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只好默默的转身冒雪又一步一挪的回屋子去。回来时秋杏已经在了。进门时,她一张稚嫩的脸上很是嫉恨的看着她,云烟有些茫然,看到她看着床头福晋给的新衣裳,怕是知道她被调到书房的事情了。唉,下人们之间的争抢也是永无止境的啊。书房又怎样,还不是提鞋的丫头?
云烟默默的拢拢衣襟,秉持一贯沉默的原则,低头从水缸里舀了点凉水开始洗洗手脚。大寒天的,没有热水,凉水真是针扎一样的刺骨。云烟咬牙受着,但洗洗总比不洗好。好在这身子是从小为奴受惯苦的,苦长了也就习惯了。头疼脑热睡一觉应该也就好了。
一夜无话,云烟睡得不太好。主要是头疼,喉咙疼,身上疼。过了三更天就起了,秋杏还没醒。看到床头的新衣服,云烟一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像是在给贝勒爷跌份,毕竟厨房和书房还是差距很大的。穿成她这样样子往贝勒爷书房门口一站,估计都得给小厮轰出来。轻轻叹口气,随手拿了最上面一套粉黄罩衫的冬衣开始换。这还是云烟第一次穿如此体面的衣服。衣服虽不是定做,尺码倒也还合适,只是略大。
雪下了一夜,清早上零零落落的飞着。云烟不敢耽搁,正好也没胃口,饭房也顾不得去了。第一天去书房,哪怕是早点在外面等着,也是越早越恭敬啊。
天还有些黑漆漆的,踏着厚雪过了桥,模模糊糊的看到院落上的牌匾四宜堂三个字很是熟悉的清隽风流,想是书房主人的亲笔了。
刚进院落碰到在门口侍候的小厮,看起来颇有些眼熟,就是那日来报信的小顺子。他抬头看到云烟,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来的挺早,我叫小顺子,你是云烟吧,高管家和我交待了。”
云烟一时有点不习惯别人这样友好的态度,愣了愣连忙福了福身算给前辈见礼,礼多人不怪吧?小顺子倒是一下红了脸,挠挠后脑勺,很是可爱的样子。
“爷每日起的都很早,一般四更天准时会起。我们且等着,一会就要进去侍奉爷上早朝了。”
云烟谦卑恭顺的点头,心下暗想幸好没迟到,在书房当差要比在其他地方要起得更早啊。两人等了不稍一会,听到房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小顺子听见后轻轻扣了下房门。门内略有些沙哑的低沉嗓音传来:“进来吧。”
小顺子连忙对云烟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一同推门进去。
进了室内后小顺子领着云烟转到了内室,轻轻推开门见室内有一暖黄色帐子大床,胤禛正撩开帐子从床上坐起。
他穿着一身香色里衣里裤,一双黑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肤色光洁像一块上好的暖玉。不知道是不是刚起床的原因,这身衣着样子竟显得有些柔软可爱的气质。
小顺子和云烟忙请了安,云烟的嗓音沙沙的。胤禛头也没抬说了一声起吧。
云烟一时有些不知下来如何是好,好在小顺子很有示范样子的上去帮把另一边的帐子挂上一边银钩,去拿衣柜里的外衣朝服。门外传来轻扣声,小顺子示意云烟去,云烟出了内室走到门口打开,是另一个小厮小魏子端着热水盆和漱口洗具立在门外,水盆冒着热气,送来的时间倒是极为精准。两人和气的笑一笑,云烟忙接了过来回到内室。青色的热水盆又是精美又是挺沉,盆地刻着团龙纹。
云烟在小顺子的示意下将脸盆放上一边的架子上,小顺子伺候胤禛漱了口。云烟取了一边的帕子沁入水中,拧至半干小心恭敬的递到胤禛手里。他接过擦了擦面颊,又自己走到盆架前将手放入水中浸了一会拿出来擦干。
一旁小顺子已经整理好朝服和冬冠等着,胤禛走过去,小顺子颇熟练的开始帮他更衣。云烟在一边接着衣服看着,颇有点带教的意思。云烟看看那繁复的团龙朝服纽扣实在是够难为小顺子一个男孩子。一层一层的穿上,云烟在小顺子的示意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去扣最后一层外衫朝服的纽扣。
云烟站在胤禛身前才确定他有现代的一米八这个高度。她的视线始终恭敬,没有越过胤禛领口外露出的喉结。他的喉结生的很高挺,形状也好,别有一种雄性的美感。
云烟屏着气息,手有微抖得一个个扣着,内心颇有些那种担心自己的业务不好被老板骂的感受。还好胤禛也一直无话,等云烟扣完,他抚了抚衣袖就转回床上坐下。
云烟看着小顺子捧着靴子上来,才想起还要穿靴子,忙上前拿了靴子走到床边胤禛的腿边蹲下。这下真是给主子提鞋了!云烟颇有点自嘲的想想。她摆好靴子位置,看看自己红红的手,还是下了决心用自己这双提鞋都不配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小腿提起他已穿好袜子的脚穿入靴子,提上靴筒后又前后抚抚,然后再穿另一只。
胤禛看着蹲在身前的小丫头,一身粉黄的冬袄穿在她的小身量上有些大,暖茸茸的像个小雏鸟。她极为恭敬认真的穿着两只靴子,像在进行一项极为重大的工作。是个安分恭顺的奴才。
