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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不瞒四先生,这件事恐怕未必是好消息。纵然我们都知道段芝泉是反对帝制,可这会儿显然已经不是取消或者支持帝制那么简单。曹大人那边显然是别有所图,不管怎么说,我叔父必然不会让曹大人得偿所愿,最起码不是那么容易。”袁肃故作严肃的说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段芝泉可能会支持我叔父采取玉石俱焚的军事行动。”
    “什么?不,这决计不可能,芝泉我是了解的,他最顾忌的就是北洋大局。这会儿北洋要是自个打起来了,肯定会鱼死网破。更何况他现在也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只要他能劝说项城放弃帝制,这场冲突便能妥善收尾,何须还要劳师动众的动武?”张謇听完袁肃的话,很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先生,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有一点您似乎没有真正的弄清楚。段芝泉的原则不是单纯的忠于我叔父,又或者是单纯的忠于北洋,仅仅只是一个字,那就是‘忠’。这才是他唯一的原则。没错,相比较起来北洋大局自然更值得看重,但段芝泉也绝不会让曹大人或者其他人阴谋家们来占这个便宜。”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如何这么肯定?”张謇很难相信的说道。
    “如若晚辈不能断定,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私下进宫找您。按照目前晚辈所了解的情况,段芝泉会反对帝制不错,但是在这之前他还会主张对汉口用兵。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四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袁肃表情严肃的说道。
    他之前所说的话当然都是讹诈,至于段祺瑞与袁世凯究竟会达成什么协议,自己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弄清楚。不过从目前新华宫传出的消息,叔父袁世凯都愿意用性命来拼一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结果,可见继续对汉口用兵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之所以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私自秘密的潜入新华宫来找张謇说这件事,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利用张謇开出一张前往汉口的“通行证”,让汉口那边认为他袁肃是站在反帝制并且避免北洋内战爆发这一边。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这……怎么会这样,不,事情绝不能闹成这样。”张謇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他连忙来回踱了几圈步,但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消除自己内心中的忧虑情绪。他当初之所以答应曹锟的游说,站出来提出反对帝制的意见,就是因为有见目前护国战争对国内造成不利的影响。而这场战争原本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如果说因为反对帝制而逼迫袁世凯走向一条玉石俱焚的道路,这恰恰是违背了他最初的意愿,而且北洋之间的内战肯定会比这场护国战争要更严重几十倍。
    袁肃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表情同样显得很严峻,不过心中却渐渐有几分得意。
    踱了几圈步子之后,张謇重新停了下来,望着袁肃问道:“可有什么办法化解这次危机?北洋要是完了,我敢打赌,中国势必会彻底陷入军阀割据。到时候一个省一个政权,不,甚至一个城都有可能是一个政权。中央政府再也没有任何威信可言。我中华算是彻底完了。”
    袁肃凝重的点了点头,很是无奈的说道:“是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晚辈一直以来都致力于中央集权,是决计不希望看到大好河山四分五裂的局面。所以才着急着此行来见四先生,向四先生晓以利害。”
    张謇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连忙说道:“既然袁公子你来找老夫,必然是因为老夫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袁公子但说无妨,只要能够避免这次北洋内部的冲突,老夫愿意竭尽绵薄之力相助,在所不辞。”
    袁肃于是说道:“此次北洋内部的冲突,关键还是在乎曹锟与我叔父之间的权力矛盾。诚实的说,曹大人显然并不是真正在乎帝制取消与否,无非是借着帝制来向我叔父争权罢了。所以即便段芝泉出山之后会主持取消帝制的大局,但我相信曹大人那边一定还会寻找其他的借口继续生事,不达到争权的目的,只怕是不会罢休的。”
    张謇无奈的点了点头,语气深沉的说道:“是啊,还是袁公子你能一针见血。真没想到,曹锟如此,段芝泉亦如此,本以为是简单的一次政变,却最终还是让人难以捉摸。”
    袁肃继续说道:“所以,要想解决这次的麻烦,就必须说服他们其中一人。我相信我叔父在段芝泉的劝说之下必然还是会取消帝制,但是绝不会轻易放弃权位,就算要放弃也不会交给一个叛徒。”
    再次默然寻思了一阵,张謇抬头看着袁肃,极其认真的说道:“这么说来,只能去说服曹锟那边退一步了?”
