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疑惑地问:“为何要当文官?”
苏传雅认真地说:“因为她说要嫁个文官呀!”沈汶那天在习武场的言语,已经传遍了侯府。
四皇子颤抖着声音问苏传雅:“你几岁了?”
苏传雅骄傲地说:“我都快七岁了!”
四皇子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小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秘密。”
苏传雅像是被提醒到了,忙也点头说:“那我也不告诉别人你的事。”
四皇子伸出手,苏传雅打了一下,算是击掌,然后神秘地对四皇子说:“你知道你该怎么让她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吗?”
“一伙儿的”?!四皇子觉得心脏乱窜,可表面慢慢摇头,苏传雅严肃地说:“就是和她分吃一块点心!”
四皇子缓缓地点头,说道:“很有道理。”
苏传雅也得意地点头说:“你下回就拿点心来,给我姐一块,看她咬一口放下了,你就帮她吃剩下的。”
四皇子凝视着苏传雅,在他温和鼓励的目光下,苏传雅继续说:“多带些,其他的,我可以帮你吃。哦,小姐特别喜欢吃点心,我还可以带给她……”
原来是想借花献佛!四皇子暗松口气,沉重地点头,低声说:“你别告诉你姐这些话。”
苏传雅拍胸脯:“你放心!我不告诉她,谁让她总揪我耳朵。”
看来她揪得不够!四皇子叹气,扶着丁内侍走了。
望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远,苏传雅也叹气:你这么可怜,我已经帮你忙了,你可别忘了给我带点心来。
四皇子到了车内,才呼出一口气。丁内侍让车夫启程了,笑着对四皇子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你是不是也该学学?
四皇子感慨道:“他的家人必定非常宠爱他,他才几岁,就如此气盛。”
丁内侍附和道:“苏小娘子虽然身为丫鬟,却极有骨气的。说话不亢不卑,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他的弟弟自然也承继了家风。”
四皇子不好意思,没有接茬,可心里却是同意的。苏婉娘的行事,哪里有半分奴颜婢膝的样子?对自己,却是如对亲人一样。
他哪里知道,苏婉娘心性刚强火烈,前世都敢行刺太子。此世,她自从知道父亲是被太子所害,早就和沈汶结成了一条绳子,想着怎么把太子拉下马。贵为储君的太子她都敢配合沈汶谋算,怎么可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两天后,苏婉娘的母亲潘氏就过世了。
苏婉娘在施和霖和段增的帮助下,办了丧事,过了“头七”才回了侯府。
沈汶在苏婉娘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就真的什么都干不了。过去苏婉娘在时,沈汶白天还能躲在屋里看看内容比较艰辛的书,晚上能出去。可现在,白天时,沈汶除了能写写字,连书都不敢常摸。夏紫动不动就借个什么机会闯进来,看看沈汶在干什么。夜晚,她打坐时,都能听到外屋夏紫偷偷地凑到门边的声音,情况比夏红那时都糟,沈汶哪儿都不能去。
沈汶不能明白地斥责她,只能继续装傻。
太子那边得到不变的消息,眼线日夜与沈汶在一起,这位小姐什么都不干,看来真的有点傻了,常常闷在屋里发愣。
苏婉娘一回来,沈汶算是松了气,虽然知道苏婉娘心情不好,可还是不自主地很高兴。
听了沈汶的抱怨,苏婉娘正是心情恶劣的时候,抓着一个小错,就把夏紫赶回针线房,并且不让她接近沈汶的正房了,一点也不念她这段时间照顾小姐的劳苦。而沈汶因为软弱,就任着苏婉娘处置夏紫,只偷偷地去看了她一次,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同情。
苏婉娘这种霸着自己位置,不容她人觊觎的强烈手段,侯府众人皆知。
苏婉娘的母亲过世,苏婉娘要回侯府,她的弟弟苏传雅就没了地方去。苏婉娘没有听母亲的话,坚持不让苏传雅入府为仆。她说要给父亲的老家写信,让人来把苏传雅接去,苏传雅知道了哭得满地打滚,说不想离开姐姐。苏婉娘不为所动,苏传雅求了来吊唁的施和霖和段增去见老夫人的时候带着自己去见沈汶。
见了沈汶,苏传雅就哭诉苏婉娘怎么不讲理,要把自己送走。求沈汶帮忙劝劝苏婉娘。沈汶就教了苏传雅一句话。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侯府回到苏婉娘那里,苏传雅急不可耐地把学来的话对苏婉娘说:“你要是把我送走了,有人对我不好,我死在外面你都不知道!”
苏婉娘一听就崩溃了,一下子就跌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子上大哭。苏传雅心里抱歉,不敢告诉她这是小姐说的,好不容易见事情有转机,也不松口,只陪着苏婉娘抹眼泪。
施和霖再次心软,叹气道:“你就来与我和段增住吧。”
苏传雅立刻停了哭泣,马上说:“好好,我要去!”
