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战乱四起,这主人家早就不知逃到哪里避风头去了,只留下一个老家丁在此看家护院。天溯给了老人家一大笔钱,让他也回乡待上一段时间,等战事平息了之后再回来。而这座小院自然就暂时借给他们几人住上几日。
反正房子又不会跑,地契和房契也都在东家的手里,想来也是断然出不了什么变故纠纷的,所以,老人当然是绝无二话地乐颠颠从命了。
从找到这座房子到一切谈妥搞定,前后不过就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等到莫央他们住进来,估摸着最多也才上午九点左右。这让莫央实在是不知道是该佩服天溯如此神速的办事效率呢,还是该愈加信奉一条真理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挑好房间,简单胡乱地吃了几口东西之后,莫央便径自回屋睡了。原本以为,折腾了一整宿必然会像以往那样,一觉睡到下午甚至晚上,不饿得快要死了绝不可能醒过来。却没想到,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九个被她一剑削去了头颅的尸体,那九个满是愤怒和不甘的年轻的面孔,就这么齐齐冲着她,目呲欲裂地死死地盯着她,盯着盯着。忽然眼珠子就没了,只剩下了空空的眼眶。然后,他们又一起张开嘴,舌头也不见了,满口腔都是血
再然后,这些血化成了一个穿着红衫地男子,满身满脸都是斑斑的殷红。一直在对她重复着说:“不要去不要去要好好地活着活着”
最后,她就被惊醒了。只觉得眼皮子虽然如灌了铅一样的沉。却再也不想合上了。
晕晕乎乎地爬起来,随便用盆中的干净冷水擦了把脸,推开房间的窗户想透透气,没想到恰巧看到正半卧在小花园那个躺椅上的永夜。
从侧面看过去,在上午的阳光下半眯着眼睛地他,自在而悠闲,仿佛已沉醉于满园的秋实清香之中。浑然忘却了身在何处,身为何人。
然而,莫央却知道,他此刻地内心必然是与这种表象所截然相反的纷乱不堪。
天溯的‘晕血症’还有谁知道?永夜与她之间的‘同命咒’又是如何传到对手那里去的?
她身上的封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咒语是谁下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解咒之法难道真地要通过她的亲手杀戮才能达成么?如果是的话,那些人为什么要帮着她解开封印,又是从何处知晓这件事情的?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毫无关联,但又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索将其一一串在了一起。而这根线索,无疑就是这些问题的答案。
那么。答案是什么呢?会是一个人么?如果是的话,永夜该怎么办?
还有那个红衣男子,莫央可以确定,在自己以前地某个梦境里他就曾经出现过。这个人和真正的‘圣女莫央’之间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让自己不要去哪儿?不要去做什么?会是‘渡魂’么?他还让自己要好好的活着,难道说,去‘渡魂’了。自己就会死么?
这个人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呢?如果是的话,是否就是‘那个莫央’做的?所以,她才会对杀人地感觉,并不陌生
她在之前应该只杀过一个人吧?还是说,不止一个?可是,圣女的力量不是‘守护力’么?为什么昨夜她那么简单,甚至基本上就根本没有报希望的一招,会有那么骇人而恐怖的杀伤力?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的灵力才会被封印的么?
从永夜的种种反应来看。‘盘翼族’的老族长显然与他有着某种深刻的仇恨。甚至。很可能就与他的家族地满门凋零有关。所以,他对琉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心无芥蒂。
至少。如果换作她莫央,肯定会犹豫,也许,还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毕竟,这才是人地本性吧?
而在那种电光火石,生死一线间,永夜所做出的一切是全凭本能,还是已经考虑到了救与不救之间的得失?在当时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来得及想那么多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的心思动得未免也太快了,委实堪称光速
两手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趴在窗户台子上,莫央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晃晃已经叮当作响的头,决定做人还是不要死于自己这种没有答案的妄想,会比较明智,既然睡不着,那就出去晒晒太阳赏赏景,顺便看看帅哥方为人生正道。
幸亏这小院不大,沿着一条主道便几乎可以到达所有的地方。否则,要是像皇宫似的七拐八绕的话,莫央估计自己即便转到天黑,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花园的门在哪里。
永夜是背对着大门躺卧的,静静地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
莫央于是起了玩心,蹑手蹑脚地从后面摸了过去,待走近,以为自己的诡计将要得逞,忍着笑想捉弄他一下的时候,却不料自己竟差点儿被慕然响起的一个声音给吓了个三魂去掉两魂半:
“这次怎么这么快就睡醒了?”永夜的身子还是没有动,话语里带着浓浓的促狭:“是又饿了么?”
被轻而易举抓了个现行的莫央大感失败,垂头丧气地绕到他的面前:“你长后眼啦?”
永夜仰着头看了看她:“我只有前面长了眼睛,而且,现在我前面的眼睛告诉我,你挡了我的太阳了。”
“”莫央郁闷地挪到旁边,看着他满意地又半眯上了双眼,神情很是惬意。只是,即便在暖阳的照耀下那么久,他的脸色却依然白得吓人:“还说我呢,你干嘛不回屋好好歇着去?”
“我本来呢是在这儿歇得好好的”
“哦!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才打扰到你的喽?”
“嗯。”“”莫央现在才算真正明白,当一个一直很老实,很厚道,很不善于跟人斗嘴的家伙,一旦福至心灵开了窍,那将会是件多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不过,像她这种介于人类和非人类,神类和非神类之间的特殊物种,又岂是这么容易被干掉的?
一边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我不生气啊我不生气,我就不生气啊我就不生气”
永夜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略略欠身,双手合十:“师太,经念得不错啊!”“你还没做和尚呢,我又怎么会做师太?哦不对,你就算做了和尚,我也不要做师太!”莫央气哼哼地坐到他身侧的石凳上:“你跟天溯那个家伙真是越来越像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永夜重新舒舒服服地躺好,很享受地叹了一口气:“天溯说,你再跟琉叮那丫头混下去不行,你说,我再跟天溯混下去不行,那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各走各路了。”
“切!你就只是说说而已,我真的觉得你跟天溯之间的感情太过暧昧了。说得隐晦点儿,叫做两只猩猩互相珍惜。说的那啥一点,就是那啥和那啥!”
永夜却只是不置可否地低低‘唔’了一声,也不追问‘那啥’究竟是‘哪啥’,这让莫央顿时空落落的没了着力点,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学坏了学坏了果然学坏了!那个家伙呢?我要找他算账去!”
“说是要出去置办些必须的东西,两个人一起去了,大概午后回来。”永夜偏着脑袋瞅了她一眼:“所以,你应该暂时没办法算账了,因为我不认为你出了这个院门还能够自己回来。”
“”莫央弯着腰挪了过来,半蹲着趴在躺椅的扶手上,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你其实是天溯对不对?你俩互换了身体对不对?”
永夜闻言顿时朗声大笑,却不提防一不小心岔了气息,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慌得莫央又是拍胸口,又是抚背,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地忙了个手足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咳嗽才慢慢地平息下来,微微喘着气,冲着急得变了脸色的莫央笑道:“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啊?再说,以我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谁会愿意跟我换呢?”
莫央见他的两颊已经被这一阵给闹腾得泛起了两抹病态的红晕,衬得双唇的惨白越发显得刺目,顷刻之间布满了额头的冷汗也已浸湿了鬓角,不禁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揪在了一处:“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还是自己个儿在这儿好好歇着吧。”
但是,永夜的一句轻语却定住了她正准备离去的身形:
“如果不是很困的话,可不可以暂时别走,留下来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