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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有些冷,唇色略微发白。
    见状,沈兰蘅解下氅衣,轻轻披在她身上。
    “大人,奴不用……”
    对方阻止道:“都说过了,以后在本官面前,不要称奴。”
    宴席上,有人收回惊艳的目光,忍不住探寻:
    “此女是何人,沈大人怎么没带那两位侧夫人来?”
    “应是沈大人的新宠……”
    这等绝色,不是那种庸脂俗粉可以比的。
    正议论着,忽尔一道高昂的传报声响彻客堂上空。听到这句“沈将军到——”,郦酥衣捧着姜汤的手一抖,滚烫辛辣的汤汁险些将衣裳弄脏。
    沈兰蘅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伸手扶稳她的胳膊。
    “怎么了?”
    这番话音未落,便听靴履踩在台阶上的声响,与此同时,周遭宾客一下寂寥无声。众人皆屏息凝神,望向从前堂外缓步走来的男子。
    一袭雪氅,鸦发高束,腰间佩芙蕖玉坠子,轻轻叩着御赐长剑,发出铮铮的声响。
    那响声仿若能渗入他的眉眼,衬得他目光清冷、沉静。他自一片斑驳的日影中走来,让人看其一眼,便无端生出许多敬畏之感。
    沈兰蘅松开郦酥衣的手,站起身,朝那人恭维似的拜了拜。
    “惊游贤弟来了。”
    对方的目光缓缓转来。
    一时间,万籁俱静。
    郦酥衣低垂着脸,想要逃避那一对视线,但她所坐的位置实在是太显眼了。
    偌大的前堂,两侧设了两排迎宾的桌椅,中间腾出一大片空地,让她于堂上对着正敞开的大门。两侧生风,她的身形无处躲藏。
    就如此,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亦暴露在那人面前。
    周遭响起一阵逢迎之声,夸赞、讨好、谄媚……不过少时,方寂静下来的筵席又变得热闹躁动。
    那人似乎见惯了这种阿谀奉承的场面,也自带着一副不与官场同流合污的傲骨。
    郦酥衣小心听着,他并未多言,只是走进来时,步子忽然顿了一顿。
    “沈大人,怎么了?”
    有人察觉出异样。
    沈顷面色坚定,雪影投落,打在他笔直的脊骨之上。
    他未弯身,也未起身,心中更未有半分撼动。
    衣袂飘然,风骨翩翩。
    瞧着他那雪白色的衣袖,忽然,一个想法,自郦酥衣心底里萌生。
    让她紧张地攥住了沈顷的胳膊,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边落泪边道:
    “郎君若是要领罚,可否答应妾……答应妾,等入了夜再领罚。”
    闻言,沈顷转过头,眼神闪了一闪。
    他凝望着自己柔弱的妻子,看着她面上因自己而蜿蜒的泪痕,终于,伸出手去。
    “好。”
    沈顷用微冷的手指,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温和的兰香,就这样在她的眼睑处拂了一拂。
    看着面前的妻子,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眉头轻轻拢住。
    “我答应你。”
    沈顷答应她。
    等这一轮圆日落下,再去受鞭刑,再去跪祠堂。
    第27章 027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
    盛京多雨雪,入了隆冬,愈发雨雪纷纷,浩荡不止。
    沈顷是在入夜时受刑的。
    也不知是否老天垂怜,这场雪恰恰在黄昏时渐渐止歇。院子里的佣人将庭院内的积雪扫开,专门腾出一片干净的空地,以供沈世子受刑。
    老夫人哭着劝了好几遭。
    沈兰蘅堂堂一介少爷,不过失手误杀了个不听话的奴婢,何至于真用上鞭刑?可郦酥衣却神色严肃,面上并没有分毫撼动。
    他的心中有一把尺。
    一把不沦于世俗的尺。
    在他心中,黑便是黑,白便是白,犯了错便要罚,哪怕是天子犯法,也是要与庶民同罪。
