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躲开些距离,男子却拿出一只琉璃瓷瓶,小心的洒在伤口上,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而后兀自转身翻起包扎用的棉布来。
沐寂北突然没了反应,只是脸朝着床里面的墙,也不看他。
这样的呵护,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安月恒。
安月恒曾经也是这样细心的为她包扎伤口,只是一边为她包扎却还要一边回答她各种缠人的问题,她也问过他会不会不耐烦,他只是笑着告诉她,对她是不会的!
他也曾那样小心翼翼,甚至满目柔情,让她几度以为自己是他的珍宝。
直到后来,她过惯了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已习惯了自己去包扎伤口,而安月恒早已经将心思用到了旁的女子身上。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沐寂北在想着什么,大手不由得在胸口处微微用力。
沐寂北吃痛,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殷玖夜因着沐寂北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也不再摁着伤口,只是低着头认真包扎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他小心翼翼,没有向上次一样,顺着身子缠绕,只是包扎成了一小个方块,看着到也可爱。
当拿着剪子剪好最后一处的之后,殷玖夜颇为满意沐寂北这次的配合,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看了看床上的女子,殷玖夜又将手伸向女子的小腿,可沐寂北却直接抽了回去。
她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愫里,她会溺死在这里,而溺死这种事只需要一次就够了!安月恒为了榨干自己每一滴血,不惜耐心的陪着自己演了十四年的戏,那么这个男人呢,这个男人又想得到什么?
沐寂北一瞬间像是炸了毛的刺猬。
“别闹,会留疤。”殷玖夜蹙了蹙眉,语气带着生硬的温柔。
“六皇子,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好,毕竟我现在还是秀女的身份。”沐寂北带上了自己的面具,浅笑着语气温柔。
殷玖夜一见她这副模样,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直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才将目光放在她缩回的那条腿上。
见着殷玖夜如此,她的心更沉了,不管自己是这位皇子一时兴起的玩物,还是他想要真心相待的人,她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莫不是六皇子喜欢上我了?”沐寂北开口反问道,一双黑眸盯着殷玖夜,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殷玖夜看着那双嘲讽的眼,紧抿着双唇,心中却在反复重复着一个词喜欢?喜欢?他喜欢她么?
对于十八年来与人交流少之又少的殷玖夜来说,喜欢更是一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词汇,他也曾听过不少情情爱爱,但是始终只是冷眼旁观,觉得蠢钝异常,可是今日这个女子却在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殷玖夜一时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沐寂北只是看着他,瞧着他默不作声,只是挑了挑眉,他固执的拿起沐寂北的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之上,双手宛若钳子,任沐寂北挣脱不开,却动作轻柔的敷上另一瓶液状的药露。
做完之后,也不看床上的女子,起身翻开衣柜,找出几件衣服,放在了桌子上,而后回头对沐寂北开口道“以后穿这几件。”
沐寂北微微蹙眉,不知道这男人为什么要选出衣服给自己,只是笑着开口“好。”
可心中想的却是,等他走了,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
似乎看出了沐寂北的想法,殷玖夜冷冷的开口“若是我发现了旁的,见一次撕一次。”
瞧着沐寂北默不作声,忍不住缓缓道“睡吧。”
在女子的目光下,殷玖夜艰难的迈开了步子,他知道,若是他在这她许是该睡不着,这里不属于他,她该离开了,转身开门的一刹那,沐寂北突然开口,声音带了份冷清,没了平日的温软,让他察觉到她的认真“以后不要再来了。”
殷玖夜的身子一钝,没有开口,沐寂北却是再次开口:“不管六皇子是喜欢我,或者是把我当玩物,对我来说都是负累,所以,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殷玖夜紧抿着双唇,拳头攥的很紧,是啊,他与她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不是么,自己这几日的反常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殷玖夜回身将两瓶药放在桌子上,没有再看沐寂北一眼,便出了房门。
初一见着自家主子回来的时候,隐隐发觉有什么不一样了,确切的说是变得和从前一样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死寂的没有一丝起伏,比起从前更甚。
人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再暴躁,不再焦躁,也没有发脾气。一如之前眼中有的只是残忍和死寂,无边无际,让人窒息,却只是对着他平静道“收拾干净。”
初一的眼色暗沉了下来,看来是那个女子说了些什么,主子这么多年来有多苦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好不容易以为苦尽甘来,结果却是…。
沐寂北说出那番话后,辗转反侧却是也再难入睡,披了件衣服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高悬的明月,手中不断磨砂着那两只琉璃瓷瓶,目光幽深…。
第二日清晨
青瓷带着一身寒露回来,轻推开门,见着沐寂北已经靠在床头,不由得开口道“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沐寂北柔声道“有人时时刻刻想着害我,我哪里还能睡的着。”
青瓷点点头,“是内监副总管张福寿!”
