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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八章 内阁之雄辩(下)
    “老臣知道……老臣明白了。”王阁老咬咬牙,又磕了一个头,道:“陛下明断……无忧公主指责老臣纵容属下贪墨,以劣充好,罔顾兵士性命……这些,老臣认了……”
    众阁臣早低头肃在一旁,忽然听见王阁老这样说,不由得都骇异地抬起头来。盯住王阁老那张皱纹纵横的脸。
    凤图阁作为内阁办公之所,装饰格调向以冷色为主,从画梁藻井往下,青青绿绿尽雕着些蟠龙夔蝠;此时光线映照过来,投在王阁老王英的纱罗袍上,却将那绯色衬得有些变了味道地狰狞。
    “可是陛下,无忧公主他……难道就没有做过这些事么?!长天军地军饷说是自筹,其实又是哪里来的?!”王英把目光转过去,老眼中苍凉而带些决然地望着云裳,“早在楼铎在的时候。无忧公主就为父受贿!朝中随便拎出哪一个……除了周大学士大人清正刚直,新晋的年轻官员还没有机会,有官员敢说没往无忧公主那里塞过银子么?!就算不论楼铎时候的事情……现在无忧公主地位超然,工部王恭厂盔甲厂……上上下下打点的时候。也不曾少了无忧公主的那一份!”
    这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反攻了,明指云裳收了钱不替人办事,倒打一耙不合“规矩”。然而王阁老咳喘着说完这些话,以手抚胸顺了顺气,居然又继续道:“无忧公主单把老臣推出来,说老臣吃过属下孝敬的一千银子,就是纵容。就是参与了……咳咳……可老臣属下送去兵部地,送去无忧公主府上的银子又何止这个数目?!比起无忧公主的贪婪无厌,老臣收的那点银子,纯粹就是点来往的茶钱……户部尚书刘瑛,一出手就是十万银子抬到莲心小筑门上去,以为瞒得过哪一个?!还有礼部……”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那个较为年轻的阁臣。“礼部左侍郎。文德殿大学士杨红筹,在熙德十六年秋闱之中和云裳无忧公主勾勾搭搭。行尽舞弊能事,收受贿赂,买卖考题,得银何止十万!这样的事情……以为一把火烧掉了证据,就遮掩得过去?!还有吏部尚书天章阁大学士张谔……”王阁老的手再一指,第四位阁臣也被囊括进了这事件中,“楼云裳胆大包天公然买卖官职,哪里少得了吏部的背后撑腰呢?!陛下啊……”老阁臣老泪纵横,高声呼唤,“满朝文武,我王英不敢说最是清正廉洁,至少绝对算不上贪鄙无忌!无忧公主要拿这个名头治老臣地罪,老臣不服啊!”
    王阁老平素讷于言辞,善于藏拙,最奉行少说少错,几乎从没有象今日这般长篇大论过;然而当下这一番言辞,可以称得上是言出惊四座了,一时被点到名字的几人也纷纷跪倒,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各异。
    唯一还“清白”的阁臣首辅周大学士周大学士,也撩袍跪在了最前面,涕泪纵横一点也不比王阁老差,“陛下!我大凤朝贪官污吏数不胜数,已成国之大患!臣愿陛下痛下决心严加清理!严法度,整朝纲,从上至下,凡有贪墨杀无赦!”
    云裳轻轻垂下眼睫,遮挡住眸中闪过的一抹笑意。周大学士果然戆直,这时候求皇帝陛下下旨处理贪官污吏,不单独指名,却说要凡有贪墨杀无赦。杀谁?除了他自己通通拉出去咔嚓吗?
    然而她正在暗笑走神,却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极疏朗动听地熟悉声音:“陛下,臣以为周大学士说得极有道理。贪墨国之大患,不可不防;然而事分轻重,治理贪墨也要循序渐进,绝不能一视同仁。”
    “那依莲准爱卿说,治贪当从谁始呢?”