穿好靴子,胤禛站起就出了内室。云烟起身愣了愣,看到身前的床铺,想想主子的床自然是奴才叠了。而她就是那个奴才。她就开始叠被子,整理床铺。弄完之后,她又把脸盆和漱洗用具规整下,端出内室。出来就看到小顺子伺候胤禛在外厅一侧的小桌案上刚吃罢早饭。他拿帕子擦擦嘴角站起后,小顺子将冬冠捧上,他拿了戴上就往门口走,门口伺候他上朝的小厮已经候着了。跨出门前头也没回得半侧身向云烟的方向说:“到旁边档子室找几本书放桌上等我回来用,书名桌上有。”
云烟一愣,马上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马上恭顺的答道:“是,四爷。”
目送他在拂晓的天色中跨出院子走远的身影,云烟才长舒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啊,如履薄冰。
一旁的小顺子看看云烟,摸了摸自己鼻子笑着安慰云烟说:“开始总有点紧张的,不过爷在起居伺候上不是很计较,一般很多事都自己动手,所以一直也不用丫头伺候。不过我们粗手粗脚的终究不如你们女孩子尽心周到,现在好了,你来了。日后总比我们侍候的好。”
云烟看着这个憨憨可爱的男孩子,心中颇有点欣慰。“多谢小哥照拂。那书房里可有什么规矩吗?云烟初来很多事情不懂生怕做了错事。”
小顺子笑了说:“也没什么,只有一条,这四宜堂是爷日常起居和处理公务的院落,女眷是一概不得入内的,违者要受罚的。”他又愣了下嘿嘿笑了说“当然,你不算的。”
云烟一听后忙笑着点头——自己已是书房当差的奴才,奴才是种职业,自然不算女眷。
心下更是有些狗血的想到大学女生寝室院子外的铭牌:四宜堂,女眷止步!
四爷的书弘晖的鸟
小顺子拿了书房边配房档子室的钥匙交给云烟。
“这是爷走前让我拿给你的,说以后书房档子室的钥匙你保管,里面的书籍也你来管着。你应该比我们识字,比我们好管嘿嘿。”
云烟接了钥匙,感觉责任颇沉。一边恭顺的点头,一边帮着小顺子收拾桌子。
“你去给爷找书吧,这也好了,我收收东西就出去了。”
云烟点点头说:“不妨事,马上就收拾干净了。”她一边又拧干抹布将桌子仔细擦一遍。
小顺子抬头看看一边低头帮忙的云烟,觉得她虽然话不多,但人很是老实又温顺,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云烟擦完桌子,看看自己红彤彤的爪子,想想还是里里外外洗洗干净才好去碰皇天贵胄家的书吧?又走到一边就着胤禛洗过手的热水拿香胰子把手里里外外洗个干净,擦了又擦干才放心。
小顺子看她恭谨小心洗手才敢去桌案上的样子,难免一边偷偷笑。而后爽朗的说:“我把这些都带出去了,你好放心去找书吧。”
云烟有些窘得笑了笑,看小顺子带笑出了房门合上,才好走到那张紫檀木桌案边找书名。
案上一张写了字的白纸被那只羊脂白玉龙纹镇纸压着,上面几行清隽潇洒的小楷——“戒律、金刚经、愣严经”。
云烟看了心下诧异,这位贝勒爷原来还是个佛学弟子。她将书名默默记在心里,拿了钥匙就按小顺子走前指得室内厅角一边的侧门那去,上面挂了一个小锁。云烟试试钥匙,开了锁。
推开门进去,竟是个很是宽敞的藏书室。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藏书,室内有些暗,云烟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就好了。云烟想想从何找起呢,既然已经是分给她的长期工作,她自然要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查看下每个架子的类别规律熟悉下业务了,不过手脚也得快点赶在老板回来之前把工作完成才是。
云烟一个架子一个架子快速浏览,默默记下每个架子的书种大致是哪些。一边看一边发现这位贝勒爷的藏书范围真是广泛。上至政论史书,下至乡村野史。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应有尽有。
最诧异的是她的目光竟然看到了一本书名——《金瓶梅》!
云烟腾的红了整张脸,好在室内就她一个人。好歹她也是21世纪女性,也知道这是名书吧。还是古代人比较有文化,都把它做藏书来收藏。这里还的确不适合女眷入内,有道理。
好容易找到经书那层,逐个去看,一个个把愣严经、戒律、金刚经都找到了,好在架子放的不高,云烟还好找。她连忙小心的拿了捧着出了档子室。回身把房门锁好,将找好的三本书工工正正的放在紫檀木桌案上。
云烟做完这些事后,又看看室内,把其他琐碎能收拾的都收拾整洁,擦擦干净。唯暂时没有动他的桌案。不熟悉情况的时候,老板的办公资料还是轻易不要碰比较明智。
云烟想到嫡福晋纳拉氏对她说的爷不在的时候就过去陪陪弘晖,这也算是领导派的工作吧。那自己也总不好在书房里闲坐着不干活吧?那还是去北边房里做兼职保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