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毛茸茸的,似乎一直有东西蹭来蹭去,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却忽然猛地后退,内心深埋的恐惧升上来,寒冰似的蔓延全身。
明明只是一只通体漆黑,毛团团似的可爱小猫,却让她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抖,禁不住双手紧紧抱肩,做出一个防御性的动作来。
“煤球儿,下楼去。”隐约中,她似乎撞在了后头男人的身上,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
却不想那小猫调皮得很,小耳朵动了动,身子低伏,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哈’声,逮捕猎物似的往前一扑。
很熟悉的一个动作,熟悉到她的前臂和小腿都开始隐隐作痛,岑茉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嘴就要尖叫。
回忆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身子忽然腾空,头重脚轻地被扛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他的步子很大,已经开始带着她下楼。
脑袋晕晕乎乎地朝下看了一眼,小黑团子也跟在左右,宝石似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岑茉心头一紧,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是别墅外的景色,青灰色的石阶就在眼前,就像是放个包袱似的,她被人端端正正放在了别墅门前的空地上,大门早就重新关闭。
肚子那里被硌得生疼,有种想吐的冲动,岑茉闭着眼揉了揉,找了棵树靠着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精神好一些了,她这才走出来,去公交站等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末班车上,脑袋抵着玻璃看了会儿外头的街景,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刚刚,是不是被人家扔出门来了?像是扛了个包袱似的。
第4章 做饭
◎宝宝碗,适用三到六岁儿童使用◎
岑茉很怕猫,尤其是黑色的猫。
这种怕是源自于内心深处,不可控制的怕,像毒素一样蔓延,直至全身,继而侵入梦境。
躺在宿舍的上铺上,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阴暗的凉房里。
这种房子大多是农村人用来储存食材的地方,建在背阴的地方,也没有造窗户,四处黑漆漆一片,即使在夏日里也一样阴冷。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鬼屋般的地方。
木板做的门扇从外面被拴上了,只从最底下的门缝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窄窄的亮线。
女孩儿就守着这条线坐着,小小的身子尽力地蜷在一起,咬紧下唇,一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远处,在她的对面的黑暗中,有一双发光的动物眼睛,半月形状,瞳孔是竖着的金黄色。
那是一只饿到极致,通体漆黑的猫。
疼,很疼,尖锐的牙齿刺入皮肤,锋利的爪子一下下抓挠在身上,那种疼痛的感觉真实到令人喘不上气来,岑茉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昏暗的宿舍天花板,时间不过是凌晨而已,她精准的作息规律失效了。
…
黄芷是在凌晨一点钟睡下的。
她这人天生大大咧咧,即使现在正是毕业季,所有人都很慌乱地找工作,这姑娘也依旧是不慌不忙。
除了偶尔发发简历之外,她的日常就是每天躺在宿舍刷剧看书。
今天也照例是这样,熄灯之后她把窗帘儿拉好,又插着耳机追了整整三集的韩国综艺,这才心满意足地拉好被子。
夜猫子一般都是这样,白天的时候哈欠连天,一到晚上就精神抖擞,闭着眼在窄小的床铺上翻腾了大半天,黄芷这才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被耳边的声音吵醒,动静倒也不太大,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抬手扭开小灯,黄芷就把下巴搭在栏杆上,撩开帘子往外看,语气有些惊讶:“岑茉,你饿啦?”
宿舍中间的小桌上,这会儿正放着一台手机照亮,岑茉穿着睡衣,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吃一袋子切片面包。
那面包看起来有点儿干,她也不配水,拿在手上一口一口,很认真地吃,倒像是在完成任务。
“你怎么了?”黄芷揉了下眼睛,忍不住问道。
“一会儿要喝酒,吃点儿东西垫垫。”岑茉抬头看看她,神情挺平静,又吃了一大口面包。
“哦,那是该垫垫,不然胃疼…”黄芷迷迷糊糊地倒回铺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探出头:“啥?你大半夜喝酒干吗,酒在哪儿呢?”
这么说着,真就看见岑茉一弯腰,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瓶写着俄文的洋酒来,慢悠悠放在桌上。
黄芷简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这酒哪来的,你还喝酒啊?”
“之前给酒店推销的时候剩下的。”岑茉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酒打开了,宿舍里顿时就有了一股子淡淡的酒味,度数应该是挺高。
她兼职的工作简直数不胜数,黄芷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次遗留下来的酒,只是心里有些担心。
一起同宿舍四年了,她几乎没有看到过岑茉喝酒,也没有见过她大半夜不睡,自制力这么强的一个人,今天到底怎么了?