“张福寿?”沐寂北挑挑眉,眼眯成了一条缝隙。
“沐正德派人查的资料要下午才能送来。”青瓷再次开口。
“你先去睡会吧。”沐寂北心里已经有了数,便嘱咐着青瓷。
而另一边,孙露却是起了个大早,带着面纱请见了伍贵妃。
“娘娘,孙家的秀女在外求见。”一嬷嬷对着正在让人打理发髻的美丽女子开口道。
“哦?孙家的秀女?”美人微微回眸,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子神韵,难怪这世间的男儿都以娶了伍家的女子为荣。
“是孙秀女。”那嬷嬷点头道。
伍贵妃没有开口,依旧任丫鬟为自己整理妆容,伍家的女儿都起的及早,绝不会让身旁的男子瞧见一点自己邋遢的模样,所以就算是皇帝没有在她这里留宿,她也是务必要打理好妆容才肯见外人的。
伍家最初的老祖宗是个商人,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本是一心攀附权势,奈何士农工商,总是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再好的性子也总是有脾气的,于是伍家的老祖宗便想出了一条绝妙的计策。
不断的收罗美妾,许之以珠宝金银,让她们给自己生下孩子,与别家不同的是,这伍家的老祖宗不重男丁重女娃,凡是能剩下女儿的姬妾,都会得到重赏,相反生下儿子的便只是待遇平平。
而伍家那位老祖宗更是不惜重金,请专人培养所有的女儿,不管是整理仪容,还是谈吐气度,再或者是闺中秘术,比比皆是。十多年后,那些女子便出落的各有所长,妖媚的,清纯的,高贵的,泼辣的,每一种无不令男人趋之若鹜。
越是多的人捧着,那些个达官贵族便也起了兴趣,再加上伍家的造势,便也纷纷以纳了伍家女子为荣,等待真正娶回家后,更是妙趣横生,那满身的手段和花样,让男子一下子就失了心神。
这样,伍家便凭借着女子打入了权利的中心,那些达官贵人为了取悦美妾,自然会对着伍家男儿多家照顾,处处提携,伍家便也踏入了官场,时间久后,伍家却是成了大族,树大根深,在朝为官者众多,同时又把持着商业命脉,真真的是名满天下的大族。
这时,伍伊人正在心中盘算着,这孙露是孙家的小姐,同柳家都是与安月恒绑在一起的,只不过上一次柳家行事犯了大错,坏了安月恒的大事,才会对柳家袖手旁观,这次孙露来也该是有事所求,安月恒已经有一次没有出手帮过柳家,这次若是自己再对孙露所求无动于衷,怕是要激起柳家和孙家的不满,会对安月恒不利。
对伍家未来的大计更是不利。
“让她进来吧。”伍贵妃的声音自有一股端庄,神态柔和,宛若落入尘世的女神。
门外的孙露也不急,伍家的那些个规矩她也是知道的,她这么早来确实有些不合礼数,不过看着那日益狰狞的脸,她实在是等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沐寂北碎尸万段!
“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孙露第一次踏入伍贵妃的住处,虽然恪守着礼数,却免不得暗中打量一番。
这大殿宽敞明亮,整个地面上铺造的是一层薄金,让整间屋子一下子就辉煌了起来,四面的墙壁皆是红色为底,上面铺陈着黄金雕刻的金凤凰,辅以牡丹花开。
明黄色的帷幔高高挂起,水晶珠帘随风摇荡,足以昭示着这里的女子是多么尊贵不凡,孙露的心猛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这里的一切才是她所想要的!总有一天她也要成为这里的主人!
孙露面上不显,越发恭敬,只低垂着头。
伍贵妃也不动声色的将孙露打量了一遍,开口道“别那么拘谨,起来吧。”
孙露站起身来,依然恭敬,“春花,赐座!”
马上便有宫女上了一方圆凳,孙露谢恩后谨慎的坐了上去。
“你们孙家与伍家自来交好,本宫还念叨呢,你这丫头也不与本宫亲近,你若是再不来瞧瞧本宫,本宫可是要亲自去看你了。”伍伊人一张口便给孙露铺陈了台阶,让之后孙露所求之事不必难于开口。
“娘娘这是折煞臣女了,臣女本是想着早些日子来拜会娘娘,可不曾想,臣女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哪里还敢来给娘娘添堵!”孙露唱念俱做,泪水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谁欺负你了,快说出来,本宫一定给你做主!”伍贵妃自然配合着,等着后话。
孙露看了看四周的奴才,再次道“臣女实在是开不了口,说出去真是都没脸见人,娘娘的好意臣女都晓得,只是这世上哪能人人都向娘娘您这么仁善大度。”
伍贵妃一个眼色下去,屋子里的奴才便都退了出去,这孙露摆明了是有话要说,她倒是要看看,这孙露想要干什么。
孙露见此,立刻跪在了伍贵妃面前,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娘娘,您瞧我这张脸,如今是不是真的没脸见人了,这样的样貌真是让臣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臣女不甘心啊,臣女不甘心看着那祸害了臣女的人逍遥法外,更是担心娘娘日后也被这人所累啊!”