苏婉娘只好同意,让苏传雅随着施和霖他们去了,这边退了侯府附近租的房子,每月给施和霖钱。不久,施和霖找了家学馆,送了苏传雅去上学。
苏传雅放学后,就帮着段增整理药材,有时施和霖兴致高,还对他讲几段医书。可是如果段增在,就会过来插嘴,表示各种不同意。结果,两个人争吵起来,谁也不让谁,剩苏传雅一个人在一边,满头雾水地翻看医书。
苏传雅什么都很听话,可就是一点很固执,每隔那么四五天,就要来看看苏婉娘,自然也看看沈汶。每次来,总是主动地向沈汶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还把自己写的大字什么的都给沈汶过目,俨然把沈汶当成自己的先生一样。
沈汶自然不知道苏传雅日后要当文官娶自己的壮志,觉得苏传雅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又失去了母亲,像对待姐姐一样依恋自己,就也对他格外照顾。
六月底,杨氏生了一个儿子,按照侯爷早就留下的名字,起名沈强。
杨氏这个儿子可让她受苦了。后面的一个月,两腿浮肿,日夜难眠。等到杨氏发作的时候,老夫人忙下帖子去请施和霖和段增。
等施和霖和段增到了,老夫人就请他们到了杨氏院子里的客厅坐了,上了茶,备了食品,自己陪着,听院落那边卧室里的动静。
施和霖有些坐立不安,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我不善妇人生产之事啊!能不能请老夫人再去找个别的郎中来?”
段增撇嘴:“你不擅?我擅!”
施和霖瞪他:“你还是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妇人产子的事?”
段增翻眼睛:“那些书都是白写的?读了不就知道了?!”
施和霖捶大腿:“那书上的东西跟真的是一样的吗?你不知道有纸上谈兵这么一说吗?”
段增不服:“不知道!如果是那样,大家写书干什么?你天天写那些医案干什么?反正别人读了也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施和霖被咽得语塞,看了眼老夫人,对段增低声说:“你别大包大揽的!万一出事怎么办?我上次号那夫人的脉,她有些气虚,胎儿看着十分硕大……”
老夫人也担忧地说:“对呀,我看她的肚子就大得吓人哪!她年纪也这么大了,可别……额,不该有什么麻烦的!”
段增说:“无论什么事,我救不过来的,别人也救不过来!”
施和霖吓坏了:“你怎么能说这么大的话呀!找个有经验的,也能担当些……”
段增说:“我敢担当!”
正说话间,一个稳婆过来,有些焦急地说:“孩子见顶了,可是卡了好久了,就是生不下来……”
段增一下子站起来,施和霖忙拦着说:“这个……等等!产妇盖好了吗?”
稳婆说:“盖好了,就是来请郎中的去看的。”
施和霖还有些迟疑,段增跺脚道:“你还等什么?!孩子脑袋卡在那里,母子都坚持不了多久的!”
老夫人也慌了,连声说:“去看看,快去看看吧!”
施和霖拉段增的袖子:“你……你能行吗?”
段增使劲甩袖子:“别拦着我!我得赶快去看看!”
施和霖却不放手,几乎是被段增拖着到了产房门外,一闻到里面的血腥味,施和霖脸白了,大张着嘴开始喘气,说道:“我……我……我要没气了……”就要往地上坐。
段增反手拉了施和霖的胳膊:“你别想偷懒!跟我进来!”猛扯着施和霖就进了产房。
杨氏已经生了五个孩子,本来不该太辛苦。可是这个孩子,脑袋巨大,杨氏镇痛来得迅速而猛烈,疼得半死,明明到了下边,可却怎么也出不来。
杨氏满头大汗,身上盖了单子,一阵一阵哭叫着,可看着有些乏力了。她看见了段增,吃力地说:“保……保孩子……”
施和霖腿一软,跌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随着他们进来的老夫人也觉得不好,心乱跳,忙也扶着桌子坐下。
段增却几步就到了床边,抓起杨氏的手腕,闭眼号了号,然后也不睁眼,就在杨氏的肚子上用力点按推拿起来。
杨氏疼得大声哭叫,在最凄惨的高峰,听到稳婆大声说:“好了!脑袋出来了!”
段增马上收了手,转身就往外走,路过被吓得满脸虚汗的施和霖,一把抓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出了产房。
他们回到了客厅,听见那边卧室里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哭声,施和霖将一杯茶一饮而尽,脸上才慢慢地恢复了血色,段增鄙夷地看他:“你是什么郎中,竟然晕血?!”
施和霖重整旗鼓:“我不看妇人之病!不看!有失那个……体统!”
