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那些道德高尚者,也只能哀声叹气,明堂之子落淤泥,还有何光彩可言。
在莫名的讥笑声中,赵政抬起了头,声音都有些颤抖,因为镜子里面的神仙说,以后他能不能过得好一点,还会不会谁都敢欺负他,就靠他接下来的这一句话了。
赵政这一次的声音特别的响亮,就像他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和不甘都被宣泄了出来。
一个人,哪怕是个小孩,内心被憋得太久,都容易出问题。
“我就算过得再不好,也比被质于秦国的公子嘉过得好。”
“别忘了,长平之战,是我秦国赢了。”
“你们如何待我,我秦国人自会十倍百倍的对待公子嘉。”
秦国有质子在赵,赵国自然也有质子被质于秦。
而被质于秦的那人,正是现在高坐上位的那位王后的唯一儿子。
不要怀疑秦人知不知道赵人如何对待公子政,各国细作奸细的渗透是十分严重的,若秦人想要知道公子政的情况,自有细作会将消息一丝不苟的整理好传回去。
整个宴会,鸦雀无声!
嘲笑,此时嘲笑公子政的衣不得体,食不果腹,何尝不就是在嘲笑他赵国公子嘉。
正如刚才所说,长平之战是他赵国败了,一个战败者都敢对他国质子如此,那么胜利的秦国,岂不变本加厉?
赵政或许还有一口饭食,他赵国公子嘉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都未必。
而且……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上面那面仁嘉王后,因为思念亲子,忧思成疾。
“呜!”
仁嘉王后手上的杯子直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忍不住呜咽痛哭了起来,怎么也忍不住。
她的儿啊,在异国他乡,该受了多少的苦!
她看着赵政有多可怜有多可笑,就像看到她的儿子所遭遇的一切,无衣可穿,无饭可食,任由人践踏嘲笑,堂堂明堂子却……却活得不如猪狗。
哭声怎么也止不住,凄凉之声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一场宴请诸国质子的宴请,却成了一场闹剧和笑话。
赵政是被人赶出去的,因为留在这,他们这位仁嘉王后怕是要当场悲伤得直接去了。
赵政都有点懵。
咋回事?
他就按照神仙教他的说了两句,怎么这些人的反应如此之巨大?刚才都吓了他一哆嗦。
最关键的是,刚才驱赶他的人居然客客气气的。
甚至身边还跟了两个赵吏,视线凶狠的阻止那些准备上前欺负他的赵国百姓。
妈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懵逼死他了。
对了,他刚才还忘记了神仙教他的一句话没说,都怪刚才那妇人哭得也太厉害了,将他要说的话都吓回肚子里面去了,真的,那是他见过哭得最惊天动地悲痛欲绝的。
赵政看向旁边的赵国官吏,说道:“对了,我秦国将有使臣于近日来赵。”
也不知道他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那赵国官吏也是一愣,看来秦国对这质子也并非不闻不问,这不都专门派使臣来了。
秦国以前跟随质子来赵的使臣都被他们腰斩了,秦国近来也无什么反应,本以为他们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公子被质于赵国。
那赵国官吏随口一问:“所来何人?”
赵政小脸都激动得笑眯了:“我大秦仙人。”
第8章 抵达邯郸
秦国将派遣使臣来赵,一日之间就在邯郸传了个遍。
这样的消息本也没什么轰动的,但若加上质子宴上的事情,至少在赵国的朝廷人尽皆知。
赵政这小孩也机警地发现了一些变化,每日迟到的饭食能按时送来了,虽然依旧十分寡淡,但至少是热乎的,他质子小院的大门外还站了两个赵国士卒,阻止那些扔石头恐吓他的赵国百姓。
据说是仁嘉王后回去之后,依旧悲痛不止,让人扶着去赵王那里说了些,大概就是她看到秦国那质子的处境就像看到了他们的儿子,每每忆及便哽咽得险些晕厥。
赵王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下面的人在对待赵政的事情上谨慎了不少,谁也不知道若是公子嘉在秦国出了事,上面会不会觉得是他们苛待赵政导致秦人报复的结果,谁也不敢担责。
赵政以前都只敢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最多也就趴在破了个窟窿的窗子上向外偷看,现在他即便走到小院晒晒太阳,甚至伸出脑袋向外面张望,竟然也没人管他或者阻止他。
小小的一点自由,却让赵政得到了天性的释放一般,每天都抱着那面名叫透骨镜的地母器皿小嘴叨叨。
他最喜欢和镜子里面的仙人聊天了,虽然大部分时间仙人都不说话。
范雎这几天倒是过得不怎么好,因为他没办法从周宥身边获取物质了,每天都吃的一些最简陋的食物,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算是一种艰难,毕竟民以食为天。
还有他的手机和相机也没有电了,只能搁在挎包里面,当成一个摆设。
盒子世界。
范雎看着周宥的一举一动。
在范雎看来,周宥是真的狗,每天都查看监控。
周宥最近不知道哪来的兴趣,乐此不疲地研究着他得到的那本泛黄笔记和那些老旧照片,以及……
他发现他那后妈的儿子周浩,最近变得有一点不对劲。
自从周浩上次感冒去医院以后,人倒是没什么,但行为和以往有了一些差别。
周浩买了一辆夸张的新车,买了很多名贵的手表,最近也不出去找范雎了,而且看到他也爱答不理。
他这后妈的儿子,从来到他们家,处事向来敬小慎微,甚至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
规矩,听话,有礼貌,从不做越矩的事情,更不会像现在这般大手大脚的花费。
甚至搬来这里住,也是以照顾他起居为由。
这么多年,周浩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但突然,一个人就好像变了,周宥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人明明还是那个人。
周宥正想着,这时大门外周浩正开门进来。
难得的周宥这大少爷主动问了一句:“范雎找到了?”
