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这样的事...你说说,要是高顺仪那般人才,荐到我跟前了,我收是不收?所以啊,有些人说高顺仪全是运道,当初就是好运才在林美人处巧遇着官家,这才一朝青云直上——这话我听了都要笑!”
“宫里从不缺出众的人物,可真真出众到了高顺仪那份上的,多少年才有一个?那样的,便是埋在土里也要被人挖出,投到水里,也自有人捞起。”
“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上回高顺仪是怎么叫官家淡了。前头一点儿风声都无,高顺仪害了食病时,才见官家何等宝贵呢!都说养病时不好看,官家该避一避吧?官家在高顺仪最难的时候没有避开,怎么之后一下就不去玉殿了?”
唐文美在旁补充道:“说是不去,其实官家隔一日也要命人将六皇子接去福宁殿的。”
唐文美在素娥之后不久也怀孕了,不过她生的是皇女。虽说生下皇女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生下皇子有多少能养大大家都是看着的,但如今看着比自己早一些生子的素娥如此风光,六皇子又如此受看重,唐文美心里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官家重皇子么,何况是一直宠爱的六皇子。”余红云笑笑,没针对这一点说太多。
之前一直没开口说几句的一位名叫‘关蓉’的美人,有些故作神秘地道:“这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也不知道真假。”
她说完这句又不说了,直到大家都催促她‘快说’,她才慢悠悠道:“前头不是出过方氏的事儿么?方氏要害高顺仪,不是一两次,差点儿叫她得手。官家发怒,圣人也惊怒于宫中竟有这样一条毒蛇...后头方氏就被处置了。”
“临赐死前,我听说她一直不肯把一些事说清,说是见了官家才肯说...就是这以后,很快官家就远了高顺仪。我想着,那方氏伺机而动这么久,每回都那样厉害,知道一些秘密也不奇怪,说不得就是关于高顺仪的!”
“这是拼着临死了,还要给高顺仪下套呢!”关蓉这话虽是猜测,却真的猜中了八九分,只不过细节上因为缺乏情报,没法说而已。
“你这说的倒合情理...不过如今这样,方氏也是白白算计一场!”楚小怜一时听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
余红云却摇头道:“这也是应当的,她活着的时候可算计着高顺仪了?既然活着的时候没成,死了就更差着一层了...别管是运气还是别的什么,总归是她不如高顺仪。”
“道理的确是这道理...”唐文美抿了抿嘴角,道:“如今怎么说呢,谁还记得方氏?官家也与高顺仪重归于好...说是官家今日不在宫中,要白龙鱼服,也指名要带着高顺仪呢。这般和好了一回,比之前更离不得了。”
和很久以前出宫是瞒着前朝后宫不同,郭敞如今基本是明着来的。不过这种明着来并非是提前报备,大家都知道的那种。而是去的时候就明摆着去,并不瞒人...一些人就算觉得不妥,这时也来不及阻拦。
至于事后怎么唠叨,郭敞如今都是装傻充愣混过去的。干脆认错,始终不改,时间长了也就那么回事。
今天,郭敞甚至兴冲冲带着素娥去了潘楼街南——这在此时的京城是非常有名的一条街,盖因这里有闻名天下的桑家瓦子。而且不只是桑家瓦子,就在这附近另有中瓦、里瓦,这也是相当有特色的瓦子,连在一起,称为‘三瓦并立’。
‘瓦子’是此时的娱乐场所,和现代的‘城市综合体’有点儿像。瓦子内部最出名的是‘勾栏’,也就是游棚,是艺人可以进行表演的地方,类似电影院、剧院。而除了用于表演的勾栏,瓦子内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和商业活动。
一个市民如果呆在瓦子中,一整天都可以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终日居此,不觉抵暮’...‘瓦子’之所以叫‘瓦子’,取的就是来时如瓦合,去时如瓦解,易聚也易散之意。
在东京城中,瓦子很多,大小有二三十座,其中光是极出名的就有十座上下!桑家瓦子、中瓦子、里瓦子都在此列。
勾栏瓦舍什么的,虽然不像后世说的,直接等同于声色场所了。但这里人多眼杂,往来如织,酒色财气又无一不有,的确比较容易出事——郭敞身为官家,白龙鱼服来到这里,对跟着的人来说,肯定是有更大的风险的。
但他不管,一定要来,谁又能拦着呢?王志通倒是希望素娥能劝一劝,然而素娥也很好奇这个时代的勾栏瓦舍,也就假装没看见王志通使的眼色了......
