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周平欲言又止,目光看了又看两个冷着脸的人,默默牵着马车离开。
“江大人,觉得本郡主轻浮?”霍真真抬脚朝他靠近,微仰着头,目光灼灼。
“臣自是不敢。”
“你不看我?为何见我总是垂着眸子?”
“...”江书砚不语。
“睁眼,看我,这是本郡主的命令。”霍真真的嗓音也带上一丝薄怒。
她不喜欢他沉默不语的垂着眸子的样子,像是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随时都能像一阵风一样飘散去。
让人捉摸不透,无法触碰。
低垂的眼睑蓦然掀起,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像是个无底的深渊,要将人卷进那无边无际的暗潮,一同沉沦。
霍真真心底一颤,攥紧衣角,嗓音亮了几分:“本郡主是豺狼虎豹?你怎么总躲着我?”
明亮的眸子满是不解和疑惑,她质问的语气像是在熟人跟前受了委屈一般,娇蛮、可爱,叫人升不起半点厌烦。
都是这么同人撒娇?
江书砚眸光微暗,眼底染上一抹她看不懂的神色,嗓音极为冰冷:“那郡主呢?郡主又是透过我在看谁?你当真对我这个从未见过的人有如此大的兴趣?”
每说一句话,他便朝她靠近一分,直到他们之间,只要一个人顷身,便能靠在一起。
宽大的身材几乎要将娇小的那个笼罩起来,男人身体自带的热意似乎要快要烫到她了。
霍真真向后小撤,后背一片冰凉,三月的燕都青石砖墙凉意犹存。
方才为了谈话,故意让周平走了条小路,到如今自己却被禁锢在角落,叫天天不应。
她被逼的梗着脖子,整个腰背都挺直起来,浑身紧绷,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低声呢喃:“你...莫要靠我这么近。”
“郡主在怕什么?不是你方才在问臣为何不看你,现在郡主又是为何不敢看微臣?”他的嗓音凉薄而低柔,让人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是情人间的亲昵诱哄的声音。
骨节分明的手,一把覆在她背后的墙逼,宽大的衣袖将她眼前的光亮遮掩个一干二净,眼前只剩那一袭绯色。
霍真真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力一般伸出手,指尖刚碰触到那坚实的胸膛,眼前便一片明亮。
力道过大,脚下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地面扑去。
男人神色一滞,宽大的手掌将人一把搂住。
霍真真收紧的腰腹瞬间变得柔软,严严实实的让自己躺在这人的怀里,眼底覆上一层薄雾,喃喃道:“江大人这是如何?本郡主初到燕都,人生地不熟,江大人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我?我...我...”
她的声音窸窸窣窣,眼角一滴泪水滑过脸颊,浸湿了绯红的官服。
江书砚波澜无惊的双眸难得染上一丝诧异,不动声色的想要将手收回。
还未用力,怀里的人直接自己站直身子,朝外迈了一步。
忽然有股难以言明的躁意从心底升起,到底是谁在教训谁?
他喉结上下滚动:“郡主,你若再玩闹,莫怪臣冒犯了...”
霍真真氤氲的眼神瞬间清明,眼底的泪意一扫而光,嗓音甜美,语气颇为无辜:“江大人!”
“若郡主无其他吩咐,臣便先告退了。”
“你不送我?”
“想必郡主自己能够安全回府。”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霍真真亦感觉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来日方长,还是莫将人彻底惹恼。
只是最后,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江大人当真从未去过荆州?”
“郡主何必一再追究?臣自是从未去过,更不必把我当做他人。”
他生气了?
罢了,不问便是。
霍真真拍拍衣裙,按了按眼角,眨眨眼,笑道:“那我明日便在府上等江大人哦,咱们明日见。”
“不必送,本郡主自己回去,江老师~”
她潇潇洒洒的离开,徒留站在原地的江书砚。
他良久的站在原地不动,视线看着霍真真离去的方向,心底那抹怅然若失的感觉消散不去,有股难以言明的躁意在心底四窜。
尘封许久的记忆似乎松动了些,江书砚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底又如同古井一般毫无波动。
第9章 笨笨小猫咪
裕园不起眼的一角。
“郡主,为何让人传信叫江大人不必陪同?”
阳光明媚,溪水穿过甲山缓缓流入池塘,淙淙潺潺。霍真真懒散的窝在梨木躺椅上,身上盖着云绫锦制成的披风,闭着眼睛假寐。
“郡主?”春兰按捺不住又问了一遍。
分明昨晚还满心欢喜的打算好好逗弄江大人一番,怎得一夜过后突然冷静下来让下人传信说裕园她可独自前去,不劳烦江大人陪同。
这不是他们郡主的性子。
春兰心底难免担心。
霍真真嗤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边一望无际,像是用精致的颜料被人一点点渲染出来,是那种治愈人心的湛蓝。
叽叽喳喳的小鸟,成群结队的飞过,似嬉戏打闹,似比拼谁飞的更加勇猛。
真自由啊。
霍真真发出一声喟叹。
“郡主...可是想念荆州了?”
“春兰,你说,往后荆州的快活日子还会有吗?”
