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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书儿愣了下,大约是经常被异姓搭讪,很快恢复笑容,“先生,下班后我们可以约。”
    鸣寒看看时间,“什么时候下班?”
    柯书儿和一名店员耳语两句,转身,“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夹娃娃店外是一块空地,有不少供顾客休息的矮凳,鸣寒招呼柯书儿坐下,然后拿出了证件。柯书儿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走。
    “柯女士,警察都上门了,你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鸣寒没有丝毫强迫的意思,但柯书儿停下脚步,警惕且不满地瞪着他,似乎想到了他为什么而来,“你有什么事吗?”
    “跟你打听个人。”鸣寒拿出曾燕卖凉拌菜的照片,“你还记得她吗?她是你的同学。”
    柯书儿整个人紧绷得厉害,一口气提上去,半天没有吐出,“不,不认识。”
    “她叫曾燕。”鸣寒将照片拿得更近,几乎逼到了柯书儿眼前,“全城都在讨论枫书小区的案子,你肯定也听说了吧。知道死的是自己的同学,还是关系不错的同学,什么感受?”
    柯书儿脱口而出:“她不是我同学!我和她也没好过!”
    鸣寒点点头,“嗯,只能算是校友,她比你低一年级,你和冯枫才是同学。”
    柯书儿难掩震惊,“你……你什么意思?”
    鸣寒却说:“你再仔细看看,照片上这个曾燕和你熟悉的曾燕有什么变化吗?”
    柯书儿不愿看照片,视线不断移动,“我不懂你想知道什么,我只是和她在一个学校读过书,毕业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她长什么样,我早就记不得了。”
    鸣寒收回照片,“既然只是普通的校友关系,柯女士,你在紧张什么呢?”
    “我!”
    “你们不是普通校友,是同一个混混小团体的成员。”
    柯书儿肩膀颤抖,紧紧咬着嘴唇,看上去楚楚可怜。但据鸣寒所知,柯书儿当年可不是什么“可怜”人设,她长得漂亮,被男混混们保护,飞扬跋扈,不像曾燕那样亲自打架,却只要她开口,就有一帮男男女女帮她收拾她看不惯的人。
    “是,但那又怎样?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不懂事,现在我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请不要来打搅我。”柯书儿说话时,胸膛起伏得厉害。
    “那如果曾燕的死,和你们高中时发生的事有关呢?”鸣寒眯起眼,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柯书儿脸上的愤怒和惊讶转变成了极深的恐惧。
    她在害怕。她害怕的是什么?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柯书儿几乎要哭出来,夸张而外露的情绪成了一种显而易见的伪装。
    鸣寒看她一会儿,放松语气道:“那我再跟你打听一个人,冯枫。”
    柯书儿哑然片刻,不与鸣寒对视,“他,他是曾燕认的哥哥。”
    “那你呢?”
    “我?”
    “冯枫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谈过恋爱。”
    鸣寒说:“二中以前是不是有传言,说曾燕和冯枫不清不楚?”
    柯书儿咬牙,“是,所以我和曾燕关系一直不怎样。我……我不喜欢她。”
    “冯枫有个兄弟招惹了外面的女生,后来因为这个女生,曾燕和外校的人打了一架,闹得很大,连派出所都出动了。你有印象吗?”
    “记不得了,他们经常打架,冯枫他……他就是个烂人!”
    鸣寒在曾燕的照片上轻轻一弹,“我没亲眼见过曾燕,她中学时的照片和现在长得不像,本来想找她高中熟悉的人问问,要不你再看看?”
    柯书儿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不像?你什么意思?”
    鸣寒说:“是,不像,也许……这个曾燕不是你认识的曾燕?”
    柯书儿站起得过于突然,险些崴脚,“那她会是谁?”
    鸣寒无辜道:“我就是不知道,才来向你求助。”
    柯书儿开始频繁走神,答非所问,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的样子。鸣寒又问到她与冯枫的恋情,她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当时背着老师和家长交往,但长大了再回头看,那其实根本不算谈恋爱。冯枫和曾燕不清不楚,她非常看不惯曾燕。毕业后家里帮忙找了工作,她接触到更多人之后,觉得冯枫也就那样,和平分手。
    鸣寒问:“大概是什么时候分手?”