郭敞带着素娥先走马观花一样在桑家瓦子里逛了一圈,还在酒楼里买酒买点心吃了,才施施然离开——其实也和他们过去出宫后光临的茶楼酒楼没什么不同。
这样来说,瓦子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当然,要说那种热闹劲儿,的确自有不同,人潮繁华,市民悠闲取乐,难得有些后世的样子。
瓦子逛过,勾栏却留作了今天最后的‘节目’。不过郭敞和素娥没有在桑家瓦子进勾栏,而是去了中瓦子。中瓦子、里瓦子的勾栏规模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名气甚大的桑家瓦子也不能与之相比。
譬如位于中瓦子的牡丹棚、莲花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都是可以一次容纳数千观众的——‘棚’就是勾栏内的表演场所,类似电影院里的单馆。
这样大的棚,容纳能力都赶上后世一些不算小的体育馆了!
然而郭敞想带素娥去中瓦子的牡丹棚,却被跟随的人死死拦住了——勾栏棚里本来就人挤人,很容易发生意外了!这样大的勾栏棚更甚,前些日子就发生过一起勾栏棚倒塌,压死四十多人的事故呢!
这个时候的‘勾栏’真和后世体育场有点儿像,都是一个‘碗形’。碗底就是戏台和戏房,而靠近碗底一圈是‘站票区’。至于‘碗壁’,那是由木头搭起来的阶梯,观众可以坐在这里。如果是很小的勾栏,可能就没有阶梯座位了。
这种阶梯座位最危险,上头承的人太多了就有可能倒塌!
无法,郭敞只能退而求其次,带着素娥去了另一个小不少的‘芍药棚’。这个棚只能容纳不到一千人,阶梯更是只有一两层,自然谈不到危险,真个压塌了也不会有事的,
素娥随着郭敞一进场,就感受到了这辈子都没感受过的‘拥挤’。不过还好,这 ‘芍药棚’的大约也能感觉到郭敞和素娥的不凡,她们往前走时还有人让路...如此,虽然挨挨蹭蹭多了一些,倒也顺利安全地抵达了非常靠前的位置。
前排当中最好的位置,不只是视野好,还在跟前摆了桌子,桌上也放着点心茶水之类。此时这些黄金座位却未坐满,问过不是有人没来后,郭敞便和素娥坐了过去。至于跟随的人,则有人坐在二人身后、身边,也有人散在场中。
这种勾栏棚里,这等好座位却不是白坐的,之前在外面虽然都买了一样的门票,可进场之后好座位的人却更容易受艺人讨赏。这也是一种勾栏里的潜规则了,交了门票钱进来看戏就可以不给赏钱了,但若要好位置,却还得给赏。
大概是因为今天有新来的艺人这边演出,芍药棚重新装扮了一番。不只是当中挂上了‘钱塘苏大家在此作场’的帐额,还满场都张贴上了红红绿绿的靠背。背靠算是一种广告,上面一般是表演的节目单、人员表之类。
素娥细看着,倒能看出一些后世差不多的东西...果然是太阳底下无新事。
很快棚中就客满了,便有人叫:“张门子,锁了勾栏门啊!”
之所以要锁门,就是防着表演过程中有人过来蹭节目看。也有那种半开放的勾栏棚,那种禁不住人来看,所以是不收门票的。只不过不收门票的往往是地位没那么高的艺人,只比路口做场的路岐人强些,有固定的表演场所,但依旧是全靠打赏过活。
表演开始,首先是讲戏谑笑话的艺人出来热场。郭敞听得新鲜有趣,就道:“外头的艺人到底比家里的要活泼些t,便是笑话都新巧一些。”
素娥想了想说:“家里规矩大,好些打趣人的法子都不好用的,不只是得罪人,还叫挑剔礼法。”
民间的戏谑类节目,挖苦人信手拈来,而且打破伦理纲常、上上下下的规矩是最常见的——谁家开玩笑、讲笑话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真要是那样,怕也不是笑话了。
郭敞听素娥说话的意思,倒没有以前那么束缚,多了些随意,心里却是高兴了一些。跟着道:“的确是这个道理,可在‘家’里,这些却是不能不讲的——不过么,咱们这回在外头,就不必论那些了!”