    “自然应该从大贪始。若王阁老所言不虚,无忧公主只怕应该首当其冲。”莲准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凤眸斜睨过来,望进云裳惊愕的眼里,目光相触。旋即避开。
    凤紫泯沉默片刻,制止了王阁老和周大学士的发言要求,又开口问莲准:“莲准爱卿,那么你觉得,王阁老说地楼卿罪状,到底是真是假?”
    “王阁老所说之事,臣没有经过调查,不好在君前直言真假……”莲准这样的话一开口。王英立即试图反驳,而周大学士望着他的目光也生出几分忿忿。“不过……”莲准顿了顿,继续奏道:“依臣之见,无忧公主之罪,应该不在贪墨上。”
    凤紫泯握在龙椅上的右手稍微紧了紧,环视众人一周,继续问道:“莲准爱卿尽管讲?”
    “方才王阁老也说,无忧公主资助长天军军饷,钱是贪墨而来。试问:若是无忧公主是那等贪得无厌的敛钱小人,为何还要资助长天军军饷?只因为她挂着个蜀中副招讨使地名头么?不从军饷里面搜刮钱财就不错了。还会拿钱倒贴?这是疑问之一。另外依照王阁老方才的话,工部在盔甲武器上头克扣也不是一天两天,无忧公主和王阁老结怨也有个把月了,为什么直到克扣到长天军头上无忧公主才来兴师问罪?这是疑问之二。还有……无忧公主在京城广结官场。在江南荆湖几路大撒钱财,哪里是贪钱的样子?分明是财神爷了,这是疑问之三。而再有就是……无忧公主貌美风流,重权丰财,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何以要……委屈自己顶着美色惑天子的名头呢?这是疑问之四。”
    莲准轻轻一笑,凤眸流转,又用那挑衅似地目光看向云裳。“有此四个疑问,莲某应该有理由怀疑,无忧公主豢养军队、结交官场、魅惑君王的用意吧?”
    这是在直指云裳谋逆!
    几乎每个人的眼中都写着不可置信几个大字,连王阁老和周大学士都忘记了他们地愤怒和坚持,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地那个绝色地美人,如同看一个地狱里来地魔鬼。人人都知道。莲准都指挥使和无忧公主关系非常。甚至曾经招摇地公开住在一起很久;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绝艳之姿的神仙中人。可以前一刻还甜言蜜语如胶似漆,转过身就恶语相向将血淋淋的刀锋直接插入人的胸口么?都说羽林禁卫军的人有如恶鬼,今日见识过才知不虚!
    肃冷庄严的凤图阁,在众人表情各异的惊愕中沉静成阴森凛寒……直至皇帝陛下轻轻揉了揉额角,仿佛十分随意地道:“孤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众位爱卿说的话孤都记下了,待孤思量之后再做决断。”
    凤紫泯再没有说什么,转回皇宫内院去了。内阁成员五人,那四个都急匆匆地回了凤图阁中各自的套间;片刻之后那空荡荡地大殿中便只剩下云裳,慢慢站起身来,向不远处关切地注视着她的红衣美人轻轻一笑:“他们都被你吓到了。”
    莲准便也回了一笑,“你没有被吓到么?”
    “吓到了。”云裳认真地点头,“你真的那么急着赶我走?”
    “我是在履行对你的承诺。”
    “我不信。”云裳摇摇头,脚步有些虚浮地向着殿外走去……忽然停下来,打掉那只意欲搀扶她地手,“莲准都指挥使,请刚刚对我落井下石过的你,离远一点好么?”
    莲准眸中黯了一黯,还是缩回手,轻笑着道:“不如我们赌一次:如果陛下治你的罪,以后你便万事听我安排;如果陛下不治你的罪,以后我便万事听你安排如何?”
    那纤弱的背影又停顿一下,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孤单单地朝外而去……
    直到穿过山石松柏寒梅,出了凤图阁很远很远,云裳才停住脚步,回眸望一眼那白雪皑皑中屹立着的黑色琉璃瓦深绿廊柱的肃穆宫殿,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凤图阁,内阁。这便是大凤朝地核枢之处么?
