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谨盯着她:“十日后你就要嫁给我了,然而你此时还在为另一个男人垂泪,池儿,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薛池擦了擦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死了还不许我哭一会?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事吗?好吧,我心里没有你。”
时谨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的坐在一旁。
薛池觉得他不是这样好脾气的人,此时也懒得理会,她内疚得要命,脑子里嗡嗡作响,真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填才能摆脱这种难受。便径自起身穿戴齐整,想出去找两个人打探消息,再怎么样要将萧虎嗣的尸首找回安葬,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替他做的,她努力的镇定思考,想找出点头绪。
这样刺杀太后的重罪,她能轻易找回他的尸首吗?一般人也不可能打探到相关消息吧。
薛池系腰带的手停住了,侧过头来看时谨。萧虎嗣这事,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时谨的责任,她不该迁怒他。此时为了萧虎嗣的事儿去支使时谨,也未免太不体谅时谨心情了。换位思考,若是时谨为了檀心的事来使唤薛池,薛池早把他掀八百米远了。
薛池犹豫再三,咬着牙拿不定主意。
时谨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早将她这些纠结看入眼内,他就等着薛池为了萧虎嗣来求他。
薛池犹豫一阵,觉得就让时谨把她掀八百米远,她也不能就不管萧虎嗣了。
她垂着头,低声道:“时谨……你能帮我把他的尸首找回来吗?”
时谨平静的看着她:“上次他掳走你,我放过了他,已说过是最后一次。”
薛池嗯了一声:“但是我不能不管他,求你了。”她仰着脸,眼中含着泪,嘴角抿着,面上涨得通红,有点尴尬,有点期望,又有点痛苦。
时谨走近她,抬手扶住了她的肩:“池儿……我发现,你很在意他,胜过了我。你是我捧在心上的人,然而你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来求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他的神情很平静,薛池却感觉到他的失望和心疼。
她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对,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他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呢?”
“我若是不愿意呢?”
“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但是我对他很愧疚,非常非常愧疚……如果连给他收尸都做不到,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心无芥蒂的和你成婚,过幸福和美的日子……”
时谨微微露出个嘲讽的笑:“你要胁我。”
薛池摇摇头:“没有……我们会成婚的。”没有办法了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似的捂住了胸口,最近……身体是有些不对劲。
时谨神情一动,露出些担忧,转而又嗤笑一声:“好了,你赢了。我怕你负疚,怕你不开心,怕你成婚后永远惦记着他。只能告诉你——他没有死。”
他目光中含着凉意,薛池却被巨大的惊喜击中,她欣喜的捉住了他的袖子:“真的?真的?你先前吓唬我的?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吓我?算了,没事就好——他在那?”
时谨淡淡的道:“宫中侍卫皆是精锐,若是只凭一人便可闯宫行刺,历代帝王如何安睡?在他闯入慈宁宫前便已被拦截住,我早得了消息,有些准备,趁乱将他救走了,现在他正在庄子上养伤。”
薛池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用脚趾想她也知道时谨是为了她才救的萧虎嗣。
但她却不知道,时谨拿了萧虎嗣却先来试探薛池。他早知薛池对萧虎嗣内疚,又知有时人死了会让人记一辈子,还不如活着。
但若薛池伤心一会子就完了,他借机杀了萧虎嗣,便是从此清净。
只是薛池这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强烈,又怀了身孕刺激不得,这一试之下倒教他自己苦闷难抑。
薛池这会子冷静下来,也知自己的表现没顾忌时谨心情,陪着笑道:“你别生气。我只当他是好友,我给你讲一个羊角哀和左伯桃的故事(注1)……你看,无关男女之情,只是友情便也可令人奋不顾身。我们都要成婚了,你不要计较他了。”
薛池还没有这样哄过他,时谨慢慢的舒展了眉头,实在还有件喜事让他也怒不起来,他扶了薛池没好气道:“坐下吧。”
薛池哦了一声,小心的问:“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去刺杀太后?”
时谨皱眉:“他说当年跟踪你时发现,你遇险一事除了大曹氏,太后亦插了手。”这倒与时谨的怀疑相符。
薛池听住了,眼也不眨的望着他。
“有天夜里,有一个人裹着同样的斗蓬,戴着同样的帷帽去寻那五个凶徒,要求夺取你贴身之物。萧虎嗣发现帷帽下并非同一个人。他一路跟踪,发现居然是太后宫中之人。当时他想带你走,若杀了太后动静太大,也许就走不了了,便放过了她。”
薛池张大了嘴,她当时可是太后的侄女呢,还和摄政王有婚约,对于太后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坏处和威胁啊。。
时谨看她一眼:“你虽然是她侄女,但你不愿助她。你如果被……,她会帮着掩盖,将几个凶徒囚禁起来,却暗中拿了你贴身之物作要胁,让你在我身边帮她说话,窃取消息。”
薛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其实她绝对不会被所谓的“贴身之物”制住,可是想到这样恶心的事情,她仍然很愤怒,过了好半晌才道:“她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长安哥为此涉险,实无必要。”
时谨听得心里不适,强忍下来,淡淡的道:“终是亲生母子,她只要活着,就不会安份,就不能盖棺定论,始终是个威胁。”
薛池听他这意思,像是赞同除了太后。想起古有郑庄公,发誓不到黄泉不见生母,最后敌不过母子亲情,还不是挖个地洞取了个巧破誓和母亲团圆嘛,确实是杀了才清静。
时谨坐到她身侧,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反复抚摸她的小腹,面上又带了点温柔笑意,摸得薛池莫名其妙:什么毛病!
