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我们家公子请客,请几位从御舟上下来的客人,可有认错?”那人回答着,笑容满面,很享受这戏耍对方乐趣的样子。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忽然夜空中绚然一亮,众黑衣人不约而同转向身后望去,却见烟花一朵。冉冉空中绽放。
与此同时。云裳向后一窜,钻入了草棚密道;何蕊珠拉着凤紫泯。随后跃入。
这不过电光火石一瞬,黑衣人反应过来放箭之时,林林箭雨却都只射在了封住地道口的石台之上。
“配合默契啊!到底是在一起住过的!”云裳惊魂未定,已经靠在密道内的石墙上,拍着何蕊珠地肩头感叹,“最怕何姑娘你不能明白我的暗示!”
凤紫泯皱着眉头看云裳的手,问:“来的是你的人?”
外面厮杀声响成一片。已经不是方才围困三人时小打小闹游戏一样的场景,战马悲鸣,哀嚎遍地,血腥味阵阵袭来;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的的真真地战场厮杀了。
“不是臣的人。”云裳敛起笑容,能和那些黑衣人拼成这个样子,至少也有几百的人,她云裳已经不是武将,哪里能够有自己的武装?“臣想,应该是铜陵知县骆行知去石埭调兵丁运粮,正好路过此地,赶上了救驾吧?”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典型。凤紫泯明白骆行知为何而来,云裳施放暗号拖延时间他都看在眼里,但他自然也不会去追究云裳私调军队的责任;叹口气,把目光转向守在密道口的何蕊珠,暗暗心惊于羽林禁卫军在此事上地大失水准。
“嘭”地一声,那堵住密道口的薄薄石台终于被撞裂,人影飞入的同时被何蕊珠一剑斩断成了两截。血飞溅出来,染红了石壁,也染红了众人的眼眸,外面那场厮杀,惨烈至斯,竟已经不是几人估计的几百黑衣人和骆行知带来的石埭兵士的战斗,喊杀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而火光,已经映红了半个夜空。
何蕊珠沉着脸禀报,“是小镇周围布下的羽林禁卫军开始行动,火莲教来地人比我们估计地多很多;不过只是增加他们死亡的数字罢了;三千禁军本来是在九华山候命,现在也紧急赴援,完全可以做到把火莲教的人一网打尽。”
的确,仅就目前的战况而言,就是一边倒的情势了。那些黑衣人虽然战斗力不弱,可骆行知带来的官兵人数不少,又不断有羽林禁卫军的官兵赶到加入战团,几百的寇匪已经快不够杀,只剩下数十名武功高强的还在负隅顽抗而已。
在石台破裂之后,立刻有羽林禁卫军认出几人,匆忙赶来护驾,刹那间布成方阵,将三人护在当中。
然而随即,惊呼出声!
一柄短匕,寒光烁烁,已经架在了云裳颈项之上!
拿着匕首的人,赫然便是那位店小二;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是羽林禁卫军的服饰,混迹人群之中,倒没人想到会有此一变。
何蕊珠揉身便要上前,却被凤紫泯一把拦住。这位大凤朝天子,第一次在臣属面前失了沉稳端庄,哑声问道:“你待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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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醒来的时候,首先嗅到的是浓郁的药香。睁了睁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见四周红彤彤的一片。
有一瞬,云裳几乎是以为战场上的血遮住了双瞳,然而冰凉又柔滑的触感提醒她:那不过是一块红绸罢了,系住了她的眼眸,结扣垂在腮边。
动了动,发觉手脚也都被缚住,但大概也是柔软的织物,并没有让她觉得过分难受;而身子下面,应当是床褥。
也就是说,她被人绑在床上了,这个事实,让她心惊。
中断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果园边的草屋附近。那时候,她被富贵客栈的店小二制住,而凤紫泯怕她受到伤害,制止了何蕊珠动武的念头。
然后呢?……她听到那个店小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要求放了那些黑衣人,要求提供马匹,接着她就被利刃胁迫上马;再然后,她找了一个最佳的机会,翻手将指环上的毒针刺向店小二裸露的手腕……再再然后,被绑缚着在这里醒来。
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若不是亲眼看到那一面倒的屠杀,目睹火莲教血淋淋的惨败,她会以为,火莲教的这个对手,十分强大,强大到,可以窥测人心。
四下里并不是完全安静的。云裳咬咬唇,努力使自己从醉酒的晕眩中清醒一些,用心去体会,虽然附近没有察觉到有旁人的存在,但隐隐地,却听得见人喊马嘶,遥远地依旧有战场的感觉。四周药香馥郁,却不像是熬煮中药的氤氲,却仿佛香料焚烧时的炽烈……蓦地灵光一闪,云裳知道这是哪里了,富贵客栈的地下!