    莲准啊莲准,你机关算尽,天命聪颖,但你可知道,我真正想要离开这里的缘故?又可曾知道,我究竟要离开此地,去往何处麽?
    风,从凭栏处吹进,有些料峭,有些寒冷……云裳裹紧身上的衣裳,第一次觉得大凤朝的冬天竟然可以如此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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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裳出了宫,并没有回府的意思,直接奔了鞠云楼。
    雪已经停了下来,天色接近酉时,几乎是晚饭的时候了。鞠云楼的生意虽不如秋闱时候那般红火,却依旧算得上是这一带客栈酒店中的佼佼者。云裳来的时候,小二照旧没有多问,安置了火盆等物,又依照吩咐将梅子酒和几碟点心送到小院客房,便退出去,将空间全部留给这位惹不得的“大人物”。
    云裳却并没有动那些食物。关了门,她只是随意甩去了外衣,便往床上一滚,懒懒地拥被而眠。
    这个小院一直是她的私人空间。连冯少绾都曾经问起过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地方:环境并不算好。虽说这里的掌柜常常派人打扫,但不管是论舒适论清净都比不过莲心小筑,但就算是要躲开那些缠人的公事,她在莲心小筑中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也没有必要非得跑到这里来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雪泡梅花酒
    她的回答是她喜欢这里热闹。记得当时冯少绾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问。他必定以为她是在敷衍吧?毕竟她并不真是喜欢热闹的人。
    然而这里真的很热闹,即使关上门窗,也隐隐可以听见附近集市上的叫卖声,熙攘声……冯少绾曾经很担忧这里的安全性,但她偏偏就是喜欢这里的吵嚷;每当她想要偷个懒,需要一场好眠,都会选择来到这里,在满街的货郎鼓声或是算命吆喝中安安稳稳地睡去。
    她的心事,或者只有那个善于窥探人心的羽林禁卫军都指挥使才能猜测一二吧?记得一次莲准定要陪她在这里过夜,就曾经说过:“难道只有你喜欢这里的喧嚣么?这样的热闹,不知道还能不能持续个一年半载?”
    还能不能持续个一年半载?按段南风所说,熙德十八年,也就是一年多以后,苍浯国南下攻打新京,凤紫泯逃亡入海;而她也将被俘敌营。
    这样的“天数”,她能否改变。又改变得了多少呢?
    不知道是因为今日在内阁耗费了太多精神,还是这市井的嘈杂的确具有“安神”的效用,云裳地意识很快变得模糊,窗外吟唱叫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遥远,她被丝被裹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沉沉坠入黑甜之乡。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她还在前往湖南上任的路途中……马车停靠在路边,他们一行人却在山脚野炊;璎珞跑去采了一大捧的野花,引了蝴蝶翩翩飞舞;莲准打发冯少绾去找水源。说一定不能再吃烤兔了,要煮着吃;还有陆慎,他居然熬了一大罐粥,拿了羹匙说要亲手喂她……很荒谬地,她在梦里居然明白过来:自己在做梦啊,居然做这么花痴的梦……不过她没有醒,也没有打算醒。还在梦里偷瞄了瞄莲准,似乎是想看他什么反应。梦里的那个春官儿果然靠过来,半笑不笑地问她:“需要我晚上腾个地方出来么?”她便记起来原来他们晚上还是睡在一起的……然后梦便转到了床上,莲准和她两个人如以往一般,每人半张床;两个人睡觉都是极轻的。往往就是一个姿势直睡到天明。诡异地是,她在这个梦里又睡着了……却分明地看着莲准起身,出去。又回来,却拉了陆慎过来,邪笑着,将陆慎向她身上一推……
    云裳“啊”地低呼一声,惊醒了。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探向她的额头,一个声音温温柔柔地问:“怎么?做噩梦么?”