    袁肃没有直接回答张謇的话,而是改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解释道:“只要段芝泉决定支持我叔父来打一场战争,汉口那边是全然没有胜算的。到时候安徽、江西、福建三省势必会保持中立,淞沪那边极有可能还会倒向我叔父。曹锟实际上是孤立无援。再者,既然我叔父能够说服段芝泉重新出山执掌大局,也势必会说服在南京的冯大人出面。段冯二人的影响力,北洋之内还有人能出其右吗?”
    张謇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说的没错。”
    袁肃这才抛出了自己的目的,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自是不希望咱们北洋内部发生战争,所以我必须南下汉口一趟,找曹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实在不行,我也会另外对局势进行估算,如果能够一击必胜的话,还是可以考虑走一些刁巧的路线。”
    张謇睁大眼睛惊奇的问道:“袁公子,你所谓的走一些刁巧的路线,是什么意思?”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诚实的说,我们现在所听到的消息都是不确定的消息,虽然可能性不小,但只要一天没有公布出来,那就表示还是变局的可能性。如果我叔父与段芝泉谈不拢,或许事后我叔父又会反悔。那接下来的情况就大有不同了。真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必然还是会站在曹大人那边,到时候曹大人在汉口呼应,我于直隶直接起兵,争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所有麻烦。”
    张謇欣慰的说道:“若是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袁肃说道:“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能说定的。无论如何,我必须先去一趟汉口。但是汉口那边未必会知道我的立场,所以还希望四先生和其他几位大人能先帮我铺路搭桥,省的我在见了曹大人之后还要多费口舌。”
    张謇微微颔首,随即笑道:“这事简单,其实袁公子大可不必为这件事专程来找老夫一趟。汉口那边其实是有一些人早就知道袁公子深藏大义,就待可以为国效力的时机。袁公子亲往汉口,曹大人那边必然会热情接见。”
    袁肃说道:“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他心中不禁有些猜测,难道自己跟胡毅生见面的事情是曹锟那边告诉张謇的?如果是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省得自己还需要大费周折来铺垫见面之前的一些准备工作。
    顿了顿之后,他随即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语气笃定的说道:“四先生,其实晚辈此次前来除了告知这些消息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希望了解四先生真正的立场。”
    这下轮到张謇有几分疑惑不解,他微微蹙着眉头问道:“袁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
    袁肃继而说道:“四先生应该想一想,不管帝制取消与否,待到此事完结之后四先生和其他大人们到底该如何选择?简单来说,你们究竟是反对帝制还是反对我叔父。”
    张謇怔了怔,不由自主的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他着实没有料到袁肃有这样犀利的眼光,不仅把整个大局看得如此透彻,更是一点都不顾忌情面的劈头盖脸直问。不过话又说回来,直到此时此刻他心中确实是有一些彷徨,不可否认自己参与这次反帝制活动是有扩大个人权益、争取更多资本主义利益的念头,可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中途会发生这么多变化。
    事到如今,显然很多事情不能在像当初那么考虑的那么简单,确实应该有一个更为明确的立场才是。他相信袁肃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要比自己更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以及对待事情的行为原则。
    不等张謇做出答复,袁肃一早就看出了张謇心中的迟疑,于是他又紧接着说道:“四先生不必现在回答我,晚辈也只是希望四先生你能认真、严肃的好好考虑这个问题。那么,时间不早了,晚辈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张謇叹了一口气,最终没有多说什么,颇有踌躇之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送袁肃出去。
    当天晚上,张謇彻夜难眠,脑海中都在不停思索着袁肃最后的那番话。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军阀,也不是什么政治帮派,并且以往的时候自己同样也有自己的信念……