难怪空气隐隐让人觉得燥热。那地面上的客栈只怕已经成了火海了吧?燃烧地药香应该是从透气地孔道传入。而她昏睡也应该并没有持续多久,厮杀还在继续着,不知道火莲教还会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招数,不知道凤紫泯会对她的被俘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远远有脚步声传过来,云裳立刻竖耳倾听,努力想对自己所处的状态多一分了解。
第四百零六章 春色又无边(上)
从声音的远近上判断,那些厮杀的声音应该是从头上传来,因为泥土的阻碍而显得遥不可及;但这脚步声则是就在地下了。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却因为地穴里地回声的缘故,显得颇为响亮。
脚步声是两个人的,匆匆忙忙。
渐渐,连那两个人的对话声都听得到了。仿佛在说什么“公子”,什么“弄错了”一类的,正思量间,却听“砰”地一声。仿佛是开门的响声,然后两个人的声音便忽然大了好多,人,已经到了几尺开外的地方了。
“门主,你看!”一个女子有些委屈地声音。听着仿佛是那个姚九娘。
嗤啦一声,原本严严实实护住颈部的葛袍被拉开,喉间一凉……云裳骇得想要闪躲。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九娘,你不要命了么?公子说这人少了半个毫毛都要……”男子的声音戛然顿住,半晌,不可思议似地喃喃,“真的……没有喉结么?”
“门主,属下已经检查过,这个,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真真儿是个小丫头呢!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这回出动了那么多教众。死了那么多人。要是抓错了人,上头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女子的声音非常惶急,隐隐带着哭音了。
“别怕。”那男子明明声音里也是忧虑,却还是安慰女子,“明明是按照画像拿人地么,就是错了,也是公子那边提供消息的人出了纰漏,怪不到咱们头上的。何况拿了人的消息已经送出去,公子只怕马上就要到了,错了也只得这么着了,何况,没准公子要的,就是这个人呢?”
“可公子要的,怎会是她?”那女子犹自戚戚,“先头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看这阵仗,还不知道他要的是谁么?早知道就该用药酒都毒翻了,也不会只拿了这个随行的女眷来,另外那个才是正主儿吧?”
男子却有些焦躁了,“九娘,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别说你,就连你们那个小二耿良不也被这丫头迷惑住?送他们离开不说,居然还怀疑我;直到我亮出了公子地令牌,这才肯去擒了这丫头来,害老子险险就要丢了性命!”
他们只顾自己讨论,却没有顾忌云裳一直在旁听,或许是当真焦急,或许是知道云裳身为女子,又完全丧失了反抗地能力,所以心存轻视;总之这样肆无忌惮的讨论让云裳渐渐明白了什么,同时却又有了更深地困惑。
从各种迹象来看,应该可以排除这两个人在她面前演戏的可能。
那么,他们所说的“公子”是谁?此地是青熏门地盘,属燃灯门下,如此说来,“公子”应该就是火莲元师大弟子,燃灯侍童王乾?
而那个男子则是青熏门门主,或者说是她在密道口处见到的黑衣人首领吧?他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明明和姚九娘饮酒聊天的时候探听过,她接到的密单只形容了要拿人的容貌特征,根本没有具体到画像的;而既然具体到了画像了,却为什么是她的画像,而不是凤紫泯的?