    云裳有些愣怔,体会着额上的温热触感。看着面前放大的慵懒凤眸,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莫非还是梦中?醒过来一个梦,还没醒过来梦着梦的梦?
    莲准的手指轻轻抚动,替她抹去额上细汗;然而那样地擦拭因为太过温柔,反而不如说是抚摸来得贴切……云裳的脸上霎时烫了起来。推开他的手指翻身坐起。心中懊恼不已: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变得这么好色,几度对莲准的美色产生垂涎的念头……先前还能用“诱心”来推脱。可现在明明四十九天已过,“诱心”地药性也早被解去,何况今日内阁中还有那一番冲突;她当此时产生这样的心思,真是不可饶恕……
    打量了一眼周围,果然是鞠云楼的客房。真地不是梦境了,莲准来这里找她的么?
    “不睡了?”他自然而然地俯身拿过锦靴,细心地替她穿好,一如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睡足了,有些饿。”她也应。还是习惯两个人这般平和亲密的相处模式吧?他不提什么,她就也当没发生过。
    莲准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小美人儿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自然会饿。”说罢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和点心,却蹙眉道:“这些东西对脾胃没什么好处,我们到外面去吃罢。”
    “不喜欢太过油腻的东西,”云裳起身,由着莲准替她穿好外衣,整理发饰,想了想,忽然说:“倒是想喝街尾那家的甘豆汤,陪我去么?”
    “好。”莲准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下来。
    听他这样回答,云裳倒是愣了一下,她倒是不会怀疑莲准“落井下石”之举真地是要定她什么谋逆的罪名,但毕竟在宫里两人刚刚“剑拔弩张”过,他又没有同她一起出宫,明显是要避些嫌疑的;怎么这会儿,又敢和她一起亮相人前了?要知道,大观桥夜市那边,最是人多眼杂,莲准样貌出众,和她一起出去,难免会被有心人看到的吧?
    “不仅要喝甘豆汤,还要吃甘露饼、狮蛮栗糕、珍珠圆子。”
    “没问题。我们一家一家吃过去,怎么样?”莲准唇角勾起,似乎竭力在忍着笑,“今儿早起就入宫,我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早就盼着大快朵颐呢。”
    鞠云楼后面不远,就是大观桥,也是新京城着名的夜市所在地。店铺林立,车马如龙;尤其是时近冬至,这里更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各种身份各种打扮地人群……云裳和莲准都换了寻常服饰,安步当车,穿过街巷,直往街尾那家李记甘豆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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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裳嘴上说得热闹,却并没有真的一家家吃过去,等两人到了大观桥夜市,便直接在那家李记甘豆汤外面的摊子上寻个角落坐了。待到莲准去叫了几样小吃,她也只是每样略尝了尝而已。
    这种夜市的所在,又是小吃摊子,本来就极是热闹,贩夫走卒,市井游侠,各色人等不一而足;而云裳也并不打算在这种地方谈论什么国家大事,故此和莲准倒也没有什么话,只唇边带笑四处张望,一双黑眸骨碌碌转个不停。莲准也无话,他的位置背对着众人,本没什么可看,可偏偏那倦懒的男子却也并不介意,狭长的凤眸微眯,唇角微微勾起,那样的满足和惬意,就像面前那一碗早已经没了热气的珍珠圆子真的那么好看,让他可以兴味十足地对上半个时辰。
    云裳裹了裹身上的雪裘,终于把还带着兴奋的目光转回来,笑着道:“看,点茶婆婆!”