第164章 宫廷岁月164
“嘱咐意思局试做的‘藕煤’做得了么?”素娥早起洗漱完毕, 坐在梳妆案前时,一面由着殿中侍女苗五娘梳头,自己也摆弄着一盒香膏, 一面问道。如今也渐入寒冬, 今年的天气更比往年清寒, 搽香膏防风吹皲了皮肤是必须的。
苗五娘没说话, 这话问的也不是她。另一旁原本在收拾东西的何小福立刻道:“娘子看重此事,奴婢特意嘱咐过的意思局,意思局当时说是容易,但也没说何时能好...不如再等等, 今日再无人来说, 明日便去意思局问问。”
“此事着紧些...”素娥叹了一口气, 道:“今冬比往年更冷, 官家这几日也念叨着冬日难过, 哪怕是天子脚下,也不知多少穷人家无钱买柴炭过冬, 还得受冻。这藕煤若是能及时做成,也是济民的大好事!至于意思局, 到时也能得官家赞赏。”
‘藕煤’其实就是后世的蜂窝摸, 是将煤炭与黄泥、木屑、石灰、木炭粉等原材料混合, 再用模具做成多孔的、形似蜂窝莲藕的燃料。相比起纯用煤炭, 藕煤不仅成本更加低廉,还有燃烧更充分、燃烧时间更久、更清洁等优势。
更重要的是,此物制作起来不难,古代条件下也很简单, 不会因为处在古代就增加多少成本——实在是通过聪明设计解决大问题的典范。
素娥之前并没有想起来这个,主要是身在宫廷里, 她从未严格意义上缺少过燃料。即使是以前做小宫女的时候,她一则有顾尚功庇护,二则自己也比较有能力,不说别的,至少不至于饿到、冷到自己。
因此,她忽视这些近在眼前、贴近生活的小发明也不奇怪。
最近之所以想起来,一来是郭敞带她出宫,白龙鱼服间见多了民情,就容易想到这些。二来也和郭敞有关,最近郭敞和前朝大臣讨论的最多的就是今年是个冷冬,穷苦百姓尤其难过...这些让人发愁的事郭敞很少带到后宫,但素娥常给他伺候笔墨,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老百姓寒冬难过,虽然归根到底都是一个‘穷’字,有钱都能解决。但这不是没钱么——朝廷不能说没钱,可花钱的地方也多,要治水、要赈灾、要养兵、要兴文教、要给皇帝修陵墓、要养那么多官员、宫廷也是一个开支的大项...最终的结果就是,冷冬时候该没钱还是没钱。
所以,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应对眼下困难的办法还是那些:平抑燃料价格、增加物资供给、赈济孤寡之户等等。
素娥见燃料那么重要,关键是这是保暖所需,思考了几天,在供应司送来新炭时忽然就就想到了藕煤。
主要是供应司送来的新炭中不只是烧得最上等的银骨炭,还有一种香煤饼。这种香煤饼主要成分就是石炭粉末(石炭就是煤炭),另外加了些香料、梨汁等,再用模具做成了梅花、凤鸟、兽首之类的的形状,个头小巧,是专在香炉或者手炉中烧的。
这说来也不是新鲜东西了,晋代就有,唐代得到了发扬,此时更是极为成熟。不过这极大地启发了素娥,让她联想到了藕煤。
藕煤的思路和这种香煤饼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出发点完全不同。香煤饼是将石炭这种此时的廉价燃料做的很贵,专供有钱人使用。藕煤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通过巧妙的设计,让更多普通百姓也能用上相对充足的燃料(据说国内最早的藕煤就是民国时期一个伙夫发明出来的)。
对于此时的平民百姓来说,寒冬难过是多方面的,弄出藕煤来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更解决不了所有人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能好一些总是好的——而从素娥的角度出发,弄出藕煤固然有同情百姓生活艰难的原因,可最初的那个‘出发点’却是郭敞。
为了解郭敞之忧。
意思局好歹没叫玉殿的人去催促才弄出素娥想要的成品,第二日就有意思局的内官亲自送来了合用的藕煤。这一方面是因为藕煤确实不难做,在素娥给出原材料配方和大概做法后,基本是没有技术难点的。另一方面,也是意思局对玉殿的事足够上心。
