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落座后,幕容垂看到怀抱一大束灼灼开放桃花的梅楠,觉得人花相映,竟是人比花好看的多,看向梅楠的目光不由变得炽热起来。
梅楠替二皇子倒好茶,抬头看了一眼,碰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想到方大人说的那个秘密,心下不禁咯噔一下,眼珠一转,便有了计策。
“不知殿下远道而来,为了何事?”
“一为接兄长归国,二来应梅兄之约”
“殿下改变主意了?”
“父皇已确立我为太子,皇兄被俘过,已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幕容垂看着他,答道
“那上次在贵国金殿,殿下为何帮我”
“只为帮你而帮你,没有原因”幕容垂目光灼灼。
梅楠微笑着看他,不语。
幕容垂又道“本王愿在北燕建一座江南园林,梅兄可愿与我乐居其中?”
梅楠看了眼幕容垂,打开折扇,轻摇了几下,笑道“北燕国力可否建一座园林乎?”
幕容垂脸色瞬间变白,低头片刻,抬起时恢复了平和亲切的样子,伤感地说“都说莫欺少年穷,梅兄嘴巴可真是利害地很呢”!
梅楠把那束桃花递到幕容垂面前,道“殿下的桃花运不在我这里,如愿相交,只谈诗酒,无有其他。”言罢便要转身离去,走到楼梯旁,又回身道
“作为朋友,明天愿为殿下引见我大楚皇帝陛下。”
第二天,梅楠便来接北燕二皇子,客气而疏离,看着前方梅楠身穿红色朝服,华贵逼人,想到昨天的相见,幕容垂心下苦涩,看到宫门在前,忙收敛心神,端起皇子的威仪来。
梅楠像不认识这两个人似地看着这两个人,从小跟宋炔一块长大,习惯了他的平和,跟幕容垂虽说见的不多,但幕容垂对他存了那种心思,百般讨好,也是平和地紧。所以当看到一个皇帝,一个未来的皇帝 一个比一个威严端庄的时候,梅楠竟然联想到两只雄孔雀争相开屏的情景。虽然议和,但楚燕交战数十年,谁也不能在对方面前摆出个春风满面的样子,所以架子端着,客气话聊着,出门后谁也记不起聊了什么,这是一场毫无实质意义的会见。
二皇子接了大皇子走的时候,梅楠依礼送到城外,因考虑到大皇子的伤,兄弟俩没骑马,坐了一辆马车,大皇子跨进马车的时候,看到一大束枯萎的桃花,便朝弟弟戏谑道:“哟,二弟的桃花运都开到大楚了吗?”
二皇子听了,心下更是苦闷。
梅楠看到马车滚滚前去,不见踪影时,不觉长出了一口气,便想打马回去,刚转过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瞬间便到了跟前,一燕兵翻身下马,手捧一长盒,向梅楠弯腰行礼,说“我家殿下说两日来多番叨扰大人,区区俗物,万望收下。”说完也不等梅楠答话,把盒子塞到梅楠手上,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梅楠打开盒子,是一柄玉扇,黑色的玉柄,垂下的穗子上挂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兄弟俩坐在马车上,相对无言。大皇子本就骄傲自负,被俘后从高高的云上啪一声掉到了地上的泥里,并且沾上的泥这辈子也擦不掉了,气闷得很,左肋处伤口隐隐作痛,干脆闭着眼睛假睡起来。
幕容垂得到了太子之位,本应是春风得意,但他此时也是眉头微皱,看着那束枯萎的桃花心里更是塞得厉害。自打第一次见面的惊鸿一瞥,梅楠的影子就落在了他的心底。接大皇子,本不用他亲自前来,老皇帝病得厉害,下属们担心路上出意外,但幕容垂跟他们说,正因为继位再无变数,更要亲自接回皇兄,得到个爱护兄弟的好名声会提高自己在百姓中的声望,不要让其他兄弟再有谋反的把柄。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想见到那个人。
到上京后,看到繁华的都城,他像个普通的公子一样四处打听,上京最风雅的酒楼是哪里,因为他觉得,那样的人物只能出现在最风雅的地方吧。他在落英居靠窗的座上等了三天,他终于看到了他,他风度翩翩地走来,上京的女子痴迷的为他投花,他抱着那束花,就那么万千风华地走过来,他听到自己咚咚乱跳的心脏,他用了二十年来所有积聚的力量才站起来,说了声“梅兄,又见面了,可否讨顿酒喝?,是自己的狂热吓到了他,听到了他那句有点刻薄的挖苦,他全身冰冷,他知道,他对他无意,甚至反感自己的感情。临别,他把自己全部身家中最值钱的一柄前朝玉扇送给了他,他会收下吗?他喜欢吗?
