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接到了室友的电话。
那是中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门吃饭,拿着手机准备往外走,她的电话把我留在了工作室门口。
“你昨天没回来吗?”她问我。
并不需要我回答的,她自顾自继续说,“你怎么不回寝室啊,信不信我跟宿管讲?而且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给我带饭吗,我要饿死了!!”
我张口,先是想了想,没着急说话。
她见我没有说话,似乎觉得受到冒犯,语气更急促起来,“你赶紧给我回来,十分钟之内的话我就不跟宿管阿姨讲了,如果超过十分钟,我绝对告诉她,你知道你这学期的基础分是多少吧……”
我打断她,“我请假了。”
“有点事情,所以这几天不回寝室。”
其实我有感觉的,我的人生常常会因为自己的过度情绪化而引起不少麻烦,就像现在,如果老老实实认个错,从善如流地带个饭,很快这件事就能完美解决,甚至再反过来说,和她一起住在寝室,给我离开徐文祖添加一个正当理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我就是没忍住。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她妈,我的基础信用分根本不可能这么低,而她们却屡屡用这个点威胁恐吓我,不听从她们这样那样的命令就会扣分,再扣分就会被记过,接着会被留级,直到我甚至无法毕业。
但这又凭什么呢?
如果我道歉,她也会继续生气,现在我反着她的话说,果然她开始脾气更大地骂人,反反复复说了好几句难听的话。
但我却在这声声辱骂里冷静了下来。
废话,作为一个已经忍了这么久的人,忍耐到底是常态,甚至还可以一再放低底线地再忍忍。毕竟更过分的事都经历过了,这点儿算什么呢?
可能还是徐文祖扰乱我心绪的缘故吧,导致最开始时我并没有忍住,所以现在处境稍稍有点儿被动。
不过好在不是不能挽回。
我说对不起,我等下就回寝室,很快的。
她说你最好是。然后挂掉了电话。
还没迈开脚步,准备去食堂,我刚抬头,就看到了徐文祖。
他站在电梯那侧的走廊尽头看着我。
电视剧里经常会有的标准出场,天真的宗佑走在路上,回头一看徐医生立在角落里,再眨眼时他就不见了。
但现在,我眨了又眨,徐文祖依然在那里。
他在等我。
所以我老老实实踱了过去,心里有点忐忑。
“亲爱的,在聊什么呢?”,他跟我这么说。
每次见到他,我总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想法乱成一团,在我越靠近他的时候这种感觉越明显。好在这次我在走向他之前就想好了应对方法,我说,“室友让我回寝室,所以我没有办法住在外面,你可以不用来找我。”
他平静地望着我笑。
我咬了咬舌头,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而他一直没有回答。
我不懂他的意思,直到买好饭站在寝室门口时,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甚至跟着我走到了寝室里面。
我看着宿管阿姨叫住了他,只觉得忐忑非常,有点害怕宿管阿姨拦住他之后把他惹怒,只好跟着他走到了前台。那会儿他们已经交谈了一段时间了,阿姨看着我说,“你哥长得很像明星啊”,然后挥手放徐文祖通行。
我在这时候终于回想起之前在后街买奶茶时,路过的同学们看向他目光里的深意了,当时只觉得大家看到陌生的漂亮脸孔会有猎奇心理,却完完全全忘了这一茬——他有着一张和李栋旭一模一样的面孔。
而且我的室友也发现了。
她拿过饭,冷哼着看了我和徐文祖一眼,“所以你跟我妈请假,就是为了会你的情哥哥?”
我不知如何解释,索性就沉默着不说话。
她继续拿筷子指着我,“不是我说,你对徐文祖真的很执着,连找对象都找得跟他长得这么像。”
如果真的像她以为的、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我长得像徐文祖的男朋友的话,这句话其实已经相当冒犯了,但她毫不觉得,甚至进一步继续说,“啧,所以你有给你男朋友看过你写的徐文祖的同人文吗?是不是做那啥的时候都有参考姿势啊?”
我的脸色几乎泛青了。
身体也有点抖。
我说过吧,喜欢徐文祖。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徐文祖。
我收集了他的所有剧照、视频、精修图,还给徐文祖写过同人文,自学剪辑,剪了很多视频,甚至愿意花十倍的价钱买他的乙女游戏。
但我的室友常常说我恶心。
她说我花痴太过,自我意淫,还在我同人文下面留言,说我的性幻想让她觉得尴尬到爆炸。
我从来没有告诉她我的账号,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我的。
所有她让我难堪的事里,这一件最让我觉得无法容忍。
我本来以为看到她留言的瞬间已经是我此生最难堪的瞬间了,后来发现不是的。
当她当着徐文祖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忿恨、难堪、受辱和不甘,几乎达到了此前的巅峰。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还当着徐文祖的面?
我脸色惨白地望了徐文祖一眼,看到他正朝我走过来。
男人宽大的身体挡住了室友的视线,伸手抱了抱我。
我听到他在跟我说话,语调还是那副带着笑意的模样,他说,“亲爱的,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啊。”
我抓着他的袖子小声说,“我想离开这里。”
他说,“好。”准备带我走。
但我室友依旧不依不饶,“你今天晚上回来的对吧,毕竟跟男朋友出去开房不能成为你请假的理由,是吗?”
我只想快点离开,说“好”。
“那早点吧,”她转过头又看着我,斜睨着扫了扫,挑起一个刻薄的笑容,“对了,你不会现在出去开房吧?我可闻不得那股味道……”
我几乎站立不住,还好有徐文祖用手托住我的身体,我想他一定察觉到我的颤抖了。
他带着我走出了房间。
风波并没有止于那一场尴尬的谈话。
下午的工作室几乎是中午骂战的后半场。
虽然我把它叫做骂战,但事实上,从头到尾我做的事情只有站着被骂而已。
导师说我编故事请假,为了一己私欲耽误整个团队的效率,简直罪大恶极。即便她并没有准我假,我也并没有耽误她的工期,但这并不妨碍她辱骂我。
我低着头听着,本来心情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吐槽……
直到我的余光看到了徐文祖。
他不知道怎么进了工作室的小门,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看到了几分,眼里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所以我开始觉得有点难捱了。
当着喜欢的人丢脸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它上午发生了一次,下午又发生了一次的时候。这时候尴尬不是一加一递增,而是成为了阶乘。
我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徐文祖又走了。
我再抬眼,余光里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晚上走出工作室的时候,我回想今天一天疲惫的经历,真的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到底该去哪。徐文祖在这个时候出现,从角落里走出来,自然而然地牵着我,带我走上了后街。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问我想吃什么,我支吾着说随便吧。
就真的随便吃了点东西。
然后他更加自然地带着我走回了旅店里,关上了房间。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说,“我觉得我应该回寝室”,抓了抓头发。
他伸手帮我顺了顺发梢,笑着说,“可我觉得亲爱的不喜欢你的室友。”
“是啊……”,我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背书一样地干巴巴地说,“可是我还想毕业,只能先听她们的了。”
他看着我,眯起眼睛,低声说:“我有一个办法,你想试试吗?”
笑意里似有魔力。
迷人的恶魔,我想。
也许蛊惑人心就是魔鬼的本能,我又想。
他亲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