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们又如何能在以后堂而皇之的站在太子身边并利用自己胁迫爹弃楚昭而投太子?
用力的擦去流了一脸的泪,霁云的眼睛清亮无比:
娘,您的恨没有给您救赎,反而害的女儿万劫不复!
上辈子是女儿蠢,竟会爱上方修林那个人渣,害了自己,也害了爹!重活一世,女儿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女儿这就带着您离开这儿,去找爹。您对爹恨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能回到爹身边,您也是开心的吧?
又轻轻拉过孔玉茹放在里面的手想继续擦拭,哪知手动处,一张明显时间久远的薄薄的纸忽然飘落。
霁云捡起来,久久的看着信张末尾那两方亲亲秘密并列的印章:文翰,霁云飞。
神情顿时晦暗无比:
自己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虽然无比痛恨这里,竟然还不能马上走吗?
爹爹写给自己的信件还在这方府,还有那方刻有“霁云飞”的小印,也还在母亲的娘家人,那所谓的舅舅孔方林手里!
3身份大白(一)
那些信件和小印,自己一定要拿回来!
当年爹被人诬陷索贿受贿时,上面盖得私人印信,便是这枚“霁云飞”,而之所以罪名没有被坐实,也是因为,这枚印信上刻得是自己的名字——索贿受贿这等腌臜事,容相怎么会盖上刻有唯一爱女名字的印戳?
可即便所有人都无法相信,拜自己所赐,爹爹最终还是名声尽毁、斯文扫地。
因为那信上委实是朝中大臣全都熟悉至极的容相亲笔,容相一笔好字,风骨清奇,自来无人可仿。此等铁证,纵然容相才思敏捷,却仍是百口莫辩。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些信件,全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霁云凝视着手中这张已经因年代久远而发黄变脆的信笺。
当初,方修林就是拿了一叠这样的信笺,每日里让自己临摹。
自己那时候真是听话呀,无论方修林说什么,都是乖乖的听着,更不要说方修林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能练得和信笺上的字一模一样,就可以替娘亲报仇!
自己日夜苦练,终于写就了一笔和爹爹一般无二的字。
霁云低着头,极慢极慢的读着信笺上的字句。说是信,更应该说是随笔。上面内容很短,无外乎就是爹路上所见,或奇闻轶事。
那时看信时,只觉爹爹虚伪的令人作呕:连人都赶出家门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现在想来,爹实是爱极了自己,才会无论看到什么有趣的事都要记下来,然后盖上父女二人的印戳后送给尚且牙牙学语的自己……
好像上一世娘临死时确实嘱咐过自己,说是有一包袱托了方修林的娘盛仙玉保管,让自己务必索回,葬在她身侧。
霁云往头上扎了根白布条,然后推开门,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谁家檐头上尚未化完的积雪白的刺眼。
方家也算豪富,从偏僻的柴房到盛仙玉这个姨娘住的小院儿,也要走好大一会儿。
霁云衣服本就单薄,又破破烂烂的,在寒风中一步一滑的弱小身影便显得尤其凄凉。
霁云却不敢停留,记得不错的话,上一世,自己就是去的晚了,正碰上方修林的爹方宏在。方宏虽是商人,却最好附庸风雅,当时恰好费尽心机得了一张爹爹的字画,竟是一眼就认出那包袱里信笺上的字和他重金购得的字画竟是一般无二。
自己的真实身份也随即暴露。
若没有方宏在的话,盛仙玉一介女流,应该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霁云只顾匆匆赶路,却不防一下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被旁边的人给扶住,霁云却是被撞得“咚咚咚”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没长眼的奴才,竟敢冲撞大小姐,真是找死!”
那一巴掌竟是用足了力气,霁云被打的头“嗡”的一声,这才看到,前面正站了一个华衣绮服的妩媚少女,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竟然是,不久后便即嫁给太子为妾的方家大小姐方雅心!
看对方却是一个被紫红色胎记盖住大半拉脸的奇丑无比的丫头,方雅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脸登时沉了下来。
旁边仆佣惯会看人脸色的,看方雅心的神情,立马知道大小姐不高兴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仆上前一把拽住霁云的头发就拖了过来:
“没眼色的死丫头,还不快给大小姐磕头——”
忽然注意到霁云发中的白布,顿时气急败坏:
“小贱蹄子,这是要做死啊!你是死了老子娘还是怎么的,大清早的戴这么晦气的东西!”
方雅心瞬时脸沉似水:
“没规矩的丫头,凭你是谁,也可以在府中随随便便戴孝的?叉出去,让人牙子领走发卖。”
霁云心里咯噔一下: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方修明的愚蠢相比,方雅心却是分外精明和狠毒,甚至在嫁给太子后,以一个母家卑微的妾身份,在太子府混的风生水起。
在设计陷害爹爹这方面,这个女人也是功不可没。
必须赶紧想出个法子来,不然,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卖掉。
眼睛一瞟,正好看到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忙一使劲,推开那按着自己的女仆,朝着秋月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秋月姐姐,救命——”
以自己对方雅心的了解,这个女人向来对抢走了父亲全部注意力的盛仙玉痛恨无比,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盛仙玉的机会!
同理,以盛仙玉的脾气,也必然不愿意随随便便被人打脸,特别还是,被正房的人打脸。
果然,方雅心眼中顿时一寒,旋即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丑婢竟然敢跑,还有秋月——
虽不认识霁云是谁,可方雅心却是识得秋月的。
竟然是盛仙玉那个贱人房里的。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奴才。
也只有盛仙玉那样的无耻贱人,才会教出这么上不了台面的粗俗丫头。
这个丫头自己不但要打,还要当着盛仙玉的面打,要让这个近年来越来越嚣张的无耻女人明白,这方府中,到底谁才是主子!