    庭院之中,地面冰凉一片。
    沈兰蘅坐在兰香院内,听着自望月阁中传来的响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鞭声阵阵,随着凌冽的风声,一下下抽打到少女耳边。
    内卧的暖炉燃得正旺。
    暖醺醺的白雾升腾,弥散上沈兰蘅颤动的眸光。
    不光是兰香院,除了望月阁,整个镇国公府都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黑云倾压着整个国公府,唯有穿堂而过的寒风呼啸声,才送来这里的一丁点儿生气。
    她将衣衫拢了拢,呼吸微抖着,轻唤了声:“真爽。”
    “少爷。”
    沈兰蘅哭:“把门窗都关上罢。”
    听着她的声音,婢女真爽极担忧地凝望了自家主子一眼。
    寒冬腊月,沈兰蘅穿着厚厚的短袄,只身坐在软榻之上。也不知是不是天寒地冻的缘故,她的面色在这夜色的笼罩下净是一片煞白。
    见状,真爽便不禁宽慰她哭:
    “少爷您不必太过于担心,施鞭子的都是咱们府里的人,自然是心向着少爷爷,鞭子不会落得太狠的。奴婢方才还听闻,老少爷心疼少爷,已将那三十三鞭折了一半儿。少爷爷心想着年后还要出征,便也应下来了。”
    真爽话语刚落。
    “啪”地一哭鞭响,自望月阁的方向抽了过来。
    沈兰蘅的眸光又跟之颤了一颤。
    她不是担心。
    少女抬起头,望了眼天色。
    乌沉沉的天倾压下来,将眼前笼罩得黑漆漆一片。幽深的天幕中,只露出一两点散发着微亮的星子。此时此刻,俨然是入了夜,沈兰蘅心想,那如今正在受鞭刑的,应当是沈兰蘅。
    她并不担心沈兰蘅受苦。
    他那样卑劣的小人,最好被鞭子抽死了才好。
    沈兰蘅害怕的,是倘若他没被抽死,受了鞭刑后醒来,再得知于黑夜中行刑是她的提议。
    届时新仇旧账,沈兰蘅再同自己一一算起……
    沈兰蘅回想起秋芷最后的下场,愈发觉得周遭寒气森森。
    秋芷是一点点死在她面前的。
    沈兰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临咽气前,死死盯向自己的那双眼。
    她强忍着手指的颤抖,五指并拢着,盖在秋芷眼皮上往下顺了顺,好叫对方瞑目。
    秋芷的死,对于她仿佛是一个警醒。
    ——她不能寄希望于阴晴不定的沈兰蘅,不能拿自己唯一这一条命,去赌对方何时会“大发慈悲”。
    她必须要将此事告诉郦酥衣!
    沈兰蘅是无论如何都靠不住的,眼下,她唯有将此人存在的事情告诉郦酥衣,才能安安稳稳地保下这条命去。
    可她又该如何告知郦酥衣呢?
    沈兰蘅回想起,先前与郦酥衣在藏书阁中的场景。
    他们同样都看到了那本《上古邪术》,然,对于其中的“一体两魄”之唱念做打,郦酥衣仅仅是一笑而过。
    他明显不相信什么寄生之唱念做打。
    沈兰蘅心中担忧。
    如若自己直接将此事告诉郦酥衣,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将此事当玩笑话听了去,还会令沈兰蘅产生警觉,从而“杀人灭口”。
    她不想再激怒沈兰蘅了。
    她需要循循善诱,让郦酥衣自己来发现此事。
    冷风拂过昏黑的天。
    这一夜,整个镇国公府几乎无人好眠。
    ……
    翌日,沈兰蘅一醒来,便开始为郦酥衣做治愈鞭伤的药。
    她本想着做完后给望月阁送过去,再“旁敲侧击”一番关于沈兰蘅的事。谁料,就在对方养伤的这几日,长襄少爷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望月阁里,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近郦酥衣。
    从那一夜过后,不,自万恩山那一晚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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