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太后半路赶来,又不知道事实的全部经过便发作起来,这让隆兴帝如何能不大怒!
庄煜也气的不轻,他立刻上前说道:“皇祖母,刚才庄炯将父皇御赐之物摔坏,还强抢父皇给庄熵的赏赐,难道还不应该被治罪么?”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匆匆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吴王磕头求饶,却没有看到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后眼光一扫,只见地上果然有些被摔破的端砚残块,还有散落各处的湖笔徽墨等物。太后知道庄煜没有说谎。
若是犯错的是别人,太后自然会服个软,可现在犯错的是吴王的儿子,太后便不能让他受隆兴帝的重罚,于是便缓了声音说道:“皇帝,小孩子手劲小,一时失了手也是有的,看在他们远道而来的份上,便不要计较了。”
隆兴帝冷冷道:“太后莫非以为朕已经老糊涂了,连失手与故意摔都分不清么?”隆兴帝刻意咬着“老糊涂”三个字,让太后脸上很是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极为难看。
好似生怕太后不够难堪一般,庄煜跪下道:“皇祖母,刚才发生之事阁中之人全都看的清楚听的清楚。”
“放肆!哀家与你父皇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太后恼羞成怒的喝道。
隆兴帝最护着的就是庄煜这个儿子,见太后无端斥责庄煜,隆兴帝便说道:“煜儿起来。”
太后怒视隆兴帝,隆兴帝却根本不理会太后,只向吴王冷冷说道:“吴王,庄炯生母是何人?”
吴王心里一激灵,他呐呐道:“回皇上,庄炯生母为齐侧妃。”齐侧妃是吴王一位已经过世的侧妃,这位齐侧妃是上过内府玉碟的。只有说庄炯是齐侧妃之子,才能给庄炯一个相对好些的身份。若说他是没上过玉碟,未请旨便私下册立的唐侧妃所生。庄炯可就在劫难逃了。
“是么?”隆兴帝意有所指的又问了一句,吴王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
太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吴王纳唐瑶仙之事并没有详细告诉太后,庄炯出生之后,吴王想将庄炯记在当时已经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的齐侧妃名下,也好记入玉碟,可是唐瑶仙却哭的死去活来的不答应,于是庄炯便没有象庄熵一样被记入玉碟。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些王公子弟因为怕不好养活,也会在七岁之后才上报到内府,只不过唐瑶仙的身份特殊,所以庄炯的身份就成了个大麻烦。
“煜儿,你是去过蜀中吴王府的,你告诉朕,在吴王府之时,庄炯是何人之子?”
庄煜立刻毫不犹豫的说道:“回禀父皇,庄炯是吴王叔的妾室唐氏所生之子,唐氏仍蜀中唐门旁支所出的庶女。”
“嗯,朕不记得吴王曾经为唐氏请旨。陆柄,去查一查,别再是朕记错了。”隆兴帝淡淡说道。
太后急了,吴王未曾请旨之事她怎么会不清楚,只叫道:“吴王收个婢女何需请旨,不过是个婢生之子,皇帝何必费这许多心思!”
隆兴帝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说道:“既然庄炯是婢生之子,那便立刻发往御净轩为奴,免得乱了伦理纲常。”
吴王如何能舍得让庄炯为奴,只哀叫道:“皇上,炯儿是无辜的,您饶了他吧,臣弟……臣弟愿以王爵为炯儿赎罪。”
太后大惊,尖叫道:“吴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了个婢生子,你值得么?”
世子庄焰的脸色立时也变的苍白起来,他没有想到他的父王为了庄炯宁可舍弃王爵,从凭什么,这王爵又不是他父王一个人的,他凭什么说舍就舍了?
吴王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保住庄炯,到御净轩做奴仆,吴王一想到儿子将要受的苦便觉得心如刀割。
“吴王,你真愿意以王爵来赎庄炯之罪?”隆兴帝也没想到吴五竟会如此疼爱庄炯,便沉沉追问了一句。
吴王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道:“臣愿意。”
隆兴帝立刻说道:“那好,朕……”
“哀家不同意!”太后不等隆兴帝将话说完,便愤愤大叫起来。她先向隆兴帝叫了一声,然后走到吴王的面前,咬牙道:“你的王位是你父亲传给你的,你有责任将之传给你的嫡子,而不是为个婢生子舍弃祖宗基业,庄铖,你不孝!”