宫廷里的人、事就是这样的,地位决定一切!而‘地位’既有明面上的地位,譬如后妃位份。也有私底下的地位,譬如有的妃嫔位份不高,但极为受宠,那她们和她们身边的人自然也能得到优待,甚至在宫廷里横行无忌。
素娥如今是正二品的高顺仪,本身就是高位妃嫔,膝下又有极金贵、极受宠的皇子,她的事优先级自然高!更不必说她复宠之后,宠爱更胜以往...下面的人是很亏看人下菜的。如今不过是送个藕煤,都有内官过来。显然是为了让素娥看到他们的重视,另外也有在素娥面前混眼熟、得眼缘的意思。
“顺仪娘娘请看,这便是按着娘娘吩咐制成的‘藕煤’。按娘娘所言,以石炭、锯木屑、石灰、黄泥、木炭粉等混合,再用模具压制而成。经小臣等试验,大约是石炭七成,黄泥三成最佳。如此火力既旺,烧的时候够长,还不容易碰烂,是最为实用的。”
藕煤原料里占比最大的就是石炭和黄泥了,其他都属于是‘边角料’,说到比例时根本不用提。
素娥看到拿来做样品的一箩筐藕煤,规整圆柱形状,中间有十二个通眼,确实是按照她说的做的——当然,她不会只看表面就算了,她立刻就让宫女点燃试试看。
对此侍女有些犹豫,但因为是素娥的吩咐,还是很快照做了。素娥看出了她犹豫的愿意,笑着道:“放心罢,这藕煤不同于你们平常使用的石炭、煤球、煤饼,味道并不难闻,也无太多烟尘,不会脏了屋子。”
旁边意思局的内官也道:“娘娘说的极是!小臣等在局内试燃时也是一时惊叹,京中虽早早用过各样石炭,也曾见人用石炭混着黄泥制成煤团儿。可那些煤团儿十分粗劣,气味难闻、烟尘极大,只有贫寒人家实在无法了才会使用!”
“不若娘娘巧思,命小臣等制出这等好煤!这样的石炭也就是比不得最上等的木炭了,其他便是次一等的木炭,也不如这个好!可木炭是什么价,这石炭又是什么价?更不必说藕煤之中还掺了黄泥,那更是价格极贱之物了。”
后世也有用炭的时候,但无论是做烧烤,还是野营,最基本的就是‘无烟’。可在古代,要做到‘无烟’,本身就是上等炭才有的!很多炭因为当初烧制时不彻底、工艺有不好的地方,燃烧时都是有烟的,而且极为明显。
相比起那些会冒烟的木炭,这藕煤竟是更好,更不要说价格上的优势了。
“你们在做什么?怎么今日这样热闹?”郭敞走进房间里时挥挥手,让行礼的人免礼。一眼瞧见正引火燃煤的宫女,又看向素娥,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素娥向他解释道:“官家,这是臣妾叫意思局新制的一种煤饼,名为藕煤,如今正试着看好不好。”
郭敞也用过宫里的香煤饼,便以为这是差不多的东西。看了看道:“这样大的煤饼倒不多见,朕见着意思局送来的香煤饼,从不见有过巴掌大的,更不会这样厚重敦实。这是不拿来做香或暖手,是正经要屋子里取暖使么?”
“怎么,宫中炭供得不足了,还要你想这些主意?”郭敞当然不会觉得是素娥这里炭不够用,她还要想这些。因为今冬特别冷的原因,宫里的用炭量加大,确实会有人缺炭(其实往年没这么冷,依旧有人缺,不过是多少不同),但无论怎么怎t么缺,也不会缺到素娥头上。
扩展到整个玉殿,都不可能缺!
不过郭敞是知道素娥性情的,晓得她自来十分体恤下头,说不得就是见宫里宫人难过,想用石炭填补木炭的亏空。普通石炭当然不行,烟尘味道都那么大,便是宫人都不好用的——弄得灰头土脸、一身味道,别说是出现在贵人面前,就是不用出现在贵人面前的宫中杂役,也不好那样的!
这是丢宫中的脸,失了体统!
宫里是很在乎这个的,若不在乎这个,也不必年年给宫人发布料,叫他们有光鲜新衣穿了。其实很多宫人根本不会出现在贵人面前,如果不是想着宫中脸面,何必花费这个钱?
要知道宫人众多,纺织品在古代从未便宜过,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是每年都有的持续开支。
“你这想头原也不错,只是香煤饼造价不菲,比寻常木炭还昂贵的多...嗯?你这煤饼烧来没什么味道...燃得也容易,不错。”郭敞见宫女轻而易举就点燃了藕煤,还有些意外。
他不是那等养在深宫,一点儿民间疾苦也不知道的皇帝。不只是宫里的香煤饼,宫外平民百姓使用的石炭他也见过。自然知道民间的石炭块或者煤饼烧起来是什么样子,不只是烟尘味道都大,点燃也比木柴、木炭难得多呢!