    第75章,三两天内
    在北京的田文烈这段时间一直忧愁不已,一方面是因为北洋目前的处境,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忧大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除此之外还有对目前滦州局势的操心。前两者自然不必多说,他骨子里视袁世凯为恩人,自然要全心全意的为其分担。而后者正是因为袁肃这段时间摆明了架势,开始直接与昔日旧部联系,已然是要重新接管中央第一兵团和是中央第十师。
    要说不在乎丢掉这些兵权那是假话,田文烈理所当然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在眼前这个需要自己效力的时候。他很怀疑袁肃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争权的动机,为此在滦州方面也做了一定的争取,可惜显然是杯水车薪。
    有鉴于此,田文烈最终还是把滦州的情况上报到了新华宫,不管是希望袁世凯出面解决问题也好,又或者是提前打一声招呼也好,自己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么多了。
    新华宫这段时间所忙碌的都是决定国家变局的大事情。袁世凯抱病在身依然坚持亲自迎接段祺瑞,并且与其进行长达三个钟头的会谈。段祺瑞的态度依然很坚决,无论袁世凯希望他出面帮什么忙,前提条件就是取消帝制。
    谈话结束之后,袁世凯身体再次受到一定刺激,离开会议室时还是由两名侍从左右搀扶。也因此不难看出,其实这次谈话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不过袁世凯心中多少还是感到欣慰,毕竟段祺瑞虽然要求自己取消帝制,但依然表示取消帝制之后会支持自己继续出任大总统,这等忠心实在是难能可贵,尤其是在对比目前北洋内部的局势而言。
    到了一月二十七日这天,袁世凯这才与段祺瑞达成了初步的协议,他表示可以接受取消帝制的建议,但是在此之前最起码要先取缔汉口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他当不了这个皇帝,也绝不会让曹锟捡到任何便宜。
    对于段祺瑞而言,他早先就已经看不惯曹锟私底下搞一些阴谋诡计。当初他或许是因为一时情绪,又或许是并不能确定曹锟真实的意图,所以才没有提前把这件事揭露出来。纵然要反对帝制,也不至于拿北洋来做赌注,只能说曹锟的行为大有离经叛道。
    所以袁世凯希望能先压制汉口声势这一点,段祺瑞自然是很同意。
    但是考虑目前曹锟的气焰,显然是不可能通过谈判对话来化解矛盾。曹锟已然孤注一掷,哪怕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依然会坚持对抗下去。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只剩下一个人,哪怕再不济还有南方那些革命阵营能够互为犄角。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原因,段祺瑞和袁世凯不得不考虑预先准备采取军事行动。
    当然,即便是要采取军事行动,事先也一定要打好政治上面的基础。于是在段祺瑞与袁世凯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之后,段祺瑞立刻开始四处奔走,尽可能去说服那些保持中立以及站在汉口立场上的那些北洋官僚,转而拉拢这些人继续支持袁世凯这边。
    又过了一天的时间,田文烈汇报滦州情况的消息便传到了袁世凯这边。
    袁世凯在见过田文烈之后,对此事同样感到很是忧愁。不过他没有雷霆大怒,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另外一方面则是也考虑到这一切都是因果关系。他承认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思想上发生了许多转变,回忆了过往的种种,又仔细迅速了目前的情况。不得不说有因就有果。
    当初要不是摆了吴佩孚一道,没有让其出任湖南督军,这会儿只怕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麻烦;陆荣廷一直念念不忘广东,非但没有让其得偿所愿,反而还逆其道而行之,怎能不叫其大为动怒;此外便是袁肃,明明是立下大功劳的民族英雄,却只是一时想不开,生怕这个侄子会影响皇室正统,竟然彻底剥夺了其苦心经营的兵权。
    事情原本可以不必如此,都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就好像推行帝制一样。
    在关于袁肃的问题上,袁世凯早先确实有想过将其培养成左膀右臂,最起码袁氏一族当中要有一个可以执掌兵权的人,为袁氏帝统保驾护航。可惜事情已经发展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要说后悔也完全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再想着顾虑什么面子,不管袁肃是站在哪一个立场上,或许都应该在这个时候积极做出一些争取才是。更何况,他现在他心中多少还是寄托着一些希望,袁肃想来都推崇中央集权,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眼睁睁看着北洋内讧发生。