    莲准顺着她的示意望过去,正看见那个刚刚停在了小吃摊旁边的“点茶婆婆”。今儿虽才下了雪,倒是并不很冷,夜市上处处悬了红灯,映着雪光,煞是好看。不少游人专门为了这景致踏雪而来,连带着卖各种吃食的小贩也多了不少。那点茶婆婆担着担子过来,立时便引了不少人围观。
    “快来,那婆婆要开始点茶了!”难得云裳如此单纯地快乐着,伸手拉了莲准,便一起凑过去。
    大观桥的小贩向来以能出奇招闻名,象那射箭卖糖人的。唱着曲儿卖饼的,都不算稀罕;连这卖茶汤地婆婆,都是夜市一景,纯以点茶的技艺来博得众人注目。
    莲准被云裳拉住的刹那,明显顿了一顿,但也立刻随着她一起挤入了人群,看那点茶婆婆笑吟吟地拿出锡壶、杯箸、瓢托、茶盅、茶船、茶碗等物。敲着响盏,掇头儿拍板。
    “居然喜欢看这个?”莲准手中紧了紧,悄悄将云裳半拥住,替她遮挡着人流和寒气。
    “喜欢。”云裳笑着扬起头来,“看那婆婆的动作,一板一眼极有节奏的……记得几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迷住呢。”
    “无忧公主?莲准……大人!”
    两个人回眸,却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不远处。满目惊愕,向这边观望。赫然是今日在内阁中刚刚分手地礼部左侍郎,文德殿大学士杨红筹!
    杨大学士和他们两个人一般,穿了灰鼠的雪褂子,帽檐压得极低。显见得是怕人认出来,独自在逛夜市。
    “杨大人。”云裳拱拱手,却没有离开茶婆婆的摊子。转过头依旧饶有兴味地看点茶。
    周围虽然杂乱,他们几人相互的称呼,却也有几人听到,然而夜市中本来各种身份的人都有,便是够格称上一声“大人”,也不见得身份多么高贵;那几人听了,只回头看了一眼,悄悄儿给他们挪让了些地方出来。便也罢了。
    “这样天气喝茶汤不够暖和,倒正合着喝那雪泡的梅花酒,无忧公主如不介意,在下愿请无忧公主到那边楼上喝上几杯?”
    云裳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正敲着盏边唱边点茶的婆婆,点点头道:“是该喝几杯。”说着又问莲准,“莲准大人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去了。”
    莲准地目光早在杨红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听见云裳问,凤眸斜睨。微微笑道:“自然要去。”他故意装作听不懂云裳逐客之意,其实心中明白,哪里那么巧就遇上这位杨大学士了?分明是云裳约会了在这里见面的吧?她联络冯少绾的那点小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他……只是,她方才故意拉着他的手,莫非也是做给人看的么?
    大观桥小吃多,酒楼茶肆却也不少,没片刻功夫,三个人已经坐在了“春风楼”地雅阁里,品尝着那杨大学士刚刚提到的“雪泡梅花酒”了。
    第三百八十章 彼此的心意
    云裳临时决定选择这个地方和杨红筹会面,的确有其考量。今日宫中刚刚发生那么大地事情,虽说被皇帝陛下压制在内阁范围之内,却也难免会被几位阁臣“不小心”泄露出去,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因此今夜若想与什么人见面,还真是要慎重些,刚好而恰巧的早大观桥这种地方,人杂马乱,用来躲开几双监视的眼睛,倒还容易。
    不过她和莲准共游大观桥这种事情,是绝对瞒不过去的。云裳不是很明白莲准为何会选择这样做……但,是他送上门要她利用的,她也就不客气了。
    春风楼的梅花酒味道淡淡的,清幽隽永,杨红筹如他所说的一般,只喝了几杯,便先行告辞;期间云裳绝口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朝政的事情,也没有解释为何要在这样地日子约他相见。但一切也都在不言中了,她肯约,他肯来,本身便是一种态度;而她让他看见她同莲准都指挥使的亲密,更是胜过千言万语。
    站在楼窗之前,目送杨红筹离开,云裳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杨红筹的到来,已经彻底打扰了她和莲准之间那奇妙的沉默和平衡,现在再想逃避问题,已经不太可能……何况,她也需要,当面问一个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云裳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那一直观察着她的红衣美人:“莲准,谢谢你今日在凤图阁中替我搅乱局面,化解王阁老地攻讦。”