云裳抿唇沉思,却并没有太多忧虑女儿身被揭露的事实以及被俘虏的现况;事实上,想这些没有太大用处不是么?知道她是女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一部分会帮她保守秘密,比如莲准何蕊珠之流;还有一部分会永远忘记她的女儿身,比如宫中曾被她催眠过的几名宫女……至于陷身敌营,最多不过是个死,与其想这个,还不如仔细听听这两人的对话,掌握更多的情报,获取更多的逃走机会。
那青熏门门主和姚九娘的商讨已经告一段落,却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当一个清脆的口哨声在密道内蜿蜒而来,那两个人便都变了脸色,“是公子到了。”那门主说道。
听到这句话,云裳抬了抬下巴,唇角绷紧。
不一时,那两个人果然出去迎了第三个人进来。待纷纷的脚步声再次靠近,隔着墙,云裳听见一个含混的声音:“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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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墙,云裳听见一个含混的声音:“就是她。”这句话伴随着开门的吱嘎声传来,明显带了一些忐忑了。
接着便是一片沉寂。
即使是处在目不能视的状态下,云裳也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气氛,那位“公子”在生气,一定是这样。
果然,没片刻功夫,那位门主便结结巴巴开口:“这女子和画像上头挺像的……是属下一时不察……不过,属下觉得……那些羽林禁卫军能为了她放了属下几十人,一定是个……重要的角色……”这话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显然那“公子”并没有认可他的解释。
“我记得说过,少一根毫毛,便赔上性命来?”“公子”开口,责问的,偏偏却不是那门主在意的……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带一种阴鸷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那个姚九娘颤声道,“绑住这位姑娘,扯开她衣服的是属下,不干门主的事。”她语调中也是惶恐,却又主动去承担罪责,看起来倒是对那门主极为回护。
那“公子”只是拉长了调门“哦”了一声,听不出是表示疑问还是感叹,不过空气中的紧张却显得和缓了许多。
“属下绑住这位姑娘也是迫不得已,密单上提醒说,要提防画像中人的眼睛和她的手;而先前耿良擒住她的时候,就差点被她手上戒指刺中……”
“你们出去吧。”那公子忽然打断了姚九娘的话,“责罚暂且记下,和功劳一样,都是少不了的。”
那两个人连忙应了,语气里满是喜气,大概是知道原来还有功劳。大出意料之外。
“守住入口。不要让旁人进来。”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人向外的脚步顿了一顿,连声应诺;再继续向外时,脚步的节奏又快了许多。
云裳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听见那“公子”如此安排,忽然有点紧张的感觉。
脚步已经远去,门声轧轧响过,昭示着此时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了她和那位“公子”两个人。
她费力想透过那遮眼地红绸多看一些,却仍然只能感受到摇曳地烛火和朦朦的人影,原来被蒙住眼睛就是要防备她的催眠术呢,她的那些小伎俩,全都被人看透了。
四周,静悄悄的,连原本遥远的那些呐喊和嘶鸣都沉寂。厮杀,结束了吧?谁输谁赢?
烛火噼啪爆响,人影慢慢放大;云裳渐渐有些窒息的感觉。颈间的凉意愈甚,那人地面孔,现在离她有多远?一尺?八寸?五寸?呼吸相闻,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了,云裳忽然抿唇笑了一笑。问道:“公子?”
那人被她一唤,果然止住了继续靠近的趋势;然而却不答话,空气便凝滞在这样的暧昧中。
云裳张了张唇。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蓦然一滞,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那是男子拇指温暖的质感,轻柔缓慢地在她唇上摩挲……云裳脸上一热,侧头闪躲。
只是人为刀俎,她的闪躲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那人手上轻微用力,便将她的脸颊扣住,低头相就。原本在勾勒她唇线地手指便换成了温润的唇,也就在这一霎。云裳忽然一扭身,原本被缚住的双手陡然抽出。抬手一把药粉抹向那人的口鼻。
姚九娘以为缚住她便控制住了她,可是却没有想到她是精通幻术地行家,结绳脱困本来就是幻术表演必备的节目之一。
只是戒指已经被搜走,她能够仰赖的也只有这残存地一点小韶子粉末。
她的时机掌握得算是不错,策略也还妥当,若直接用小韶子控制用量来致幻的话,没有她的催眠术辅助效果太不明显;但把这些小韶子统统用上,抹在敌人口鼻,却有很严重的即时效果,即使仅仅是恶心呕吐。只要有时间让她脱离了他的控制,她就可以利用催眠术的优势了。
可惜她的招数还是没有奏效。
对方好像早就料到了她地动作一般,在她才把手抽出来地一刹,已经预先把身体压上来,同时制住了她的双手。
能够体会出,对方似乎并不会武功;制住她地动作,纯粹是凭借男子的气力优势,和,未卜先知一样的预测能力。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在床上了,他在她的上方压住她,姿势极尽暧昧。
失败了。云裳抿唇不语,却不知此时的自己下颚绷紧,黛眉微蹙,红绸映衬着那白瓷般的肌肤,明明就是个女子的模样了。
那公子也不说话,保持着压制她的姿势,将她那沾满小韶子的右手一点点举起,放在两人之间,顿了一顿,缓缓地吻了上去。
云裳只觉得指间一麻,酥酥软软的悸动直窜进心里去,那温软潮湿的触感在指间稍作停留,然后是灵巧的舌尖,轻轻地舔舐、勾连,绕着手指一分一厘地品尝,仿佛她手上的那点小韶子是无上美味般,云裳微微一颤,夺手想要避开,却立刻被对方察觉,手指被含住,轻轻咬了一下,舌头卷住温柔地吸吮……
第四百零七章 春色又无边(下)
“小韶子味道真的不错……”那公子含混的声音,“要不要尝尝?”