周浩瞟了一眼,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不搭不理地上了楼。
周宥:“?”
嘿,平时对他客气不像话的人,刚才那表情是在讥讽?
周宥没好气的起身,因为周浩进来连门都没关。
周宥将门带上,鞋柜上是周浩落下的一张广告单:r源针剂,治疗感冒有特效。
上面是一个白大褂的微笑的男性医生。
周宥也没在意,只嘀咕了一句:“看来病得不轻。”
盒子世界,范雎也有些诧异,周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能看到周浩的机会实在太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从周浩的母亲二婚搬走后,他们真正见面的时间十分有限。
三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范雎依旧一无所获,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周宥洗澡的时候,毕竟周宥还没有变态到连浴室都安上监控,但周宥的洗澡时间不固定,他这仅有的三分钟未必能刚好遇到。
范雎准备好行囊,再次上路。
比起一开始时的迷茫,范雎对现在的处境适应得多。
路边被盗匪抢劫哭泣的商人,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也能像旁人一样跑过去看看热闹,刀剑无眼死于路旁无人理会的侠客,他若有空也会挖个土坑掩埋。
他现在对挖坑特别熟悉,估计这个世界不熟悉挖掘的人很少。
还有兵荒马乱的士兵,以及各种各样白霜感染者的奇闻轶事。
麦穗和墓碑,丰饶与死亡,随处可见,泥泞小路,乡间说着三晋雅语的百姓,这一趟旅途,终生难忘。
走出河套平原后,愈发靠近邯郸,那些麦田里,一个个散发腐臭的稻草人,“驱赶”着天空的飞鸟。
若是靠得近了就会发现这些稻草人有些独特,腐臭就像发朽的皮肉,再靠近一些,会发现,的确是一些人皮。
整个稻草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皮囊之下塞满了麦杆。
倒不是什么封建的仪式,而是这些人死前,自己将自己塞成了这样的稻草人,挂在麦田之中,守卫……他们一辈子赖以生存的耕地。
这样诡异的死者,都是被白霜感染后的离奇死法。
范雎拿出纸笔,将这种死法记录了下来,他真的在写一本《死因百科书》。
这个世界的信息的传播条件有限,关于白霜感染的研究更多的是局部的认知和一些共识,并没有笼统的答案,希望他的记录能够更靠近真相,白霜是什么,总得有一个答案。
当然,作为一个学者,揭露历史的疑问,本也是他的职责。
很多时候,那些勇于探索的学者,早已经忘记了,他们本该肩负的使命和方向。
这一段路,让范雎也肯定了一件事,上一次那个老郎中关于白霜感染者的诊断并没有错。
他听说的,见到的,白霜感染者们初期的症状都和感冒症状一模一样。
发热发烫,心闷心慌,然后伴随的便是一些诡异的行为。
说诡异的行为也并非无迹可寻,比如那些稻草人,他们一生都在操劳耕地担心产出,所以他们被白霜感染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被激活,于是他们挖空自己的肚皮填上稻草,变成了麦田的守卫者。
又比如范雎见到的那个挖心而食的白霜感染者,他估计长时间伴随着饥饿。
又比如那个杀父杀母杀妻杀子之人,若深入打探,必定会寻找到在他未感染前,家庭就十分的不和睦。
所以,白霜感染者一切诡异的行为,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是内心最深的黑暗或者情感,被无限放大的结果,因为白霜感染的原因,他们再无法压抑这些情感,而变得无法控制,从而摆脱了道德伦理的枷锁,滋生一些难以想象的诡异行为。
这时候他们需要一种高于这样的精神刺激来将他们从这样的状态解救出来,也是治愈白霜感染者目前唯一的方法。
但这个世界吧,对白霜感染者充满了恐惧,他们被冷漠以待,他们病了但却没有治愈的方法,所以他们内心的恐惧和无助让他们对这病毫无抵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