伍贵妃也立即做出心痛状:“你这可怜的,这好端端的脸这是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臣女今日全拜一人所赐,此仇不报,我实在无颜再活在这世上!还请娘娘助我一臂之力,臣女必然感念娘娘大恩大德!”
伍贵妃打量了一眼孙露那狰狞的侧脸,端起手边的茶盏,漫不经心的道“你想怎样做?”
“我要那个贱人生不如死!”孙露满眼阴狠。
伍伊人没有开口,而是在心中盘算着孙露这张脸痊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听闻娘娘得了一西洋瓶,臣妾只需娘娘设宴邀众多秀女共赏这西洋瓶便可。”孙露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
伍伊人不为所动,孙露再次开口“此事绝不会损害娘娘的利益,而那人若是不除,将来必然是娘娘的一大敌手。”
“哦?”伍伊人有了些许兴致,她是伍家精心调教出来的女子,在这宫中鲜少有能与她匹敌的人,可孙露却说那人会是她的一大敌手。
“我那仇人正是丞相府庶出的五小姐!如今他父亲归顺于皇帝,日后必然与您分庭抗礼!想必娘娘也知道,我那表姐表哥都是折在她的手里。”孙露满面阴狠。
伍伊人点了点头,这孙露说的确实是实话,如今丞相府归顺了皇帝,日后皇帝为了打压伍家,必然会抬高沐寂北,既然伍家选择了安月恒,必然是不能任由皇帝继续做大。
“你瞧你,尽是说这些生分的话,与本宫还这么客套,不过是借着本宫的名头设场宴会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伍伊人落落开口。
孙露心中咒骂着伍伊人的虚伪,脸色却微微好转,想到计划又成功了一步,心中隐隐兴奋,只等着要把沐寂北碎尸万段!
春花在伍伊人身后垂首,伍伊人却是开口吩咐道,“把这届秀女的花名册拿过来。”
很快便有人将之奉上,伍伊人提起笔,圈中了几人,而后继续道:“这些人每人赏一套头面,沐寂北赏那只凤穿牡丹的金镶玉步摇那一套。”
“娘娘,那凤穿牡丹就给了这一个小小的秀女?”春花有些不解,那凤穿牡丹的步摇可是十分难得,齐妃看着眼红了好久,几次讨要,伍伊人都死死护着。
“给,为什么不给?既然孙露要除去沐寂北,我自然要再加把柴。”伍伊人对着春花笑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美人风气。
伍伊人轻轻扫了眼下人端上来的一排宝贝,手指轻轻划过一遍,便摆了摆手,“送去吧,再发个帖子,说是三日后我要在八仙阁请众秀女赏宝。”
伍伊人这样做自然是极有目的的,一来笼络了人心,传出去才能彰显她的仁善大度,二来,那套凤穿牡丹可不是谁都能戴的!沐寂北和齐妃交手,一则她能试试沐寂北的深浅,二则无论谁落败对她都是有利无弊。
宝琅阁
这日,沐寂北早早起身,看了眼桌子上殷玖夜挑选出来的衣服,犹豫片刻,还是穿起了衣衫。
等到穿好,沐寂北却是站在那里,没了动作,小手轻轻抚上胸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殷玖夜拿出的这些衣服,都是胸口宽松的,没有类似抹胸裙或者襦裙一类的,胸口处也都是不带装饰的,生怕勒到沐寂北的伤口。
青瓷推门进来,不由得再次惊异“小姐,你最近怎么总是起这么早。”
“孙露在那眼巴巴的等着我呢,我自然要早些起来。”
心理却道,若是起来晚了,那条跟渔网一样的腿岂不是要让你瞧见了。
青瓷只是觉得奇怪,因为以往有什么事,小姐可不会起这么早,莫不是这宫中住的不习惯,倒是也没多想。
青瓷道“小姐,昨日伍贵妃派人送了帖子,还有只一套头面,说是后日在八仙阁举办宴会,请所有秀女前去赏宝。”
“赏宝?”沐寂北的眉头微挑。
青瓷点头“听说是西洋来的宝贝,前所未见,所以也算是请众人去开开眼,不过奴婢觉得,伍贵妃是借着这个机会收买人心,不然哪里舍得送这么贵重的宝贝。”
青瓷端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的正是那套极为昂贵的凤穿牡丹金镶玉头面,雕工精湛,极为细致,堪称绝品。
沐寂北伸手拿出其中一只金步摇,看似漫不经心的端详起来,她可不认为伍伊人只是简单的为了拉拢人心,被伍家送进宫来的女子怎么会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