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了榻上女子的衣服,宁王坐起身来。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控制力真的越来越强了,竟然这样都没有碰她。他望着明珠因熟睡而泛红的小脸,轻轻闭合的双目上纤长的睫毛随着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还有被自己啄得微肿的粉嫩嘴唇,禁不住又低头吻了吻,心道:自己都等她这么久了,怎么也得先讨回些利息才好。
又讨了一会的利息,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站起身走到了门外。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他顿时清醒许多。
侍卫一见自己的主人出来了,不由得纳罕。看王爷刚才的样子,似乎对那位漂亮的女官有些意思。方才屋子里忽然没了动静,他还在想呢,莫非是自家王爷竟然动手了不成?还是那女官已经投怀送抱了?只是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瞄了一眼王爷衣摆上的皱褶,忽然间恍然大悟,吸了吸冻得半将僵的鼻子,心道:看来自家王爷也该进补些好药了。要不然身子太虚,在女人面前都抬不起头。
宁王瞪了他一眼,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家王爷是这样的人吗?”
侍卫忙低下了头去,心里腹诽着:虽然我当差没多久,也知道王爷洁身自好的传说。如今看来,却似乎是因为眼光太高,不是绝顶的美人不动心呀。
且不说侍卫如何胡乱猜测,待明珠醒来时,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丝被。她猛的一下子惊醒了,一骨碌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这里是宁王和自己说话的地方。可她又怎么会突然在这里睡着了呢?
翻身下地,推开门,只见门口立着一个侍卫,正是跟着宁王来的那一位。他一见明珠醒了,忙殷勤的道:“王爷去见长公主了。王爷说刚才小姐忽然晕倒了,也许是劳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应该过一会就清醒了的。临走的时候王爷吩咐了,若小姐醒了可以回去,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全凭小姐自己决定。”
明珠想了想,道:“本来我是该留下来向王爷道别的,只是我已经跟我的侍女说好了,要早些回去的。若是书馆里的嬷嬷找不到人,怕是要耽搁了事情。请你帮我带句话给王爷,多谢他的帮忙。”
他偷偷瞄了一眼明珠,见她神色疏离,言语礼貌,忙又低下了头去,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猜对了。
——自家王爷因为那方面太差,被嫌弃了。
“好说,女官请。”
明珠不觉有异,转身走了。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近黄昏。碧叶取了饭回来,伺候明珠用饭的时候,青雪道:“小姐,您的腕上的碧玺串子呢?”
明珠笑着将钟灵如何带小王子来书馆看望自己的事情说了,青雪听了也十分欢喜。“表小姐如今真是大人了。”她又指着明珠的腰带道:“小姐的腰带似乎不大对劲,这个结子打得似乎不像临出门的时候……”
她猛的止住了话题。
碧叶好奇道:“结子哪里不对了?”
青雪一拍脑门,笑道:“哎呦,可不是我看错了吗。这腰带是我亲手系的,竟被我忘了。也是我今日绣了一日的花,眼睛都看花了。”
碧叶打趣道:“姐姐赶着绣这么多,莫非是赶嫁妆不成?”
众人一齐笑了,青雪假装去撕碧叶的嘴,眸光却微微闪动。
这日夜里,轮到青雪职夜。等所有人都睡着了,青雪这才小声道:“小姐,你这两日似乎不太对劲,究竟怎么了?今日连碧叶都问我呢,被我用话搪塞过去了。”
明珠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在床沿坐下,凑近了小声道:“昨日没机会说,今日都告诉你。”对于青雪,她自然信的。
于是,明珠便将这两日的遭遇原原本本的据实相告。昨日如何遇到的驸马,自己一夜没睡好。今日如何又遇到了驸马,然后宁王出现帮忙解围,自己又忽然晕倒等等,青雪听得目瞪口呆,她惊疑不定的望着明珠,压着嗓子问道:“小姐可曾吃亏?”