    柯书儿神思恍惚,“冬天吧,冬天,毕业后的那个冬天。”
    之后,鸣寒问及当年一起当混混的同伴,柯书儿显得很烦躁,一句都不愿意多提,口径和卫优太一致,都说自己长大了,懂事了。
    听完鸣寒录下的内容,陈争说:“这个时间点其实和曾燕疑似换人,尹竞流失踪的时间点很接近。”
    车里很安静,几分钟后,陈争又说:“你故意提到曾燕可能不是以前的曾燕,柯书儿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鸣寒说:“我有一个猜测。”
    陈争侧过身,“嗯?”
    “曾燕换人这件事,曾群是知情者,你不是还考虑过,现在的曾燕才是曾群的亲生女儿吗?”鸣寒说:“柯书儿这几个人,说不定也是知情者,并且以前的曾燕消失,和他们都有关系。”
    陈争的视线融化进夜色,眉心渐渐皱起,“你是说……”
    “新的曾燕出现,旧的那个就必然消失,问题是她是怎么消失的?”鸣寒自问自答:“被柯书儿、冯枫这几个人做掉。这是不是能够解释他们在冬天这个时间点之后疏远,变成陌生人?是不是能够解释柯书儿在听到我说曾燕换人后的激烈反应?他们,还有曾群,是合谋。”
    陈争思索片刻,“动机是什么呢?如果现在的曾燕真是曾群的女儿,那曾群的动机好理解,冯枫、柯书儿、卫优太为什么要这么做?”
    鸣寒挠挠额角,“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么多。但不是每一起案子都有动机。”
    陈争反应很快,“意外就没有动机。”
    鸣寒歪过头,看陈争,“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陈争客观地评价:“有道理,但立足点太弱,而且太黑暗。”
    “啧。”鸣寒轻笑,“命案,尤其是多年无法侦破的命案,哪一个不黑暗?”
    陈争说:“你倒是提醒了我,要抓紧时间确认现在的曾燕和曾群有没有血缘关系。”
    曾群早已火化,但曾家还有亲戚,找到他们,就能回答这个问题。
    陈争又道:“如果现在这个曾燕并非曾群的女儿,你那分析的立足点就更弱了。”
    鸣寒放松地摊开手,“你就是想说,我今天白忙活了呗。”
    陈争没接话,把车发动起来,“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鸣寒深深叹气。
    陈争:“?”
    “哥,你知道的吧,我是犯了错,被‘发配’到竹泉市。”鸣寒说着吸了吸鼻子,陈争在后视镜里看他,觉得给他一个舞台的话,他能不用排练就开演。
    “所以?”
    “所以我肯定是没有房子住的,我都沦落到去卖冰粉了。”
    陈争拆台,“那不是去帮朋友?叫什么来着?超哥,刘品超?”
    鸣寒脸都不红一下,“朋友也不能解决住宿啊,我最近跟狗住在一起,很可怜的。”
    陈争:“……”
    “是送你回警犬中心的意思吧?”陈争停在红灯前,“行,你要困就在车上睡一会儿。”
    警犬中心在市郊,竹泉市虽小,但白岸街和警犬中心刚好在对角,开过去怎么也得小半个小时。
    鸣寒又叹气,阵仗有点大,陈争莫名想到了在警犬中心看到的猛犬,它们表达不满时,就是这样大喘气。
    “我以为你会说,今天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一起查案,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将就一晚上吧。”鸣寒说。
    陈争笑道:“第一,对正在侦查要紧案子的刑警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晚。第二,你去我家住,怎么也该我不嫌弃你,你一个寄人篱下的,还嫌弃什么?第三,我家不差,真将就你还是回警犬中心将就去吧。”
    鸣寒说:“看不出来,哥,你还挺毒舌的。”
    陈争很不明显地怔了怔,二十出头时,他确实嘴上不饶人,但自从扛起了洛城刑侦支队的担子,他就收起了本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尤其这几年,几乎没有开口刺过谁。今天怎么就接连刺鸣寒?
    想来想去,还是这个人先嘴欠。
    前面再拐过一个弯,就是北页分局。鸣寒突然说:“把我甩分局就好啦。”
    陈争减慢车速,“不回警犬中心了?”