段增不屑:“什么体统?一尸两命!你别跟我讲什么体统!回去好好闻闻血味儿!不然让我怎么叫你师傅?”
施和霖嘿嘿笑了一声:“徒弟,你真的,很了不起。”
段增哼了一声:“当然了!我是要成为一代名医的!”世间有此天赋的能几人?
施和霖咳了一下:“那也是我教的好啦!徒弟,你可不能忘本哪!一定不要离开师傅呀!”
段增愤怒地看施和霖,施和霖赔笑着:“徒弟,你不喝点茶?”
段增冷笑:“我不要诊费了!这就走!”
施和霖叫起来:“徒弟呀,咱们医馆可是有开销的!你不能这么冷酷啊!”……
可段增还是甩手走了,施和霖大声抱怨地跟着他,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镇北侯府。
老夫人守在产房中,看稳婆将一个皮肤有些黑、哇哇大哭着的大胖小子洗干净,裹在了襁褓里,抱给了自己。
她手里托着沉甸甸的婴孩,无视奄奄一息的杨氏,笑得眼带泪光,嘴里说:“这么大,日后肯定是员猛将……”
杨氏无力地说:“我再也不生了。”
老夫人这才合了嘴,在婴儿的大哭声里,表示关切地对杨氏说:“媳妇辛苦了,我会赶快写信给侯爷报喜。”
杨氏脾气上来,扭脸不理老夫人。钱氏带着丫鬟婆子们上来,把杨氏生产的被褥全部换掉,也为杨氏换衣扎头巾捆腹带喂汤水……一阵忙碌。
老夫人不管那些,只看着黑胖的孙子不错眼,自顾自地笑:“我就说嘛,会是个儿子,有些黑,大概是因为你娘怀着你的时候喝了好多药……”
杨氏生气:这是什么话?什么都是我的错?我差点死了!等她躺回干净的单子上后,就开口道:“把他放我身边,我哄哄他,别让他这么哭了。”不让你抱着了!
老夫人亲了亲婴儿的脸庞,有些不舍地把婴儿包放在了杨氏身边。也许是闻到了母亲的气息,婴儿又哇哇了两声,真不哭了。
老夫人遗憾地叹了口气,让杨氏好好休息,就出来到客厅见两个郎中。进门才知道两个人竟然已经走了。老夫人说他们救了杨氏的命,这可不能小气,让人封了百两银子送到施和霖的医馆,施和霖见了喜笑颜开,那是后话。
当晚,侯府的孩子们都去看新生的小弟弟。老夫人一个劲儿地说这个婴儿怎么怎么比他们刚生出来的时候都大,可沈汶看着,这个小婴儿跟一只黑红的肥鸡也没什么两样。沈汶摸摸婴儿圆滚滚的手,想着这是一个前世根本没有出现的人,他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她打开婴儿的手掌,惊讶地发现是断掌,再打开另一只手,也是断掌。断掌的纹路又宽又深,沈汶隐约觉得这预示了什么,可在头脑中却没有任何画面。
这是沈汶一个遗憾的地方。她虽然有意识力,可却没有那些灵媒或者通灵者的预见力。沈汶知道那是头脑一部分区域的频率不同,就如自己和段增可以透视人体一样,有些人能够在另一个空间下望,看到现在事件在未来的归宿。
好比生活在两维空间的蚂蚁,如果有头脑,就会对原来在视野外而现在到了眼前的石头感到惊讶。而在它们上方往下看的人,早就看出来蚂蚁正对着那块石头爬过去了。
沈汶想,那个提醒了张家把第二个儿子养成女儿的道士,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沈汶私心认为那个人很不地道,明明看到了未来,却不去做任何改变。也许他认为救了张家一个儿子,就算还了欠的人情了。
如果沈汶有心理感应,就会知道,此时此刻,被她私下埋怨的那个道士,一点灯光下,正捻着垂到了胸前的花白胡须发愁,而那个他收养的孩子正在床上酣睡。
他一连几日在山上遥望星空,又做了许多掐算,越发不解。相比以往他的超凡脱俗,他现在显得很不淡定!
他再次带着期待地问那个熟睡的孩子:“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孩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在睡梦里翻身,猛地一脚,把身上的薄被揣在了地上。
老道士捡起被子,给孩子盖上,叹息道:“天象诡异啊!煞星临世,祸乱血腥,先夺母命再损父命,六亲断绝,孤苦伶仃。可现如今,众多运数莫名更改,福祸莫测!你说,是不是有逆天之人乱了命轮?也许该下山去看看……”他又想了想,说道:“我还真不想下山,到处是人不说,还得总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实在很累,你觉得如何呢?”
孩子半张着嘴,嘴角流下了一缕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