梅楠拿着那柄玉扇,没回府,直接打马去了崔衡府上。“清远兄,清远兄”梅楠对崔府熟门熟路,边喊边走到了崔衡的书房,崔衡刚下了朝,看到梅楠便问道“咦,你不是去送北燕二皇子了嘛,怎么,风风火火地跑我这来啦?”
梅楠坐下,啪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略显烦燥地说,“还不就是这个北燕二皇子的事,我去送他,临走是让人强送下这柄折扇,我看不是俗物,特找你这个大家来看一下嘛。”
崔衡拿起折扇仔细看了看,说道“还真不是俗物,这是前唐杨贵妃用过的玉扇,那二皇子可真是大方,跟你见不过数面,就这么大手笔?”
梅楠气呼呼地瞪着崔衡,闷声闷气道 “送个娘娘用过的扇子给一个大男人,可不真是大手笔咋的”
崔衡静静盯了梅楠片刻,用折扇轻轻敲了下他的头,“你可真是个犯桃花的命 ,走个路被砸一脸桃花,到庙上个香被砸一身香包,现在好了,出个使都惹出个大桃花来。看来还是修行不够啊”
梅楠叹口气道“清远兄,可别取笑小弟了,不行,我去找文雁青,也做道士去。”
崔衡道“别,当初咱们伴陛下读书的三人,只有雁青脱离了滚滚红尘,你去,要弄的人家的山门口砸满桃花吗?”
梅楠抬了抬下巴,没吭声。
崔衡道“收了就先收着吧,山高水远的,有机会再还回去就是了。”
梅楠想了想,也就只能这样了。
看了看桌面上未完成的一幅画,梅楠问“这是今年给陛下画的像 ?”崔衡点了点头。
自十二岁给太子作伴读时起,崔衡每年都要画一幅宋炔的画像,从十岁时的总角稚子,到十五岁时的青葱少年,到今年十九岁时的俊秀挺拔,崔衡已经整整画了十张皇帝像,每一张都栩栩如生,维妙维绡,以至于宋炔每每看画的时候都觉得是恍若在照铜镜。
梅楠曾经也死皮赖脸地缠着崔衡让他也给自己画一幅画像,每每崔衡都是笑着说,:梅楠的倾国倾城怎是小弟的拙笔能画出的,不敢不敢。每次插浑打科都敷衍过去,后来梅楠也不要求了,这么多年来,崔衡只给一个人画像,那就是皇帝宋炔。
不过,梅楠也不觉着崔衡对自己不够意思,因为崔衡画的山水,只要自己看中了,只要开口,崔衡总是很大方地说“你的了,拿走”,别忘了,这可是大楚画技最最绝卓的崔衡的山水画,多少达官贵人,王候将相对此千金难求,朝思梦想。
看天色已晚,崔衡邀请梅楠留饭,梅楠也不客气,在崔府酒足饭饱之后才打马回府。
“崔兄,明天休沐,咱们去灞水游玩去?”梅楠临走时向崔衡约道
“好”
第9章 长大后的伴读
四月,上京南面的灞水又到了每年的桃花汛期,所谓的桃花汛是由灞水上游的冰凌消融形成春汛,流至下游时,恰逢沿岸桃花盛开,点点桃花落到水面,随春水漂流,百余里灞水沿岸桃花灼灼开放,河中鲑鱼正肥,城中公候王孙,才子佳人,纷纷乘坐宝马雕车,呼朋引伴,引诗作赋,很是热闹风雅,此乃上京一景。
梅楠和崔衡打马来到灞水时,见路边已经停了很多轿子,马车。两人把马随意找了棵桃树系上,便背着手顺着河边走着,见河中桃花红红点点,鱼儿逐着花瓣跃出水面,一群水鸭飞快地游过来,头顶上落下一片桃花,又吓得飞快地游走了,岸上人家院门大开,绿枝红桃郁郁葱葱地搭在墙头上,路上行人着薄薄春衫,折花摇扇,一眼望去,竟是一片赏心悦目。
两人走走停停,引诗答对,梅楠忽然停住脚步,拉住崔衡的手,头轻轻向前点了点,崔衡抬头一看,一棵桃花树下,一身寻常打扮的宋炔站在那里,旁边站着陶疏桐,不知陶疏桐在说什么,宋炔微微侧着头看着他,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认真地听着。一阵清风刮过,几片桃花落在了两人的肩膀上,宋炔抬手,轻轻地抚掉了陶疏桐肩上的桃花。崔衡垂下头,眼色暗了暗,梅楠想上前打招呼,崔衡制止了他,劝道看样子陛下是今天专门陪陶大人前来的,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梅楠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随口道 “陶大人果真得宠的很呢”
崔衡道“陶大人是国之大才,陛下自然用心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