“朕知道了,你这是减去了香料之类。也是,要给寻常宫人用,倒是不用那些了,如此还省了些靡费。”郭敞立刻就想明白了一部分,但有的地方他还是不懂,便问道:“只是这是如何做到没什么气味的?”
香煤饼味道不难闻,烧起来还香气扑鼻(虽然素娥不喜欢那种香味,为了掩盖原本的臭味,香料往往用的是极酷烈的)。这一方面是为了迎合此时爱香、重香的风气,另一方面也是煤炭烧起来着实不好闻,以味道更重的香料掩盖气味。
素娥让意思局弄的藕煤没有放香料,但本身的味道也不怎么明显,只要不是极为挑剔的人,基本不会在意...而此时会使用石炭取暖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哪怕其中有挑剔人,考虑过石炭和木炭的价格后,恐怕也不会挑剔这一点儿了。
郭敞的问话是朝着意思局的内官的,意思局内官忙道:“回官家的话,臣等听从顺仪娘娘吩咐制得这‘藕煤’。方子也是顺仪娘娘给的,不过是略微调配,不过小臣内心猜测,约是加了石灰的关系。”
意思局的人为了试出最佳配比,来回摆弄配方,自然也试过不加石灰的。他们或许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不用石灰的煤饼气味要大的多,这是人都能感觉到——其实原理挺简单的,煤炭燃烧之所以有气味,是因为其中含有二氧化硫,含硫物烧起来大多不会好闻。
而石灰,这里指的是熟石灰氢氧化钙,其可以与二氧化硫遇热反应,生成硫酸钙和水,这是无味的。
郭敞听了意思局内官的话没有说什么,而是又看向素娥。素娥笑了笑,解释说:“官家,白大人说的是,正是因为这石灰的关系。至于这其中原委,臣妾也只知道,石炭中有一种与硫磺相干的成分,烧起来有臭味。不过其与石灰结合,生成另一物,那是不臭的。”
“这是炼丹家的学问,烧汞炼丹、物质化合...说来其实无用,点石成金、不死仙丹都是骗人的,但他们试来试去的,也有所得。譬如官家赞赏过的火药,不也是他们无意中弄出来的么?”素娥也知道郭敞对炼丹长生之事嗤之以鼻,还以秦皇汉武寻仙服丹之事做反面例子警醒自己,这才说这话的。
郭敞正是因为对烧汞炼丹的原理有些了解,这才那么嗤之以鼻的,所以素娥现在这样一说他立刻就懂了。
郭敞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错,没有这臭味,不用香料的煤饼价格就要低得多了。宫外用石炭极多,但说到底还是无法之法,若不是用不上木炭,谁会用石炭呢?若有这样的好煤饼,价格又不贵,原本用木炭的,不少也可改用石炭,京师也不至于缺木炭。”
封建社会的大型城市往往都会面临燃料缺乏的问题,毕竟城市人口多而密集,而周边地区能供应的柴薪是有限的。至于出了周边地区——所谓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柴薪这种单位价值低的商品从来只能周边供应。
从太远的地方弄柴薪来,运费就要涨到天上去!而作为一种普通百姓每天都要使用的生活必需品,那么贵就不现实了。
所以古代城市周边的山区往往植被难得一见,山都光秃秃的,这就是砍伐太过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斧斤以时入山林’,要可持续发展,可当下无法生活的话是顾不上以后的...相比之下倒是工业社会度过最初一段时间后,山林环境会好得多,因为工业社会大多不用柴薪做燃料了。
当下大燕作为一个强盛的古代封建王朝,其京师也是百万人口级别的!所以即使建国才几十年,周围的柴薪资源也极为紧张了。这种情况下,石炭作为木炭的‘平替’也成为了极为重要的资源。
说是不是没办法了,不会用石炭,其实古代封建王朝下的平明百姓,‘没办法’也是普遍现象!
石炭行有专门的行首,是京师百业中的一员,朝廷也会专门规定石炭的价格。就像针对粮食等民生物资一样,防止商人囤积居奇、操纵物价,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虽然就像粮价一样,制定的价格多数时候都无用,市场自有一只无形的手调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