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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鼓声起,号角声响彻天际。
    永乐帝着赤色十二缝武弁,袍裳中缀五彩玉。环佩,革带,重底赤舄。腰佩宝剑,手持玉圭,上刻篆文“讨罪安民”。
    车架发北京,永乐帝遣指挥使完颜帖木耳,宦官亦失哈等赍敕鞑靼及哈密诸部,并赐彩币宝钞,言今大军讨逆,道经其地,不必惊慌。
    “朕讨瓦剌,与尔等无干。”
    换句话说,识相点,当避则避,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识相,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给瓦剌传递消息,甚至和马哈木联手对抗大明,后果自负。等朕收拾过瓦剌,回头就烧你帐篷!
    朱棣的诏书,或许该称之为“恐吓书”,十分有效。
    鞑靼太保马儿哈咱和枢密知院脱火赤热情接待了明朝使者,拍着胸脯表示,一定遵照大明皇帝的指示,绝对不给瓦剌透露半点消息,也不听过任何支援。
    “天使放心,鞑靼同瓦剌向不两立。马哈木派遣使者前来,必定五花大绑,送到大明天子面前。”
    鞑靼纯粹是被明军打怕了。
    任谁被按到地上揍几个来回,鼻青脸肿之余,再补一顿群踹,都会吓破胆子,再起不了半点反抗念头。
    哈密忠顺王脱脱俨然是大明铁杆,二话不说接下敕令,并进一步表示,愿意派遣骑兵配合大明的军事行动,狠狠给瓦剌背后插两刀。
    “王爷如此忠心,咱家必定如实禀报天子。”
    脱脱顿时喜上眉头,“若不是陛下洪恩,小王何能登上王位,早成羊圈中的奴隶!如此大恩,不能不报。请天使转告大明皇帝陛下,瓦剌敢同天子作对,上天不容,哈密五千勇士尽听大明调遣。小王愿为天子马前卒,为大军开路!”
    脱脱红着脸膛,砰砰捶着胸口,一副赤胆忠心。
    亦失哈表面感动,离开帐篷,撇撇嘴,比起阿鲁台和马哈木,这个险些被亲娘赶下王位的脱脱,明显更加狡猾。
    “瞧见没有?”亦失哈用马鞭敲着小宦官的肩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借势而起,落井下石,这位忠顺王才是真的聪明人。”
    不过,到底是年轻了些,也急了些,轻易就会露出痕迹。
    想借机取代鞑靼和瓦剌在草原上的地位?
    “嘿!”
    亦失哈冷笑数声,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陛下能让他登上王位,照样能让他跌落尘埃。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
    鞑靼和哈密的反应在朱棣预料之中。
    使者送回消息,大军已至泥沙河,次龙虎台,过居庸关。
    出关次日,大军驻永安甸。
    傍晚扎营时,天空突降大雨,雨中砸落冰雹,落在铠甲兵器之上,砰然作响。有拇指大冰雹落下,数名巡营官兵受伤。
    雨势渐大,相隔两臂竟不得见人面。
    隐有雷声轰鸣,闪电穿过云层,一座营帐突被闪电击中,瞬间起火。
    官军骇然,纷纷走避。
    中军之内,朱棣升帐,正与诸将布置进攻计划。忽闻帐外急报,立刻起身,走至帐前,“何事惊慌?”
    “陛下,天雷……”
    兵卒话未说完,又一道闪电劈下,距离朱棣不过十几米。
    朱棣也是骇然。
    忽来一阵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停后,雨渐歇,天空中云层乍裂,一道道阳光自云层中漫射开来。
    站在朱棣身后,孟清和扯一下沈瑄的斗篷,在沈瑄回头时,做出一个嘴型。
    沈瑄却摇头,反手握住孟清和的手腕,“别动。”
    孟清和兀自不解,忽然见两名文官出列,以极为饱满的情感,大声说道:“陛下,此为吉兆!征讨瓦剌,天军必胜!”
    孟伯爷眼睛瞪圆。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除了磨牙,只能磨牙。学他的手段,话都一字不差,交专利费了没有?!
    北京工部尚书吴忠,翰林侍诏郑礼,好,本官记住你们了!