明珠摇了摇头,道:“不曾。”虽然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晕倒的,不过宁王说自己是因为劳累过度劳累没有休息好,想必是昨夜几乎一夜未合眼的缘故。不过,她醒来后见自己衣衫整齐,身体也并没有觉得任何异样的感觉,便不再做他想,想必宁王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青雪欲言又止,最后才道:“驸马也许会畏惧宁王的势力,不敢再骚扰小姐也说不定。”她偷偷看了一眼明珠的神色,继续道:“其实,奴婢倒觉得宁王殿下对小姐很是注意。”
明珠道:“也许吧。”
青雪见她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又道:“看小姐今日言语间的模样,似乎对表二小姐很是羡慕的样子。只是奴婢没福,没看见小王子,想必是十分喜人的。”
明珠穿着水蓝色的薄绸寝衣,双手搂住了膝盖,丝缎般乌亮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将她纤细的身体全都包裹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醉人的微笑,轻声道:“你不知道,他只有那么大一点,比小猫大不了多少。身体软软的,抱在怀里的感觉简直没办法形容出来,让人觉得就好像抱住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似的。”
青雪心下一动,又瞄了一眼明珠寝衣领口处露出的一个隐约的痕迹,趁机道:“若小姐也能生一个,想必会比小王子还要可爱。”
明珠叹了口气,松开双臂,懒懒的在床上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道:“想想也就罢了。若孩子生下来不被父亲喜爱,就算生得世上最美,又有何用?”她的眼神有些迷惘。“我就是吃了这个亏的,不希望我的子女也和我一样不幸罢了。”
青雪知道她暗伤身世,便不再多言,心里却就此埋下了一段公案,却又不便明说。
一转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驸马没再有过过激的举动,众人都相安无事。明珠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这下她从不乱走,只是每日都在书馆里与其他人呆在一处,吃饭也在一处,避免落单。
话说这一日天下了场小雪,文学院的众女官却都早早的来到了长公主寝殿的廊下,等候公主的传唤。到了年终岁末,也是该施行赏罚的时候了。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早上。众人连饭都没吃都赶了过来,再加上天气冷,虽都捧了手炉来,且长廊上也都隔不多远就摆着一盆炭火,却也耐不住多少寒气。这些女官们有些是娇小姐出身,哪里受过这些罪?人群中渐渐的有了议论之声。
明珠抬头望着天色,雪越下越大,从撒盐小雪下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绵延不绝。天色越来越阴沉了,虽无风,去无端的有种不祥之感,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事情越来越近了。
“宁王殿下到。”一声响亮的叫声震醒了众人,众女望见了宁王,顿时都忘了一身的疲惫,敛衣行礼。
执事小太监忙跑上前去,一叠声的道:“公主正等着殿下您来呢。”然后将宁王请进了殿内。
哪知道宁王前脚刚进门,驸马后脚也突然赶了过来。他平时非召很少来长公主的寝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有内侍入内通报,半晌出来时却道:“长公主和宁王殿下有重要的事相商,还请驸马稍后。”
驸马闻言,似有失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原地背着手打转,面上带着一抹忧色。
明珠越发纳闷起来,只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身边的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有人道:“你们知不知道,邱晓蝶的父亲前些日子向皇帝请旨,要将女儿嫁给宁王呢。”
“有这回事?”
“她还真觉得自己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呢?所有男子都该围着她转,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要不要礼义廉耻了!”
