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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茉俞盛出土豆丝,最后一根刚好落在盘子边上,对面楼上不知谁家开了阳台的灯,暖黄的光穿透黑夜,落在黎江白脚下。
    黎江白顺着光抬眼一看,似乎下了雪,雪也金黄。
    “你要去谁家?”秦茉俞将炒勺放在水池里,冷水一激,升起一股油腻的味道,“柳殊?”
    秦茉俞说的有些急,她回过头来,背着光叫人看不清脸色,但黎江白还是察觉出了一丝担忧。
    一丝熟悉却又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担忧。
    黎江白有些不解,但他依旧点点头:“嗯,柳叔叔,晏哥哥也在家,这会儿他们应该在包饺子,要一起去吗?”
    他还是有些欣喜的,毕竟在父亲离家后,秦茉俞便很少跟他这样平静的说话,以往大多都是说不过两句便鸡毛掸子伺候,整日醉醺醺的秦茉俞也几乎记不清黎江白说过的事和人,今儿她一说柳殊,叫黎江白觉得意外。
    但黎江白也就欣喜了一会儿,秦茉俞收起一瞬的担忧,她轻轻笑笑,端起土豆丝就要往餐厅去,她说:“不去,”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她想了一会儿又退回操作台边,搁下土豆丝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青椒,以及一小块梅花肉,“你也别去了,妈做饭,今天小年夜,去别人家不合适。”
    说着秦茉俞将肉扔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后放下案板,接着用不太锋利的菜刀将青椒切成小块,她回头看看黎江白,只见小孩儿正满脸诧异的望着她,暖黄灯光跨过很长的路才到达这间厨房,稀释过后铺在黎江白稍有些圆润的脸上。
    黎江白有些不敢信,他怔愣了许久才将目光从秦茉俞身上移开,他的记忆像是被人删了一块儿,回神的时候秦茉俞已经切好了肉准备下锅了,更为激烈的油星疯狂飞溅。
    秦茉俞后退几步,偏头稍稍眨巴眼的小孩儿,她放下空盘子,在围裙上随便擦擦手,而后她抬手捏了捏黎江白的脸,又拍了拍黎江白的肩膀,她说:“去客厅等着去,妈一会儿就好。”
    客厅灯很亮,比厨房里要亮得多,黎江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客厅的,他只知道在他晃神的时候,屁股已经挨到了沙发上,一股温热的气流随着他的动作扑了他满面,他这才想起来,自打进了门他连外套都没脱下来。
    今年的暖气烧得好,屋里很热,黎江白压下鼓起的外套,解开扣子,脱衣服的时候才发觉脖子上出了一层汗。
    窗外的雪下的愈发的大,风也逐渐呼啸起来,可屋里很热,真的很热,仿佛夏天不曾照进来的阳光都堆积在了这个冬天里,熨帖着黎江白,就连头发丝也不放过。
    黎江白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在一个桌上吃过饭了,他本以为这顿饭会吃的不太自在,但今天的秦茉俞很反常,最起码比起前几个月要反常的多,她不仅下厨,还给黎江白夹菜,更为反常的则是她整顿饭都在不停地提起柳殊,当然还有晏温。
    秦茉俞问的很细,黎江白也都一一答了出来。
    黎江白扒了一口饭,饭里裹着油渣,很香,他吃了一嘴油:“妈妈,”黎江白说,“我可以带晏哥哥来咱家玩吗?”
    他满眼期许。
    秦茉俞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微动,浅浅地板起了脸,黎江白猛地察觉到空气里有一瞬的冷凝,呼吸猛然变得微弱,黎江白咬了一下嘴唇,唇边的油渍没那么香了,变得有些腻。
    家里很安静,只有风声偶尔闯入,雪花拂过窗户又迅速离去,留不下半点痕迹。
    “我不喜欢家里来人,”秦茉俞给黎江白夹菜,只是这一夹一放间没了方才的温度,“我不是柳殊,我嫌吵。”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但黎江白却不知道哪里不客气,小小的脑袋只敏感的捉到了母亲的坏情绪,他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只讨好一般给秦茉俞夹菜盛饭。
    “我不叫他来了,”黎江白说着,悄悄抬起眼皮,去看秦茉俞的脸色,“我们不闹你,你好好休息。”
    他还是很怕秦茉俞的,毕竟这样的温馨只是一时,他无法预测秦茉俞什么时候又会举起鸡毛掸子,他听人说这叫家暴,并且打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黎江白已经有了很多“第二次”,他不想再有下一个“第二次”。
    一顿饭结束于无声,黎江白默默地收拾了碗筷,他擦了擦操作台又清洗了灶台,厨房被他打扫的干净,就连地他都拖了好几遍。
    秦茉俞已经睡了,黎江白本想叫她一块儿看烟花,来延续一下方才断掉的温情,但家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凄清,安静非常,只是少了几个淌着酒的绿色酒瓶。
    欣喜过后的失落往往要沉重的多,就像是溺水之人被绑上了一块大石头,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浮不出水面,只能随着石头一起沉入水底,被迫失去氧气。
    他连哭都察觉不到,全都融进了冰冷的水里。
    “我去柳叔叔家了哦,”黎江白慢慢推开秦茉俞的卧室门,母亲今天没有喝酒,他可以放心的出去,“明早回来,妈妈可以给我做早餐吗?”
    黎江白抹了下鼻涕,接着糊去眼泪,眨眨眼望着黑暗中的一团人影。
    卧室里很黑,只有一线亮光停在床边。秦茉俞应该是睡着了,回应黎江白的只有沉重的呼吸,被子盖到了脖颈处,黎江白只能看见几缕头发,自己微弱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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