    考虑再三,他让内务处逆下一道命令邀请袁肃尽快动身进京,希望与其面谈一番。
    袁肃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他的人就在北京,不过对外却还是保密了目前的行踪。在接到从天津转发而来的电文之后,心情免不了有几分激动,毕竟接下来自己要干一场大事,一场不仅改变北洋历史,更是改变中国近代史的大事。
    经过一番折腾,袁肃离开了北京又换乘火车回到天津,如此便能与新华宫派来接应的人相遇。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袁世凯现在的猜疑,既然自己都能只身一人再次进京,已经多多少少表示出几分态度。
    进入新华宫之后,袁世凯并没有急着接见袁肃,反倒是安排其在北海下榻休息了几天。
    在这几天时间里,倒是袁克定、张伯驹、袁克文以及傅良佐等人频频前来拜会。袁克定心情不是很好,在对待袁肃的态度上也不像最当初那么热情,不过他终归是受了父亲的委托,所以即便心里有所不痛快,在表面上还是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唐顿庄园》看完了,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唉!】
    第76章,宫中对谈
    袁克定来找袁肃,真正的目的是代替袁世凯来试探袁肃的底细。至于张伯驹和袁克文无非是从旁起到一些辅助作用。这两天哪怕京城的气氛再不好,新华宫内的态势也再压抑,三人还是陪着袁肃大吃大喝了一通。
    袁肃倒是表现的很随意,不过偶尔也会透露出对国家大事的关心。
    这多多少少是让袁克定看到了一些欣慰,于是每次在喝醉酒的时候,他都会开诚布公的跟袁肃聊起目前北洋内部动乱的局势,先是大骂曹锟是叛国叛乱的大逆贼,又是为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感到忧心忡忡,更是不遗余力的放出狂言要手刃曹锟。每每说道最后的时候,又拉着袁肃来唠叨几句,希望袁肃能为袁氏目前的困境出一份力。
    袁肃此次进宫当然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说明白,所以他也没有太多遮掩,只要袁克定提及此事的时候,自己都会表现出绝对会支持袁氏皇室。
    傅良佐来找袁肃是受了袁世凯和段祺瑞的双重指派,袁世凯是希望先让傅良佐打听到袁肃目前跟滦州方面到底是什么关系。段祺瑞则是要袁肃明确立场,必然要先确立反帝制的大前提,然后再向袁世凯进言与曹锟一战。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此事,袁肃当然也不会把自己与滦州来往的消息继续保密下去,只不过是换了一个非常可观的说法。他表示昔日旧部不信任田文烈,还专门拿两年前在辽东作战的案例来说事,当初田文烈是给自己当下属,怎么可能有能力领导那么多部队?所以他的这些旧部是在苦劝自己尽快出山,支持大皇帝陛下逆转困局。
    至于立场问题,他依然拿出惯用的伎俩,并没有正面给出傅良佐任何答复,而是强调自己不会过问国体和政体,只在乎尽快推行中央集权。对此傅良佐也不好多问下去,要说袁肃没有给出立场,但是也表明了态度,自己只能如实的把这些话上报到段祺瑞那边。
    经过三四天的等候,在月底的时候袁世凯总算决定接见袁肃。
    做为侄子,进京之后原本第一时间就应该去拜会长辈,尤其还是在长辈患病的情况下。
    不过既然之前袁世凯不愿意接见,他索性就把这些礼法规矩之类的东西置之度外。仅仅是在这次见面的时候,稍微表现出对叔父身体状况的关心。
    “前几日皇兄一直记挂着您的病情,小侄心中忧愁不已,早就想亲自前来探望一番皇上。只可惜,显然皇上这几日虽然抱恙在身,可依然忙碌操劳,小侄也只能按耐虑心。今日得见皇上熔岩,观皇上气色颇有好转,小侄悬而未决的心总算能稍微放下一些。”
    在怀仁宫的大卧室里,袁肃看到了躺卧在大榻上的袁世凯,带着无比凝重的表情与十分诚恳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克礼,你有心了。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也只能勉强吊着药瓶子苟延残喘罢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如今医学日渐发达,再困难的杂症也必有应解之法。皇上今后只要多注意调养,必然很快便能有所好转。”袁肃诚惶诚恐的说道。
    “唉,你我叔侄许久未见,就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来来,你先坐下。另外,也不要再称我什么皇上了,既然是自家人,便按照自家人的称谓来称呼就好。自打一开始办这个帝制,我就只当它是一种荣誉的象征罢了,仅此而已。”袁世凯声音有几分虚弱,不过也竭力表现出很认真的口吻。