“你懂什么?咱们就是太守礼义廉耻了,所以才只能做女官,人家不守的却能嫁王爷,做王妃。”
“啧啧。”
只有少数人小声道:“今日还真的奇了,莫非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就在这时,只听得“乒乒乓乓”几声脆响,明珠被吓了一跳,感觉似乎是殿里有人在砸东西,廊下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隐隐有女子尖声叫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过不多时,走出来一个月白衣服的执事女官,道:“众位女官都散了吧。公主今日有事,不能召见各位了。”说完也不待众人追问,转身走了进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相携着往回走去。
付莹珠忽然叫住了明珠,笑着走了过来,亲热的搀着她的胳膊,道:“高女官,我们一起走吧。”
明珠点点头,道:“好。”
在外人面前,她也乐得彼此装和睦。
付莹珠故意拉着明珠,脚步走得很慢。她的本意是想着落在后面,探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也好早作打算。
她拖着明珠走到了人群的最末,还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道:“妹妹知不知道长公主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这话说的,连姐姐都不知道的事,我又如何晓得呢?”明珠确实是不知情。
“我不过随口问问而已,妹妹倒是多心了呢。”
刚说了两句话,还未走多远,忽见一个侍女跑了过来,大声道:“两位女官留步,请随我来一趟。”
二人停下了脚步,付莹珠转身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所言何事?”
“奴婢也不清楚,是姑姑吩咐的,请二位女官回去。二位且随奴婢过来就是了。”说罢,引着二人来到了西配殿。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正和一个侍女商量着什么,见二人进来,和善的望着二人,道:“二位女官辛苦了。”
明珠当时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长公主身边第一得脸的女官,名唤紫檀的。人都称她为紫檀姑姑,在公主府的地位非比寻常。
“紫檀姑姑。”二人都笑着问好,心底俱是一惊,却都各有心思。明珠担心的是驸马的事,付莹珠则眼前一亮,心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紫檀女官道:“现在唤二位女官来,实属巧合。因为公主马上就要动身去别院小住,需要人在身边陪伴,只是一时没有可靠体贴的人。不知二位女官可愿意一同跟去?”
付莹珠马上道:“姑姑这是什么话?公主的事我们本就该尽力而为,自然是愿意的。”
紫檀女官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明珠。
明珠听闻长公主忽然就要走,更觉得此事不寻常,犹豫了一下,方道:“只是不知道公主何时起身,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几时回来?”
紫檀女官道:“时间很紧,一个时辰之后就动身。事不宜迟,二位女官快回去收拾些随身应用的东西,一个时辰之后再回到这里来,自会有人安排你们。”又看了看二人斗篷里穿的一式一样的藕色官服,道:“二位女官回去之后也且换一身家常衣裳吧。”
明珠和付莹珠对视了一眼,都不敢怠慢,应诺之后便走出了门。也是赶巧,正好撞见宁王刚从殿内出来,驸马走上前急道:“刚听到消息,外面都传遍了,是在是荒谬至极,也不知是真是假。那个什么名妓真的是……”
宁王忽的一摆手,淡淡道:“此时驸马还是稳重些为好。为了公主,也更为了你自己。”
他的余光扫过,正好落在了一张芙蓉面上。回想起昨日的软玉温香在怀,宁王只觉得血气直向上翻涌,此时相见,未免觉得有些尴尬。
驸马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忽然伸手一点指明珠,道:“你去送送王爷。”
明珠自是知道驸马是何等人品,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他的面子,以免他再趁机报复,只忍气应了。
明珠悄声吩咐跟随自己的来的青雪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则走到宁王跟前,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王爷请这边来。”
二人走后,驸马刚要离开,忽然又回头看了一眼付莹珠,见她生得比明珠也不差多少,只是另一种动人风韵罢了,稍微一愣神。
付莹珠福身道:“见过驸马。”其声音甜美动人,听着只觉得好似饮了香蜜一般。
驸马遂留了一分心思,只是此刻时候不对,他有更要紧的事要担心,不过又看了她几眼就走了。
宁王安静的跟在明珠身后,雪地上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不远不近的走着,漫天的大雪弥漫,大地上一片素白,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这片色彩而已。
明珠呼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有淡白的薄雾从她粉嫩的樱唇边飘散开来。宁王又咳了一声,道:“你必定好奇公主为何要离开这里。”
明珠注意看着脚下的路,害怕滑倒,一边走还一边淡淡的道:“这都是公主的事,臣女不便多问。”
“你真的不好奇吗?”宁王盯着她的脸细瞧,却并未找到任何关于期待和希冀的痕迹,莫名的觉得有些失落。
“那么殿下愿意告诉我吗?”明珠随口道。
“你若问了,我自然告诉你。”宁王含笑着向前紧走了两步,和明珠并肩而行,道:“朝中出了一件大事,是关于长公主的母亲,也就是已故廉王妃身世的事。”
见明珠仰起脸望着自己,宁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有人秘密举报,说廉王妃,也就是从前的宣平郡主并非真正的功臣之后,而是冒名顶替的。她的真实身份是江南名妓史怀艳的女儿,生父则不详。”
明珠一惊,没想到竟有人质疑长公主的血统?忙道:“这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怎的现在才被挖出来?暂且不论长公主的生母身份究竟为何,但是她的生父却是廉亲王无疑。廉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乃是正统的皇室血脉,无从质疑,即便说出来又有何意义?”