    “刚才我是试探你的。本想装可怜,让你当一回好人,可惜可惜,哥,我这张好人卡都递到手边了,你也不接。”鸣寒装模作样,“分局给我提供宿舍,案子没破之前,我就不回警犬中心了。”
    把人送到北页分局门口,陈争刚想说句客套话,鸣寒握着把手,回头,“对了,你问了我的看法,我还没问你,去面馆有什么收获?”
    陈争张开嘴,却没说出话来,线索很乱,但他并非没有思路。只是此时,在一个并不熟悉的同事面前,他不想说太多。“暂时还没有。”
    话毕,却听见鸣寒轻轻哼了声,“你不信任队友。”
    陈争心中一空,一些粘稠的记忆涌了上来。
    鸣寒打开门,轻松地笑笑,仿佛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挥手道:“不过没关系,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信任我。”
    第10章 谜山(10)
    北页分局对面的这条路,有一盏路灯坏了,在陈争的视野里,鸣寒很快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鸣寒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让他短暂走神,不久听到斜后方传来喇叭声。车停在这儿是有点挡路了,他正想挪开,注意到那是分局的车。
    孔兵也刚做完排查回来,要是前面停着的是别人的车,他就绕过去了,但一看是陈争的,下意识就摁了喇叭。“你停这儿干什么?”孔兵下车,陈争也刚推开车门,孔兵往车里瞅了眼,“要去局里不能停进去吗?”
    陈争懒得解释自己只是送鸣寒回来,“孔队,枫书小区那边查出什么没?”
    他不问还好,一问孔兵脸色更难看。今天下午在会议结束后,张局等领导不放心,又抓着他们开会,等到能出去查案了,时间也没剩多少。侦查重心还是在枫书小区、小吃巷,在曾燕本人身上,所以排查仍旧围绕这一点来做。
    居民们对曾燕的印象停留在“凉拌菜好吃”、“人热情”上,有几个大姐说,前两年看到曾燕单身,一个女人起早贪黑干活太辛苦,给她介绍过男朋友,但她总说生孩子辛苦,养孩子要花太多钱,自己都还没有活明白,就不去受那个罪了。热脸贴了冷屁股,现在没人再操心她的亲事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孔兵说着说着,就不由得跟陈争诉苦,“查这么久,我总觉得这个人是悬空的,前后有两个曾燕,前面的那个不受待见,却是鲜活的,很容易查到她和哪些人结怨,后面这个像是假的,难以捕捉她到底是怎么惹来杀身之祸。”
    陈争听孔兵说着调查时遇到的难处,想到的却是自己以前的队员,他们也会诉苦,而倾听是他这个刑侦队长的责任。现在他早就不是刑侦队长了,挂着一个研究员的名号而已,却还是有人跟他诉苦,仿佛他天生就应该吸纳一线刑警们的负面情绪,再嚼吧嚼吧,自己消化掉,反馈给他们积极情绪和往前走的动力。
    孔兵大约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有点臭,又说:“我们今天找了些老人,他们对曾群的印象基本上能够佐证郑香雪的话。”
    陈争说:“曾群年轻时蛮狠无礼?”
    孔兵点头。曾群摆摊卖“小燕凉拌”后,变得热情好助人,再加上他用女儿的名字命名凉拌摊,拉了一波好感。时间一长,人们淡忘了他年轻时不学无术,他得病之后,还有不少街坊帮助他。
    但亲眼见过他打架斗殴的老人家,对他始终很是忌惮。他们还记得他父母以前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他还有个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父母找关系让他进厂,厂里的纪律也管不住他。他后来是被开除的。之后他就成了地痞,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钱花时从不回家,没钱了就找老母亲要。工厂消失在时代的烟尘里,老一辈去了之后,曾群的姐姐就跟他断了关系,他更加肆无忌惮,据说还在外面贩过毒。
    陈争警惕道:“有证据吗?”
    孔兵摇头,“都是口口相传。现在我想先找到曾群的姐姐。对了,还有个事。我今天查户籍信息,发现曾群根本没有结过婚,但老人家说,以前看到过他的妻子,他们都以为他是结了婚的。”
    “没结婚……”陈争想了想,将话题拉回曾群的姐姐,“确实得先找到他姐,他结没结婚的问题,自家人肯定比外人清楚。另外,我有个想法,需要通过曾群的姐姐来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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