吴王跪在太后脚边,痛哭失声道:“太后,炯儿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能眼看着他受凌辱!”
太后看向隆兴帝,眼中竟然有一抹恳求之色,她低沉的说道:“皇上,把庄炯发往慈安宫为奴吧。”
御净轩是亲贵之人的方便之处,在御净轩当差,可算得最低贱的差使,否则吴王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隆兴帝沉沉道:“太后,朕金口玉言,岂可言出而不行?”
“皇帝,你也是做父亲的,难道就不能体会吴王做父亲的心么?”太后忍不住叫了起来。
隆兴帝看看脸色发白双手紧握成拳的庄焰,沉声道:“太后此言差矣,吴王之子只有世子庄焰与庶子庄熵。若是太后有了春秋记不清楚,朕这便传玉碟以供太后过目。”
太后逼视着隆兴帝,咬牙道:“皇帝,你果然如此绝情?”
隆兴帝冷声道:“国法所在,朕不徇私。”
“好,好,好!”太后连说三声好,冷声道:“传哀家懿旨,着御净轩庄炯入慈安宫听用。”
隆兴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太后,这御净轩并非只有一处,若是把庄炯安排在前朝的御净轩,庄炯好歹不用净身,将来长大了还有可能娶妻生子。可太后要庄炯入慈安宫,他便得立刻被送去净身,净身之后若还有命活着,才能到慈安宫当差。
“太后心意已经决,不再反悔?”隆兴帝刻意问了一声。
太后只冷冷道:“哀家言出必行。”
隆兴帝立刻说道:“那好,来人,将罪人庄炯押往蚕室净身。”
太后和吴王脸色大变,他们此时才想到进宫做奴仆是要净身的。偏在此时隆兴帝淡淡说道:“本来朕念在吴王的份上,打算将罪人庄炯发往翰林院的御净轩,好歹也是个完整的人,想不到太后比朕更恨此等不规矩之事,那便依太后之命好了。”
太后气的身子直颤,吴王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只哭道:“太后,就让炯儿去翰林院的御净轩吧……”
太后定定的看着隆兴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狠!哀家不要庄炯进慈安宫了。”
隆兴帝并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看向吴王,吴王知道自己被隆兴帝死死的揪住小辫子,若是不让步只怕此事难了,便艰难的说道:“皇上,臣有罪,臣自请降爵。”
隆兴帝看了吴王一会儿,方才沉声说道:“吴王持身不正行为有失检点,混淆皇室血脉,着去其王爵,降为吴国公,赐居京城。”
吴王伏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领旨谢恩,太后见隆兴帝如此不依不饶,便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
石院判可一直在旁边的,不必隆兴帝吩咐,他便立刻跑到太后的面前,搭脉检查之后,石院判对隆兴帝说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伤心过度才会晕厥,臣请为太后娘娘金针刺穴。”
隆兴帝沉喝一声:“准!”
石院判立刻从怀中取出针灸小包,拿出一枚梭针在太后的指尖扎了起来。十指连心之痛不是太后能忍的住的,她再也装不下去,只能假装悠悠醒了过来。
隆兴帝立刻说道:“太后醒了就好,来人,速速送太后娘娘回宫静养。”
吴王还什么都没说没做,太后便被人抬上软兜送回慈安宫了。吴王见此情形,便知道太后在宫中已经不复从前的高高在上,如今隆兴帝才是宫中真正的主人。这一回合他是彻底的输了。
吴王忍不住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隆兴帝事先安排好的。可是庄炯,他不应该啊,他素日那么聪明机灵又听话,怎么会在此时闯出这样的泼天大祸呢?这可让他怎么向庄炯的生母唐瑶仙交代啊!当初动身离蜀之时,吴王是再三答应唐瑶仙,一定会好好照顾庄炯的。谁想进京还不到一个时辰,庄炯便已经从王府三公子变为御净轩的罪奴!