    莲准坐在桌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是眸光微微黯淡下来。她说谢谢呢,用这样疏离地语气。她谢他倒也没有错,若不是他当时站出来搅混了局面,面对王阁老那些指责的话,凤紫泯必然要有所反应,那么她会面对什么样地结果?交由有司处理?还是立刻在朝中掀起派系之争?他当时用更加尖锐的指责来震慑住局面,把矛头转移到她“谋反”上头去。然而即使是王阁老周大学士那些对云裳绝无好感的人,也不会相信她会“谋反”,谁都知道,无忧公主是一个“小人”,豢养军队是要巴结陆慎,结交官场、魅惑君王是贪图权势……他这样“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责难,只会让人觉得羽林禁卫军的嚣张和恐怖,把事情弄大,反而给了凤紫泯拖延处理的理由……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谢他吧?然而她的语气疏离,她在内阁中“真的那么急着赶我走”的问句,也都说明了她还是真正看透了他那些话的用意。
    是的。如果他是要帮她,不必说这么耸人听闻地话,一样可以有其他办法;而现在,虽然周大学士王阁老那些人,不会怀疑她会“谋逆”;几乎谁都不会怀疑她“谋逆”,但还是要除掉一个人。
    凤紫泯。
    从前凤紫泯的多疑,她都是清楚知道的。如果她曾经因为可能是皇族而被防备过,那么又如何不能够因为他的话而被防备呢?即使凤紫泯对她向来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但,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不再信任。“失宠”,这便是他替她准备的结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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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准,谢谢你今日在凤图阁中替我搅乱局面,化解王阁老的攻讦。”云裳一字一句地说着,“不过对莲准都指挥使做事的意图,云裳向来不敢妄加揣测,也不知道为这事向都指挥使大人道谢,是对还是错。”
    莲准眸子微微黯淡,静了片刻,忽然勾了唇角自嘲似地一笑,“逢翰墨场聊作戏,哪个是真实语云裳小美人儿,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便是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你自然也不必对我说这个谢字。”
    他说着垂下了眸子,执起面前的梅花酒,饮尽,又伸手提了那银壶自己斟满。春风楼中较为暖和,雪白的鹤氅早被他解下来,露出里面绣金的罗袍……朱色的袖口处玉石般修长的手指,莹润的酒液中盛放的梅花……其实是云裳早已经看得熟悉的绝艳和妖娆,今日却不知怎地被莲准演绎出一种寂寞来,可越是色彩如画,美人如玉,越让人体味得那背后的冷清和萧索……真真又是一种别样诱惑。
    景境如斯,云裳也不由得呆了一呆,随即咬了咬唇,叹息道:“莲准,你又故弄玄虚……什么自己也弄不明白?我不信你自己做的事,会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体会不得我的心。”莲准抬了凤眸,似笑非笑地望过去,“我是羽林禁卫军的都指挥使,最擅骗人……如果连自己也骗不过,又怎么能骗过了别人去?不过骗自己的时候多了。难免真地就被自己骗了……比如我骗自己说我喜欢你,时候长了,便也就不知道自己是真喜欢你还是假喜欢你了。”
    云裳一滞,才要开口,又听莲准笑问:“我这样说,你道是真是假?”
    云裳的话便被噎住。
    “许多事情,没有真假,无论对错;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凡事盖棺才能定论,然而你又怎知这样的结果是出自怎样的意图?”莲准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到云裳面前,“所以,我只随心。”
    离得很近的放大的幽邃凤眼,似多情似无情的深深凝视……不知是第几次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并没有肌肤相亲,却比那些吻更具有毋庸置疑的诱惑力,这一刻云裳忽然有些心跳加速,几乎忘记了要质问的初衷,一种陌生而柔软地情绪席卷心头,叹!又被诱惑了啊。云裳叹口气,退了一步。努力展开一个平淡的笑容:“随心?那么莲准都指挥使目前的心愿又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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