    吉兆降下,朱棣自然大喜,借机发表一场精彩演讲,题目即为“论我军必胜及瓦剌必败”。
    众将官听得热血沸腾,举臂高呼,恨不能立刻抽刀子上阵和瓦剌壮汉们互砍,为天子的论点提供更充分论据。
    演讲结束,火头军已备好馒头热汤。孟清和不用自己动手,自有亲兵送到帐中。
    心中仍有些憋气,孟伯爷呲出一口白牙,扯馒头的动作相当凶狠。
    国公爷气定神闲,几个馒头下肚,喝完热汤,示意亲兵退下,捏了一下孟清和的耳垂。
    “十二郎,可记得出发前,瑄说过的话?”
    “……记得。”
    “十二郎上交铁券,又是为何?”
    “……”
    “事已至此,十二郎还有不舍?”
    垂下眼眸,孟清和没说话。顺势靠在沈瑄肩上,没有熟悉的冷香,而是一股皮革和铠甲混杂的味道,并不算好,却让他渐渐沉静下来。
    是他相差了。
    明明已经做出决定,何必又想着出头?
    大手覆上孟清和脑后,指尖顺过黑发,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过耳畔,安抚着他。
    “既已下定决心,十二郎理应晓得,以你我今日,战功可有,大功却无必要。甚者,无功即是无过。”
    “恩。”
    “此次出征之后,我欲向天子奏请,交还官印,辞去北京镇守一职。”
    “国公爷?”
    “天子决意迁都,此事宜早不宜晚。”
    “那我也……”
    “十二郎不必。”沈瑄轻笑,托起孟清和的下颌,啄了一下他的鼻尖,“说不得,待到将来,国公府和伯府的家计都要落在十二郎肩上。
    “……”意思是,他养家?
    “然。”
    愣了两秒,孟清和忽然笑了。
    “好!”
    养着国公爷?
    想想就很是美好。
    脑海中闪过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画面,孟清和突然觉得,辞官交权,只留爵位,躺在金山上做个“合格”的勋贵,没什么不好。
    知道孟清和想通了,沈瑄收紧手臂。
    有些话,他没有明言。
    天子不升他,并非不再用他。
    相反,朝中靖难功臣,魏国公等洪武时期留下的武将,都已近暮年。天子属意汉王,必为其留下可用文武,正如当年洪武帝一般。
    沉下眸子,一下下拍着孟清和的背。
    汉王志大,征战之意不弱于今上。为社稷计,便是他不上辞表,天子也会压一压。而立之年,国公爵,一品武将。再封,便是逼继任者弃他不用,甚者,成为新皇登基的磨刀石。
    “国公爷?”
    “无事。”
    沈瑄垂首,蹭一下孟清和的脸颊,黑眸深邃。
    孟清和莫名有些脸红。拍拍脸颊,论理,都十多年了,至于吗?
    可想归想,现实却将理论击得粉碎。
    帐内骤升起的温度明白昭示,至于。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次日天明时分,大军拔营。
    与此同时,天子于途中发出的中旨和敕令,顺利抵达南京。
    中旨用垂训之宝,直接送到内廷,交到徐皇后手中。敕令上盖皇帝亲亲之宝,经文渊阁六部,发往普安州。另有一封交给锦衣卫的敕令,由杨铎贴身携带,先天使一步出京。
    “命新城侯张辅遣官军一千五百,护卫平王进京。”
    “平王府左右长史不体圣恩,不尽其职,私交罪臣,下锦衣狱。”
    “平王妃除封号,令退居道观为平王祈福。”
    “平王世子九月归京,为平王侍疾。”
    “捉拿普安州妖僧数人,收回度牒。”
    “建贵州僧录司,凡西南诸省出家之人,皆上报名录籍贯。”
    数道皇命下达,群臣根本来不及反应。
    天子若在南京,尚能回旋一二。天子身在塞外,北京六部和南京六部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更指望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子敕令在南京走个过场,飞速发往贵州。
    天子敕令之外,徐皇后的态度也让朝臣心中打鼓。
    太祖高皇帝旧制,后宫不干政。
    徐皇后肖似马皇后,以贤德著称。而今一改往日,接天子中旨,取中宫令牌,令宫人随锦衣卫出京,一桩桩一件件,雷厉风行,无不让人心惊。
    普安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王是真病?
    若平王真是病入膏肓,朝中传言平王妃隐瞒平王病情,怕是……
    朝臣各有猜测,却无一人宣之于口。思及天子下达给新城侯的命令,连夜出城的锦衣卫,政治嗅觉灵敏者,额头已然冒出冷汗。
    平王府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坤宁宫中,徐皇后静静坐在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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