陆柄命小太监进来将还在昏迷之中的庄炯拖了下去。庄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禁有些庆幸此番来京城真是来对了。若不来京城,他最大的威胁庄炯又怎么可能变成罪奴,从此对他再没有任何的威胁。而二公子庄熵则吓的浑身乱颤,他的胆都要被吓破了。什么叫天家威严天家无情,庄熵可是一次便认识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婚期已定
吴王妃在懿坤宫中陪皇后说话,从前隆兴帝还未登基之时,吴王妃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很不错,在妯娌之间,她们两人是走的比较近的。
十数年未见的妯娌二人见面之后都不胜稀吁,大家都变了许多,这种改变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吴王妃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飞扬,而皇后也比做皇子妃之时多了许多的威严与上位都的气势。
“弟妹,路上都还顺利么,听说你们起程的日子晚,路上必定赶的很辛苦吧。”皇后微笑着问道。
吴王妃赶紧笑着回道:“劳娘娘记挂,臣妇一行路上很顺利,多蒙睿王爷关照,路上并不辛苦。”
皇后笑道:“弟妹别这么客气,就叫煜儿好了,这孩子头一回离开本宫出远门,好在是去弟妹那里,当年弟妹可是极疼这孩子的,要不然本宫可真真的不放心。”
吴王妃听皇后一见面就提起庄煜,心知这些年庄煜必是极为受宠的,便笑着说道:“娘娘快别这么说,煜儿行事大方周到妥贴,自他到了蜀中,倒是煜儿帮臣妇更多些,臣妇着实汗颜。”
没有一个当娘的不喜欢听人说夸奖自己孩子的话,皇后自不例外,她听完吴王妃的话,心里舒坦极了。
吴王妃知道皇后牵挂着庄煜,便只围着庄煜说话,皇后听了一会儿方笑着问道:“弟妹这会子只顾着说煜儿了,也说说焰儿吧,本宫记得他比煜儿小一岁,今年该十四了,可曾相看人家?”
吴王妃忙离座在皇后面前跪下,皇后赶紧俯身说道:“弟妹快起来,有话只管说便是。”
吴王妃却是不起,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之后方才直起身子,望着皇后恳求道:“臣妇求娘娘看在从前的情份上,给焰儿指门亲事吧,臣妇不求媳妇是高门大户,只求她性情和顺体贴周到,能和焰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皇后离座亲自扶起吴王妃,点头道:“弟妹,你的请求本宫记下了,一定选那些个好性子好门风的姑娘给弟妹挑选。”
吴王妃暗暗松了口气,庄焰的婚事是她最大的心病,蜀中从前是未开化之处,这二三十年来虽然开化了些,可到底民风彪悍,若是清点蜀中的世家,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唐门,可唐门已经有了旁枝女儿做了吴王的侧妃,吴王妃自然不愿意再娶一个来自唐门的儿媳妇。所以吴王刚刚露出让庄焰与唐门结亲的念头,便被吴王妃彻底打破。
唐门唯一有资格做吴王世子妃的便是掌门唐一奇的孙女儿唐月如,吴王妃看不上眼高过底的唐月如,唐月如也没看上吴王世子庄焰,所以这门亲事吴王只是提了一次便没了下文。但是吴王妃深知吴王的个性,他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所以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求到皇后跟前,让帝后二人为庄焰指婚。
皇后让吴王妃坐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孟雪从外头走进来,跪下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打发人过来传信,吴王混淆皇室血统,以婢生子冒充侧妃之子,更有其三子庄炯御前造次摔毁御赐之物,庄炯已经被罚入御净轩为奴,吴王也被降为吴国公,赐居京城,无旨不得出京。”
“什么?”吴王妃惊呼一声,猛然站了起来,皇后也是大吃一惊,虽然她知道隆兴帝有心罢吴王之王爵,可那也要等到圣寿节之后才会进行,吴王一家现在可是刚刚进京,怎么就?
皇后的惊讶只在心中,并没有流露在表面上,而吴王妃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居然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便跪了下来。虽然隐瞒庄炯的身份是吴王的决定,可她到底也有知情不报之过。
皇后对于吴王子嗣的情况自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吴王妃的为难,故而只温言说道:“弟妹虽然有过,可本宫知道你的难处,你先起来吧。”
吴王妃哪里有脸面站起来,她俯身以头触地羞愧的说道:“娘娘仁慈,越发让臣妇无地自容,求娘娘还是让臣妇跪着吧。”
皇后低叹一声,问孟雪道:“现在吴国公和世子还有二公子在何处?”