宁王意味深长的道:“意义在于损毁长公主清誉,损毁廉王妃清誉,损毁廉亲王清誉,最后再损毁先帝清誉,以及当今圣上的清誉,进而动摇皇朝的根基。如果我这样说,你是否会觉得危言耸听呢?”
明珠一凛,若此事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丑闻。廉王妃据说是一代名将苏烈之女,从小流落民间,吃尽苦头。后来被廉亲王寻回,娶为王妃,二人感情甚笃。当年廉亲王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误信了谗言,以为廉王妃被当今的皇太后害死了。后来澄清了误会,便罢了兵,根本未有夺取天下的意思。像这样一对几近完美的夫妻,令百姓对皇室更多了一分向往,甚至民间有一阵十分流行一种杂戏,叫做“金龙寻凤”。说的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流落民间,异常的美丽为自己带来的烦恼,便暗暗掩藏了美貌。后来被来民间寻访的王爷看到真面目,便带回了王府。后来又虚构出了一个侧王妃,嫉恨王爷宠爱这位小姐,就暗暗害她。最后历尽波折,终于洗刷了冤屈,还阴差阳错的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跃成为当朝郡主。中间还夹杂着另一位藩王也看中了她的美貌,发兵来抢。王爷为了她,亲自披挂上阵等鞥。总之,最后结局十分完满。这出在当时蔚为风潮的杂戏便是以廉亲王夫妇的故事为根本改编的。当时廉王妃的身份也有曾有人质疑过,后来却被证明是真的,这是连先皇都认可的。不但御笔亲封为县主,认祖归宗,还亲自下了赐婚旨意,连嫁妆都是内务府出的。
当时册封宣平县主的时候,据说轰动一时,许多功臣都上表启奏,感激涕零,发誓对先皇的效忠。如今若真的证明此事有假,那么这就是一桩天大的密谋,会被认为是皇室欺骗了百官,欺骗了天下所有的百姓。因为这件事是经过彻查以及先帝认可的,根本不可能弄错,除非是皇室串谋。主谋便不必说了,不是先皇就是廉亲王。可无论是哪一个,都对皇室十分不利。
宁王知她想明白了,便微笑着问道:“跟随公主一同离开京城,暂避风头,你怕不怕?”
明珠想了想,道:“没什么可怕的。”
“那如果我说,其实有很多人想害公主呢?你跟在她身边,也许会被连累。”
“若是如此,那也是我命中注定该经历的劫难。”
明珠心道:若留在京城,也许驸马会趁机寻自己的麻烦,还不如随公主离开得好。
“做女官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安逸吧。”
明珠一笑,道:“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困难一些。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对环境估计不足的缘故。”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宁王只觉得这句话从口中自己就滑了出来,他原本预想着面对她时要再沉稳成熟一点的,怎么一见面就总是破功呢?
明珠惊愕的望了他一眼,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宁王心里不由得又生起了一些挫败感,难道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依靠一下自己吗?
惊诧过后,明珠回过神来,半晌都没有说话。
“已经到了,殿下慢走。”再往前走,不远处就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