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鄜,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没给我?”
待到众军集结,准备出战时,钟淳心中忽然又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不顾李广平的阻拦,骑着雪鬃马追了几步,冲着张鄜的背影忍不住地大喊道。
根据计策,他们二人将率领不同的兵马攻占两个隘口,原本钟淳想跟着张鄜一起走,但听完整个计划后,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留了下来。
张鄜漆黑的冠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眼前还蒙着那层缎布,远看倒真像个冷俊的瞎子。
卫兵听了吩咐,牵着他的马掉了个头,成了和钟淳面对面的姿势。
“……你之前说,雕了个什么东西,但是还未雕好——”
张鄜闻言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笑了一下:“现在雕好了,就在蝉饮斋那个红木格的抽屉里放着。”
他语气柔和,像一种承诺:“等我回来后再给淳儿。”
钟淳听着他的话,心里却觉得有股酸涩憋屈的劲儿。
或许这一趟出战,连张鄜自己心里都无甚把握回来,不然他又为何要将那东西的所在说得如此详细呢?
那人眼睛现在不好使,这几月似乎也被某种病痛折磨着,战力根本同当年的鼎盛时期不可同日而语。
可他又能做什么?身为一国之主,难道能凭借着那点捕风捉影的不安强行将张鄜扣留在这吗?
那这样又置他身后的这些将士于何地?置那些逃出上京的百姓于何地?——
身后的阮虎小声提醒道:
“陛下,快到时辰了,丞相该……”
钟淳有些焦躁地提了提马缰,朝张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
“……那什么,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比如?”
“比如——”
他闷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着,酸溜溜的念头又冒了上来:“比如什么‘心中藏之,何日忘之’之类的……”
“什么?”
“没什么!!!”
见那人没听清,钟淳便恼羞成怒地一扯马缰,转头往军营亮盈盈的篝火走去,李广平和高申还在那边望穿秋水般地看着他,生怕自己一个冲动要跟着张鄜跑了。
“走了!——”
走到一半,却听见一声突兀而悠长的马哨,钟淳座下那匹雪鬃马仰起头嘶鸣一声,竟违背了主人的命令,掉过头往哨音的方向一步步踏去。
——这匹来自西海的“玉狮子”送到钟淳那儿之前,正好在张鄜底下训过一段时间。
“……陛下!——”
钟淳怔怔地放下缰绳,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咫尺可闻之时,他才有些紧张地蜷起了指头,在众军的目光下无所适从地涨红了脸。
张鄜伸出手揽过他的脑袋,毫不避讳地低下头结实地堵住了他的唇。
“当!——”
是阮虎手上的枪失手砸在地上的声音。
众军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默契地一齐仰头看天上的月牙。
这个吻很长,长到那人的唇舌离开时,钟淳的脑袋还是晕乎的。
他感觉张鄜拭去自己嘴角的湿迹,听见他低声道:
“心悦君兮,天下皆知。”
作者有话说:
*“心中藏之,何时忘之”见69章,淳儿嘴上不说,其实偷偷把丞相对皇后的表白记了很久……
这次真的快完结啦,立个flag,5章之内正文完结!
第94章 棠棣(十二)
宫中的铜灯孤零零地烧着,将绣着金蟒的碧色纱帷映得透了黄,分明是深夜,却有种被夕光盈满的错觉。
钟曦在案前半撑着头,手指把玩着一个模样崭新的荷包,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乌青的缎面上绣了几朵精致的白梅。
“圣主,据前方探子来报,幽陵关外出现一支玄武军的精锐骑兵,王将军怀疑敌方要趁夜奇袭……我们是否该出兵御敌?”
见良久无人回话,亲卫才壮着胆子抬起头:“教主已带着从淮南来的将士们往东去了。”
钟曦仍在抚弄着那只荷包,粲然的灯火映在他脸上,反将那略显风流多情的眉眼都映得有些疲倦。
那一双微微挑着的凤目,周遭要围满了美人美酒才能流转得华光溢彩。
“来的人是张鄜?”
亲卫如实禀报道:“正是,有人曾亲眼看见过他和十三殿下并肩前行,两人骑的都是能日行千里的雪鬃马,在成群的骅骝马中还是好认的。”
“般若母的反噬不是闹着玩的,即使你们看到的人是张鄜,想必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比起瞎子没什么两样了,根本不足为惧。”
钟曦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手上的荷包,放在鼻尖闻了闻。
——只见里头没有黑乎乎的蛊虫,倒是有一撮长短不一的头发,似是被人从枕上一一拾起,再细心地收集起来一般。
“你传令下去,先派三千人马出去探探虚实,若阵前领军之人真是张鄜和小十三,再回宫禀告我,我亲自率五万平昌军将士出宫迎敌,取那姓张的人头给裴瀚将军与诸位殉国的将士们祭旗!”
“是——”
亲卫退下之后,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下了钟曦一个人,他怀疑有刺客暗藏宫中,不让宫女侍卫在侧随身伺候,故而一个人的时候宫中总是静得很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