云裳张嘴想要回答,可是已经不需要了,那公子俯身过来,火热的唇瓣探到云裳的,立即迎上,灵活的舌长驱直入,在她口内探索游移。
小韶子的味道还真是香香甜甜的,这是她当时闪过的一个念头。
这个吻开始是温柔挑逗富有技巧的……然而不知是为什么,居然渐渐变得火热缠绵……从他一个人的巧取豪夺转而变成了两个人的唇舌之舞……直到他略带喘息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才惊讶地发现她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他的掌控,正攀扶在他的肩侧,若是她还有那枚带着毒刺的戒指,他都不知被她放倒多少回了。
他微微蹙眉,面带不豫地注视着她,不知是在不满她,还是不满他。
云裳唇角含笑,一边反手去拉那蒙眼的红绸,一边调侃地伸手去拍他的脸颊:“美人儿,以为蒙住眼睛就认不出你了么?怎么说也做过在下半年的男宠,就算满屋子都是药香,也辨得出你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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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云裳这样说,莲准眸中乍然升起了一抹惊喜,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竟是以一种极温柔地表情注视着她拉下蒙眼红绸的动作。
不知是不是因为蒙眼过久,面前的女子虽然口中调笑,那话语却显得低哑缠绵,脸上也有微微地酡红,眉梢眼角带着饧涩,柔顺的红绸从玉鼻桃腮间滑过,稍被拉开的领口里一片雪白的肌肤,额边鬓角几缕弄乱的乌黑青丝长发,一床绵软绣褥,几条艳丽红绸,此情此景,说是春色无边也不为过。
一向最擅长调戏别人而不是被别人调戏的羽林禁卫军都指挥使大人此刻居然有些木讷,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回去,不可置信似地唤着眼前女子的名字:“云裳……你知道……我是谁?”
果真如此,那么她的回吻,说明什么?
“莲准。”她倦懒地撩一下眼角,居然十分妩媚,“怎会猜不出是你?从御舟上下来我就开始奇怪了,火莲教的能力大到这样的地步么?可以在羽林禁卫军布下的重重迷惑中准确算计出我们的每一步行动?能够躲开羽林禁卫军地侦逻而将人马送入包围地腹心?何况这些人马还都是来送死的……整件事情中太多你的痕迹了……不过最终确认还是在你进来之后,你知道么?你的身上有一种清清甜甜的味道……嗯,要离得很近才能闻得到……”
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娇慵地蹭了蹭被子;如今终于卸下了紧绷地心防。困意便也随之袭来。男装少女浓密的长睫挣扎着闪了几闪,心满意足地垂下,在莹白的肌肤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云裳……”他低唤,表情依旧柔柔地,一向斜飞的凤眼中不见了那冷绝。也没有半分平日的艳色,只是那么含着笑意地望着,丝毫不顾忌地在目光中写满了专注和思念。
“嗯……”她闭着眸浅浅地回应了他的呼唤。“今晚酒太多了,想睡……”
“睡吧睡吧,有我在呢……”他忽然想起什么,问,“等等,云裳,你的滇香在哪里?”
他虽然有天生不易被催眠的体质,但小韶子大剂量使用的时候,有致人恶心呕吐的功效;他仗着素日养成的抵抗力把药效生生推迟了不少。可现在也已经开始有不适地感觉。亟须解药相助。而这小韶子地解药也很简单,云裳平常携带的滇香便完全可以胜任;当然他也完全可以自己出外觅取,可现在的他,只想陪在她身边,在这样狭小而粗陋的地室之中,一步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