔将手机丢开到一边,轻哼一声,“不合时宜。”
    他的气场浑然天成,就算是讲垃圾话也无端让人觉得是在做什么重大指示。顾影险些被他带跑,摇摇脑袋把里面的水分甩掉,“不是……西泽在不在我身边,几点给我打电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管教不懂事的弟弟,有异议?”
    “……”
    好无耻。
    顾影终于忍不住,“你根本就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诡计多端……”
    她发火,脸颊绯红,像只炸毛的猫咪,观赏度拉满,威慑度为零。
    指着沈时晔的鼻尖骂完,热度下头之后,目光触到他双眼,才骤然后悔。
    他是高高在上、壁立千仞的豪门巨子,怎么会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无状?
    饶她一次,是他的宽宏大量。
    沈时晔由得她说,不反驳,只用眼神锁住她,悄无声息往前逼近了一步,似狩猎的豹。
    顾影莫名被他逼到紫檀木的博古架边,脊骨被雕花的木纹抵住。搭在肩上的大衣摇摇欲坠要掉不掉,露出半边莹白的肩膀。
    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可以看清男人那双云遮雾绕的眼,原来他并不是一直冰冷毫无情绪的,那里面一半是玩味,一半是火焰。
    “怎么不说了?继续骂。”他轻飘飘地说。同时俯下脸,昏黄的水晶灯火在他眉骨上打下深刻的阴影。
    他没碰她一点衣角,只是用眼神和言语织成了网,令她动弹不得。
    顾影承受不住被他俯视的压力,不得不闭上眼,“你有病……”
    那件大衣终于再也挂不住,轻轻的啪嗒一声,彻底掉到脚边。
    沈时晔剥掉了那层绅士的皮,根本不在乎“非礼无视”之类的规矩,眼神毫无折衷。
    她真的气狠了,呼吸不定,曲线柔软地起伏,锁骨往下的一片肌肤微微充血,雪白中透粉红色,活色生香。
    气息中温暖的香味若远似近,勾连着他轻嗅、更加靠近,几乎看清她柔软咽喉下纤细的血管、涌动的血液。
    “什么病?”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顾影不知道,原来男人这样说话的时候,会带动胸腔内的震颤。
    顾影腰身发软,心尖的颤抖只有她自己察觉。一切都未发生,却像是已经被他用眼神和气息吻过了一遍。
    不知是谁的气息先乱了、急促了,烫得灼伤人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尖,人中,唇珠。
    她惊慌起来,下意识伸手推他的肩膀,掌心里的牛奶杯嘭地落在木地板上,陶瓷破碎的响声惊醒了两个人。
    顾影睁眼,沈时晔不知何时已后退了半步,眼神清醒,气息纹丝不乱。
    如果没有这个碎掉的杯子,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顾影下意识想去拾起那些碎片,手腕被男人一把捏住。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别碰。”
    管家夫人听见响动,脚步轻而迅速地上楼,看清这幅场景,一时不能理解。
    他们两个,一个眉头紧蹙,脸色清冷,另一个衣衫不整,满脸惊惶羞耻。
    她为难地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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