“郡主这是哪里的话,你出身高贵,不论走在哪里,想要快活,难道还会有人敢不长眼挡在你的面前?岂不是小看公主与将军?”虽不知郡主何来的伤感,春兰将她心底的话斩钉截铁的说出。
他们将军府,不惧怕任何人。
霍真真心底的那点阴霾渐渐散去,昨日孤身回府深夜难得生了几分伤感,想要逗弄的心都消散许多,这赏花宴既然答应要来,她便是再不耐也要来,只不过是悄然的钻在一角而已。
毕竟,舅舅也未言明要她和谁打好关系。
微风徐徐,霍真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暖意裹紧全身,她垂着眼帘静静的看着四周的景色,心底一片平静。
“混账东西,这是雅韵郡主专门差人为江侍郎准备的吃食,你竟让一只该死的玩意儿坏了郡主的大事!”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
紧跟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叫的惨烈的猫叫声。
“若雨姐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转头的功夫吃食便被这只野猫给叼嘴里了,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求姐姐绕我一命,莫要禀报给郡主。”侍女哭的很是凄惨,嗓音断断续续。
另一道声音却仍是冷到极点,带着丝狠毒:“哼,坏了郡主的事情还胆敢求饶,你就和这小畜生一起去死吧。”
“喵!喵——!!”
“该死的玩意儿,谁给你的胆子偷食物,若害我被责罚我定将你骨头都给拆碎。”
小野猫像是难受到了极点,尖叫一声后,便是残喘的小声的呜咽声。
霍真真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淡淡道:“去看看。”
春兰颔首,绕过甲山朝声音处走。真没想到,郡主专程挑了个隐蔽的地方,反而事情自己撞上来了。
只见侍女哭泣着跪趴在地,被叫作若雨的女子一边抬脚踹着她,一边嘴里不停的谩骂,右手还用力捏着只小橘猫,猫咪像是受了重伤,柔顺的皮毛乱成一团,整只猫蔫蔫儿的,四肢垂着,一张小嘴微微张合。
春兰心里暗骂一声,快步向前,拧眉怒道:“放肆,尔等叨扰到我家主子休息,还不快速离开?”
若雨一看是个陌生面孔,冷哼一声,挑起眉毛瞪眼骂道:“哪来的小丫头在我这而装腔弄事?谁不知道今日是我家主子雅韵郡主的赏花宴?”
春兰眼看着她将手里攥的更紧,小猫眯棕色的瞳孔里似乎都弥漫着痛苦,连忙开口:“我家主人乃是明珠郡主,若不想受罚,留下这只猫和侍女离开。”
若雨盯着眼前的侍女,神色怀疑。明珠郡主?那个刚回城的土包子?她若真来了整个裕园也未曾见人通报。她看着春兰神色担忧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猫,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莞尔一笑,提起手里的猫,勾起唇角讥讽道:“倒是个会狐假虎威的,只不过你找错了靠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就为这只小畜生?你可知道得罪我们雅韵郡主的下场?”
“春兰,我何时教过你同真畜生要这般礼貌?”
霍真真冷淡到极点的嗓音自甲山后响起,似蕴含着凛冬之怒,寒冷至极。
春兰直接挥出右手,五指收拢成拳,攻向若雨的右眼。
拳风凛冽,若雨尖叫出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堪堪躲过拳头,整齐的发髻被春兰打的凌乱。她手下一松,橘猫被抛在半空,春兰伸出双手接住,手下顿时轻柔起来,缓缓的抚着它身子。
直到感觉手里小家伙的身体柔软许多,她才长舒口气,皱着眉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若雨,嫌弃道:“为什么好好的道理就是不想听呢?”
“混账,混账,你个贱蹄子,竟然动手!我...我要禀报...”若雨眼神呲咧,眸底含着怒火,未尽的话在看到面若冰霜的霍真真时卡在了嗓子里。
“你....”她怔怔的看着霍真真。
当真是明珠郡主...她前日回城的闹剧至今还在世家贵女中流传,皆在笑话她是个塞外长大的土包子,只知道打闹,没半点贵女气质。
可面前的人,肤色白皙,貌似天仙,红色石榴裙将她姣好的身材勾勒的更加妖娆,腰细腿长,只是一双杏眸冷冷淡淡,眼底毫无波澜。
边关长大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般气质?
若雨面上狼狈不堪,心底不停思索,好歹她也是雅韵郡主的侍女,打狗还需看主人,再怎么也轮不到她们这般侮辱自己。
她伸手仔细将摇摇欲坠的发簪朝里塞了塞,撩起耳边的碎发,深吸口气,挺直腰背,认真道:“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明珠郡主,需要让人对我下此狠手?我不过是按照府里的规矩替我们雅韵郡主教训犯了错的下人,不知何错之有。”
“呵...”霍真真轻叹口气。
她缓缓靠近,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若雨,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本郡主便是现在处死了你也不会有人出来找我麻烦。”
她勾起唇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微笑,“你,信不信?”
若雨猛地攥紧袖口,心跳快了起来,眼底逐渐浮起恐惧。
她初回燕都就敢当街行凶,到底是蛮夷之地长大的野丫头,不过是多了张好看的皮囊,内里只知道打打杀杀。
“我是三王爷之女雅韵郡主的侍女,难道郡主您位高权重就可以随意杀死奴婢?当真一点也不把我们三王府放在眼里?”
她耿直脖子,嘴里的话气势十足,唇瓣却忍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