“诶,姐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跟我聊聊呗。”黄芷也是个热心肠,一把掀开帘子,光着脚就爬了下来,也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前,悄悄地侧头观察几眼。
但你要说有什么反常的情绪吧,岑茉还真没有,起码她不曾表现出来,本来就是不爱笑的性格,只是此时更加沉默了些。
手机的昏暗灯光下,她就那么垂眸坐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儿才说:“打扰你了吗?抱歉。”
“没事儿,反正我也醒了,要不我陪你喝两杯?”黄芷把腿盘在椅子上,索性提议。
岑茉微微摇头:“度数太高,算了吧。”
黄芷还挺不服气,拿过酒瓶子来闻了闻,眉头就有些皱,讪讪地笑了一下:“我只喝过啤酒,这个…”
“嗯。”岑茉应了一声,听着身边这姑娘叽叽喳喳,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伸手拿过酒瓶,她仰头喝了一口,两口,三口。
“哎哎哎,不能这么喝啊!”黄芷惊叫起来。
好在放下瓶子的时候,岑茉的样子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颊边泛起红色,眼睛也有些发红。
“没关系的。”她摆摆手,仰头又喝了几口,瓶子里的酒瞬间就下去一小半儿。
黄芷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却没办法,心里又觉得惊讶,岑茉的酒量这么好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以为她不会喝酒的。
热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去,整个胃都仿佛燃烧起来,她喝的速度又很快,按照这个时间来说,很快就会有醉意。
岑茉低头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卫生间,把剩余的酒全都倒在下水道,而后把马桶盖掀开,弯下腰静静地等待。
一分钟后,脑袋渐渐昏沉,胃里也开始翻涌起来,有种恶心的感觉,半坐在地上,她低下头开始呕吐。
过一会儿,又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按了冲水键,去洗手台边刷牙漱口,她这才拎着酒瓶子慢慢走出来,瓶子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抬手扶着窗沿,慢慢爬上铺躺平盖被。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除了手机忘在桌上没有关之外,其余的事情她都自己处理好了,完全不用麻烦别人。
黄芷全程站在旁边,眼睛眨了半天,想帮忙却无从插手,这人是真的醉酒了吗?她摇了摇头,怎么也没办法相信。
醉酒不是可以展露人最真实的状态吗?怎么会有人…仍旧是如此的自律。
想了想,黄芷还是觉得不放心,趴着床沿又往上铺看了一眼,才发现岑茉已经睡着了,仍旧是平时那个姿势,她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胸前,睡颜安静。
只是眉头有一些微皱,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
徐旭东当晚是九点钟下班的,之前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了阴影,这些天就总想着要多陪陪孩子。
即使让孩子在医院有诸多的不方便,他还是放下面子拜托了值班的护士,请人家稍微照看一下儿子。
结果没过一会儿,这小子就和护士站的姐姐们熟悉起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哄得人人都说他可爱。
徐旭东下了手术来接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松了口气,平时陪伴小孩儿的时间太少,这孩子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肯定心里很委屈吧?
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这样,缺乏了一部分该有的亲情,但作为爸爸,徐旭东又无能为力。
带着孩子在外面吃了饭,父子二人才回到家里。
徐朗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岑老师今天没来呀?”
“嗯,她明天去学校接你。”徐旭东一边答应着,一边才想起之前拜托岑茉的事情。
安顿了儿子回屋写作业,他就拿出手机打电话。
那头很久才接起来,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还发烧吗?身体感觉怎么样。”徐旭东皱着眉问他,对这个朋友也有些无奈:“你能不能早一点接电话?总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苏行止语气淡淡的,随手将桌上的电脑关闭,赤着脚走下楼来。
一楼的客厅里,吊顶的水晶灯明晃晃地亮着,空气里隐约有种别的味道,之前不曾在这所房子里出现过。
欧式花纹的华贵地毯上,黑色的小猫正绕着沙发跑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声,忽然奋力一跃,成功地到达了沙发的上面,舒舒服服地卧下了。
“小岑过去了吗?我拜托她给你煮粥,吃一点食物有利于病情恢复。”徐旭东总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样絮叨。
“嗯,来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你没为难人家吧?”徐旭东又问,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性子冷淡,就总担心他会得罪人。
“没有,好好的送出门了。”苏行止挑挑眉,破天荒地解释一次,看了眼沙发上的黑色毛团儿,抬脚走了过去。
小猫卧正在那儿踩奶呢,奶乎乎的小肉垫儿一下一下的交替踩动,背脊惬意的绷直,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冷不防后颈一紧,被人捏着那里的皮提溜了起来,小猫便有些错愕地张嘴‘哈’了一声。
看清来人之后,却又怂怂得不敢吱声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
另一只大手托着小猫的后脚,凑近了仔细打量了几眼,苏行止才将它重新放了回去,好看的眉毛挑了挑。
就这么个小东西,为什么会把人吓成那样?
“粥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吧。”手机里,又传来徐旭东的声音。
这么一想,房子里的那股味道确实是食物的香气,苏行止走到料理台跟前,果然看到了放在那里的粥。
估计是不知道他什么口味,一共煮了三分,左边白糯糯的米粒中间,加了红色的大枣和枸杞,右边则是一份皮蛋瘦肉的咸粥,中间那份只是普通的白粥,米粒煮得很烂。
距离煮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时粥的温度正好是温温的,苏行止揭开盖子,随便舀了勺瘦肉粥来吃,入口米粒绵软,肉和皮蛋都处理得很好,配着小葱花有股很香的味道。
慢悠悠又吃了一勺,他的眼光才落在那装粥的容器上,拿起来看了看。
不锈钢的材质很敦实,入手的感觉还有一些重,两边都安着把手有助于握持,外层则是很鲜艳的黄色,上面印了憨态可掬的卡通形象,一只在草地上打滚的小猪。
碗边儿的贴纸还没有撕掉,黑色的印刷字体明明白白写着:宝宝碗,适用三到六岁儿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