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椰子树与大海在过高的速度下被糊成一团,与紫红色的晚霞融为一体,像是被一笔刷子盖过的油画。杜芢牢牢抓住椅背,腾出一只手伸在额头前挡风,她在心里默算当前的时速已超了多少。“开慢点!”她对着荀安喊话,迎面呼啸而来的风在试图堵嘴。
“别担心!我早上练过,心里有数!”荀安回话,又把手机里city pop的音量往大了调,“反正这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我们!”
跑车又驶过一出弯道,更大的印象派画作被洒进海洋,太阳自觉与其一同埋葬。
就该如此,荀安在心中呐喊,就该如此。
没有堵车,没有拥挤的人群,海就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人要靠着一双血淋淋的劳动后的手徒手掰开这座城市的缝隙才配看海。她有钱,很有钱,她想要钱就有钱,她想要车就有车,想要爱就有爱。她能载着爱人去做一切敢想与不敢想之事,没有躲藏,没有窒息,仰头就是海。
仰头就是海。
“路……”杜芢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什——么——”荀安扯着嗓子问话。
“路——前面是断的,没路的!”杜芢叫道。
“没路也没事。”荀安笑了起来,“我就要冲过去,这里的海能让我们浮起来!”
“不可能的。”杜芢扯住了荀安衣服的一角,“我们会死在这里!”
“才不会,我还能让你死了不成?我们不会分别。”荀安踩紧油门目视前方,“我相信的……”
我相信海。
我相信海能把我们托起来。
“飞吧。”她听见自己说。
于是那天她也看见了粉月亮。
粉月亮,粉月亮,它被一条直线破开,里面流淌出了流沙状的眼泪。一条直线是她们的车,流沙状的眼泪她也不知道是谁,她只能感觉到杜芢把自己抓得好紧。
粉月亮,她想她该感谢粉月亮,不管她此刻感受到的是恐惧,紧张,还是别的什么,那都会化为今日倾泻而下的流体月光。她落入海里,海水如雨般下落,那是赐予奴隶的美酒,她仰头饮沙止渴。
止不尽的渴。
直到她的袖子不再被攥出褶皱,她才学会了作为船夫的第一次开口。
“感觉怎么样?”荀安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把被海水沾湿的刘海往上码,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说起了一些该大汗淋漓地窝在被窝里说的话。
回应迟迟未到,如果不是荀安转头能看见杜芢坐在那里的话,她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下来的时候把她给甩了出去。当然,哪怕重来一百次她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荀安伸出手在杜芢的眼前晃了晃,对方还是没有回应。仓鼠,荀安又想到了仓鼠,她想起一些鼠类生物大脑超载的时候就会这样定住。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帮杜芢解开安全带。
杜芢在安全带被解开的一点五秒后开始趴在船边咳嗽和干呕,荀安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背,把对粉月亮的赞扬给移除至了垃圾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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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这一切因某人自觉睡沙发而告结。
杜芢选择了自觉睡沙发。无论荀安怎么扯她都纹丝不动,执着得像头死守着自己领地的牛。
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自己没有及时阻止荀安,让她以生命和梦想去冒险,是自己的失职。但荀安表示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冒险,她早上也见过别人那样飞车,这根本比八条腿的桌子还稳。可杜芢就执着于她那个破面板里的破分析,荀安不明白那些虚幻的数字怎么就能比她自己的感受还真。
她只是一心想缓解气氛逗她开心而已,她怎么就非要做这种让自己自责的事?
杜芢在日常生活方面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管不问,但一旦涉及到了荀安那个“要拯救世界”的理想就认真到难以理喻。这种做法在大多数时候很有用,她总能成为自己那个得力的伙伴或是助手。但这份认真有时候也会形成一些钻不过去的牛角尖,惹得他人讨厌。
拉扯到最后荀安也撒丫子不干了,“随便你!”她撂下一句话后就自己钻回卧室里去,故意把门摔得大声。一前一后两件不开心的事一块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哪怕拿被子蒙住头也躲不开那纷涌而来的窒息。
一天天的,一天天什么都不随心意。
她就这样躺着,听着屋外的水声躺着。她们这个地方实质上是一座建在巨型室内水上乐园里的公寓,简称室内的室内。哪怕正值深夜这座设施里也依旧开着微弱的灯,把她的房间照映得斑斓陆离。
荀安就这样看着印在自己被子外的光点,开始在脑海里编排起了些诉说自己情绪的散文,顺带着拐弯抹角地来骂骂杜芢。
但她没有睡,她在等着房间外不再传来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在荀安感觉自己已经小眯了一会儿后,她起身开门去外面查看。发现杜芢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个卷饼睡得正香,这正是荀安执行自己计划的好时机。
于是她就那样连人带被横抱起杜芢,把她给轻放在了她们的床上。又把自己的被子一抱,门一关,跑向客厅,自个躺在了沙发上。
看看明天谁自责!荀安在心里想:反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