孟雪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吴国公已经出宫,世子和二公子被太后派人叫到慈安宫了。”
吴王妃,现在应该叫她吴国公夫人了,忙磕头说道:“求娘娘允许臣妇告退。”
皇后知道她和吴国公到底是少年的夫妻,纵有再多的不如意,这十几二十年的夫妻情份却是磨不灭的,吴王被贬为吴国公,这可不是一般的打击,吴国公夫人急着回去安慰吴国公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皇后便缓缓点头道:“也好,常嬷嬷,你替本宫送吴国公夫人出宫。”
常嬷嬷忙上前躬身称是,然后便将吴国公夫人扶起来送了出去。皇后看到吴国公夫人虽然勉力支撑自己的身子,脚步却还是有些虚浮,不由摇头低低叹息了一回。
吴国公夫人刚走不久,隆兴帝便带着庄煜来到懿坤宫,皇后一见到庄煜,眼中就再没有别人了,她几乎是跑到隆兴帝和庄煜的面前,不等庄煜跪下,皇后便一把抓住庄煜的双手,热泪盈眶的叫道:“煜儿,你可算是回来了,真真想死母后了……”
庄煜自出生之后,这是头一回离开皇后如此长的时候,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后面前,哽咽的叫了一声:“母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隆兴帝心情也很激动,只是他是皇帝,素来最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便强笑着说道:“皇后,煜儿回来是好事,怎么还哭了呢,回头再让煜儿误会朕让你受了委屈,朕可就枉担了虚名。”
皇后还没有来的及回话,便听宫人在外头通传道:“太子殿下驾到……”
隆兴帝先是向皇后笑道:“耀儿必是听到煜儿跟朕到此的消息便急急追了过来。”然后向门外高声叫道:“宣太子进来。”
少倾,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庄耀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飞奔着跑了进来。
“父皇,母后,煜儿……”太子向帝后二人急促的叫了一声,便一把握住庄煜的双臂,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太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庄煜一回,才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的说道:“瘦了,可精神倒好,人也比从前更结实了。煜儿,大哥没出去迎你,没不高兴吧?”
庄煜一个劲儿的摇头道:“没不高兴,倒是父皇和大哥都清减了,可是太过劳累了。”
隆兴帝见这兄弟二人大有站着聊天的意思,便笑着说道:“耀儿煜儿,站着说话做什么,快坐下来我们一家子好好说说话。皇后,命御膳房传膳。”
皇后忙亲自吩咐孟雪去御膳房传膳,隆兴帝和太子庄煜则坐下来细细说起话来。皇后吩咐完之后便静静的坐在隆兴帝的身边,她看看太子再看看庄煜,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
因为是在懿坤宫中,庄煜只捡些有意思不刺激的经历说了,那些历经艰险之事他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没的让皇后为他揪心。
可就算是庄煜不说,皇后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庄煜去了鬼方和蜀中,皇后便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鬼方与蜀中的资料全都看了个遍,鬼方与蜀中的恶劣环境皇后再是清楚不过的。听庄煜风轻云淡的说着些经历过的趣事,皇后心里越发难过,不由落了泪。
庄煜一见忙在皇后膝前跪下,仰着头问道:“母后,您怎么哭了?”
隆兴帝最是知道皇后的心思,便伸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背,缓声道:“皇后,孩子们长大了总要自己去闯的,煜儿是你亲自教养出来的,该相信他才是。”
皇后含泪点头道:“皇上说的是,只是妾身心里舍不得,煜儿在妾身身边之时,何曾受过那些辛苦。”
庄煜忙扬起笑脸说道:“母后,儿子不苦,真的,一点儿都不苦。”
皇后轻轻抚着庄煜那线条分明的面庞,低低道:“怎么能不苦,我的煜儿瘦多了。”
隆兴帝和太子无奈的对视一回,他们都理解皇后的心情,他们同样也不舍得庄煜小小年纪就去受那些艰苦,只是舍不得也要舍,庄煜不是女儿家,他是堂堂男子汉,要做展翅高飞搏击长空的苍鹰,不能做窝在檐下的燕雀儿。
皇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满腔慈母之心到底无法克制,她伤感了一回,然后才强笑自嘲道:“煜儿回来是好事,我怎么竟哭哭涕涕的。不说了。”
隆兴帝笑道:“这样才对,煜儿,此番逼吴王出蜀,你立下大功,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庄煜的脸刷的红了,头也深深的低了下来。帝后和太子三人都用惊奇的眼光看向庄煜,这小子从小天不怕地不高,胆子肥的都没边儿了,他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