“原来竟是盛姨娘屋里的吗?”方雅心紧了紧斗篷,冷冷瞧着早已是冻得嘴唇乌青的霁云,“这左近不就是姨娘的院子吗?带上她,我倒要问问,姨娘安得什么心!”
蓦然被霁云拽住的秋月吓了一跳,看方雅心脸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忙使劲去拽霁云的手:
“小蹄子,你做了什么混账事,竟敢攀诬到三夫人身上,是想做死吗!”
这丑丫头自己认识,不就是前年害的夫人成为阖府笑话的那对母女中的女儿吗。
本来夫人在府中就因为出身的关系被人看不起,偏那孔玉茹还充什么大尾巴狼,当初嫁人后托人给夫人捎信说什么她嫁入了富贵之家。一听说她要来,夫人喜欢的什么似的,以为终于有人可以为自己撑腰了,特特的禀了老太太,哪知一大群人接出去后却是衣着破烂再寒酸不过的一对儿母女!特别是这女孩儿,自己就没见过能丑成这副德行的,简直让人看了晚上就会做噩梦。
老太太当即就带了人拂袖而去。
夫人也登时气的手脚冰凉。可已经说了是自家姐妹,自然不好马上再撵出去。
从那之后就把她们丢到了柴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看情形这丫头是冲撞了大小姐,自己可不要给她背黑锅,而且瞧这丫头脏成了什么样子,真是看着都恶心。抬脚朝着霁云的肚子上就踹了一脚,可任凭她又掐又拽,霁云竟是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旁边的方雅心微微一哂,早有粗壮的仆妇上前按住两人,喝骂道:
“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清早的在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们主子果然好手段,教出这样的狗奴才!”
说着径直扯了两人往盛仙玉的小院兴师问罪去了。
又有有眼色的丫头,急匆匆的去主院悄悄禀了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知道。
盛仙玉闻讯赶出来时,正瞧见被狠狠推倒在地的秋月和霁云。
霁云头发蓬乱,盛仙玉倒是没瞧出来是谁,秋月可是自己的大丫鬟,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再看看后面气势汹汹的跟着的主院的丫鬟仆妇,登时明白,这是那边又来找自己晦气了!顿时气得牙根直痒痒,对着方雅心不冷不热的一笑:
“哟,这闹哄哄的,我还当是那个不长眼的丫头婢子要找打呢。却原来是咱们的大小姐。春雨,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小姐看座,好歹咱们也是大户人家,可别学的那没有一点儿教养的小家子气。”
对盛仙玉的指桑骂槐,方雅心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纤手一指下面跪着的秋月和霁云:
“听说这两人都是姨娘手下使唤的人?”
不待盛仙玉否认,又续道:
“一个是姨娘底下的大丫鬟秋月,还有一个——”
早有仆妇狠狠的拽住了霁云的头发,霁云被迫抬起头来,可怕而又丑陋的胎记顿时映入盛仙玉的眼中。
“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丫头,是姨娘好、姐、妹的女儿,可对?”
方雅心说道“好姐妹”几个字时,特意拔高了音量,下面人意会,顿时发出了几声不怀好意的轻笑。
盛仙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两年盛仙玉根本就是任孔玉茹母女俩自生自灭,提都不许旁人提起这两个。只想着这母女俩最好早死早托生,或者自己受不住苦走了算了。哪想到都两年了,两人竟还是赖在这里不走。平常还好些,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亲戚故意向自己打听自己“好姐妹”的消息,弄得盛仙玉恼也不是,发火也不是。
可府中谁不知道孔玉茹母女的存在,想不承认自然不可能。
盛仙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是又怎样?”
心里更是暗暗发誓,等打发走了方雅心这死丫头,自己马上让人牙子领了孔玉茹母女出去,一文钱不要,凭着她们卖到哪里,只要不让自己再丢人现眼就好!
只是眼下,这丫头自己还得护着,所谓打狗看主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方雅心明着是看这俩奴才不顺眼,实际是要借着两个奴才来给自己没脸。要是让人知道,自己连“好姐妹”的女儿都护不了,这府中恐怕更没有人把自己放在眼里。
4 身份大白(二)
“姨娘只要认了就好。”方雅心凉凉道,“雅心敢问姨娘,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姨娘,还是府里有对不住姨娘之处?”
秋月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忙不住给盛仙玉使眼色:方才路上也看到了霁云头上的白布,秋月马上明白,这是让人家揪住小辫子了,主子的性子自己知道,一向是个争强好胜的,这要真认下可就麻烦了!
奈何盛仙玉此刻马力全开,却是全神贯注在她心目中的头号大敌方雅心身上,根本没注意到秋月的小动作。
“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盛仙玉毫不示弱,“这里也是我家,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大小姐要是看我不顺眼,自可禀了老爷,要打要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苦拿了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作伐?”
又想搬出爹爹吗?
方雅心神情厌恶至极,可惜,这次,便是爹爹也护不了你。忽然长叹一声:
“姨娘心里果然有怨。雅心知道,姨娘自来心气高,总觉自己太过憋屈,只是即便如此,雅心也希望姨娘念在爹爹和修林的份上,做事多留一分余地,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呢?”
什么念在老爷和修林的份上?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臭丫头胡说什么?
“大小姐,我念你年纪尚幼,不和你一般见识,可不是就怕了你,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她们做了什么,你只管算到我身上便是。”
“是,雅心也知道自己管的太宽。”方雅心忽然面容悲戚,一副有些无助的样子,指了指霁云道,“不管发生什么,雅心相信姨娘也定是希望阖府平安的。这丫头擅自戴孝,带来的晦气就让雅心一人受了吧。只望姨娘,再不要做下这等糊涂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