    这番话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断然是不会从袁世凯口中说出来。如今反帝制的风波越闹越大,他也要考虑给自己一个台阶来走。所以才会在袁肃面前强调帝制不过是一些荣誉称谓罢了,并不跟任何权力挂钩。哪怕是今后帝制真的无法继续推行,自己也能更从容的退位。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说,实际上也是一种让步。那就是宁可用权力来交换这份荣誉,毕竟权力是带不走的,但是荣誉却可以世代传承下去。
    待到袁肃落座之后,袁世凯长叹了一口气,显得语重心长的说道:“克礼,如今国内的形势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不得不说,我是失算了。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不甘心,毕竟这一切终归是一些宵小之徒从中作祟罢了。”
    袁肃故意迟疑了一阵,随后才开口说道:“叔父,此事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不过,依小侄之见,即便没有汉口组织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单单出现南方护国革命运动,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本以为帝制可以尽快促成国家统一,使得中央政府的威信加以扩大。孰料非但不能得偿所愿,反而还会弄巧成拙。”
    袁世凯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说道:“世事难料,只能说世事难料。不过,话又说回来,假使只有所谓的护国革命运动,一切反而好办了。南方那些军阀一个个拥兵自重,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根除隐患。只可惜……世事难料啊……”
    顿了顿之后,袁世凯转而又问道:“还不知克礼你对此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表现出极其严肃的一面,不亢不卑的说道:“叔父是希望听小侄真实的看法吗?”
    袁世凯扬了扬眉毛,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自然。克礼你无须多虑,心中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不管你会站在哪一边,但都是我袁氏一族的自家人。对不对?”
    他先将好听的话抛出来,也算是预设一个伏笔。
    袁肃于是说道:“依小侄之间,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既然所有祸根都已经表露了出来,那就应该一鼓作气,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这些祸根全部斩断。如此,方能建立上下一致的北洋集权,同时为我中华百世基业打好铺垫。”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慷慨,语气更是掷地有声,显得丝毫不容置疑。
    袁世凯不禁有些诧异,他万万没想到袁肃竟然煞有其事的说出这番话。原本以为袁肃的原则是不容许在这个时候发生北洋内战,最最起码也会因为去年被剥夺兵权一事而感到愤愤不平。如今他虽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业已是山河日落的处境,国家政事堂那么多大员站出来公然反对帝制,袁肃完全可以跟这些人一样“直言不讳”。
    不过现在看来,袁肃的话确实还是直言不讳,并且表露的是另外一层意思。
    在这一刻,袁世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份欣慰,同时也由衷的生出了一份内疚。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真没想到克礼你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想法。如此说来,克礼你对帝制并不是很反对,对吗?”
    袁肃不隐瞒的说道:“叔父刚才也说过了,所谓帝制不过是一些荣誉称谓而已,并不涉及到干涉国家权力。我中华帝国到底还是会推行君主立宪,与大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于汉口那么的反对声势以及护国革命运动,依小侄来看,就算没有这次帝制他们也会找其他借口来作乱。归根结底不是革命与否,而是人心对权益的贪恋。”
    这番话直接说到了袁世凯的心坎上,当然,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度,当上了皇帝之后理所当然是要进一步的摄取权力,倒是在皇太子袁克定继位之后或可着手推行民主政治的建设。如今若不是南方革命党和北洋内部接连闹出乱子来,只怕这番话是很难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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