时谨垂下眼眸,要太后死得悄无声息,他自有办法,何必动了刀枪。
他手覆盖在她小腹上,抬起眼看着她:“池儿……这里,有我们的孩儿了。”
☆、119|5.31|更新
时谨在余太医面前的失态,终于在薛池这里重新观赏了一遍。
薛池先是怔住,然而才是笑,但是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时谨的笑意敛起:“怎么了?”
薛池看着他:“感觉会有一个和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太高兴了。”
时谨露出一丝心疼,伸出手微一用力就将她抱至膝上坐着,温柔的抵着她的额:“池儿,你是不是从未将此间当作自己的归处?未将我真正当成你的良人?”
薛池沉默不语,她一直没有归属感,但是今天知道自己怀孕了,就像飘在天空的风筝突然就被牵了根线,线头牵牵的被攥在了时谨的手心。
时谨怜惜而郑重的在她耳边低语:“池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信我一次。将我当成你的依靠、亲人、良人……我必不负你。我们生很多很多孩儿,有我们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薛池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她抬手揽住了他的颈项,注视着他的眼睛……他此刻,没有做伪。
薛池含着泪,声音有点哽咽:“好,我试一试,一点一点的给你,你要接住。”
时谨轻轻的吻了她一下:“全部。”
薛池主动的回吻了他,他含住她的舌尖轻吮,牙齿磨着她的唇瓣,更多的是一种亲密的安抚,而非情|欲。
薛池轻轻的向他敞开了一线心扉,而他紧紧的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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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夜半闯入刺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一无所获。却有人从武功路数认出此人恐怕是元国萧将军,然而萧将军失踪已久,此事是不是元国主使还有待细查。
时谨有意无意的引导皇帝相信此事为太后被禁,无法向外传达消息,与其长期联络的元国细作潜入查探却被发现,追逃间被误会成了刺杀。
皇帝究竟信几分就不好说了,让他投鼠忌器不再追查便好。
萧虎嗣的伤即将痊愈,时谨不情愿的带薛池前往探访,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从此再未听说过他的消息。
数日后时谨和薛池举行了婚礼,此为成国一大盛事,各地达官贵人、外国使臣蜂拥而至,平城所有客栈爆满。
迎娶的队伍整整绕了平城一圈,薛池头顶沉沉的凤冠,身着红色金丝绣花吉服,在喧天爆竹声中由时谨扶入了摄政王府,拜过天地送入新房时,她已经累瘫了,还好不似民间有人敢来闹新房,薛池揪着时谨不让走,让他一定要先挑了盖头。
待时谨外出去宴客,薛池立即让人卸凤冠脱吉服,换上了红色便服。
素心如今是时谨身边最得用的丫头了,早备好了一碗燕菜珍珠丸子羹上来给薛池填肚子,她觉得王爷不在,王妃一个人吃喝有点怪,却不知道时谨的用意——大的不饿,肚子里小的都饿了呢。
薛池吃完一碗,算有点力气了。
她陪嫁来的两个丫头叫小树、小花。名字特别简单,但是两人都很能干,此时见素心抢着往前凑争宠,两人就不乐意了。三个丫头之间暗流汹涌的,薛池也不在意。
小花往薛池腿边一坐:“王妃,婢子给您捏捏腿。”
小树往另一边一坐:“王妃,婢子给您按按肩。”
素心忙道:“王妃,婢子给您通头。”
薛池从眼缝里看了她一眼。
她是知道的,像这种男主人身边服侍久了的丫头,一般都有点傲气,女主人初来乍到还不一定降得住她们,而且薛池现在身份是异国孤女。
她从前还是融妩时就见过这帮婢女,虽然不敢明面上和她对着来吧,但神情口气那可不见多恭顺。尤其檀心闹出事了,这帮丫头们看着都偏帮檀心,对薛池却隐隐有点责备的意味。
素心这样殷勤可不对劲。
她那知道,自从融大姑娘“死”后,时谨在府里阴晴不定已经吓坏了不少人。后头为了成婚又遣散后院,今天揭开盖头一看她这张脸,素心也没胆子不服啊。
薛池在屋中走了几圈消消食,索性让人伺候沐浴了,不是她不等时谨,实在现在怀了孩子,一到时辰眼皮子就往下耷拉,贪睡得很。
时谨这头却在喜宴上上演千杯不醉。
他平常可以甩所有人脸,今日却一直挂着笑容,不说来者不拒,但三杯酒里他至少也要喝一杯,好容易对付了一圈,安排了管事和慕僚善后,这才匆匆的往新房去。
到了房间一看,薛池已经沉沉的睡去,他没奈何,捏了捏薛池的鼻尖,转身去净室洗浴。
薛池睡得十分香甜,却被人搅了清梦,一团漆黑中有双手正在撩拨她。
薛池迷迷糊糊的道:“你别闹呀。”
时谨声音低哑:“天快亮了,还要入宫祭祖,你该醒了。”
薛池没奈何了,按住了他的手:“头三个月不能……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时谨轻笑:“我知道,不过迟些宫中来人要收元帕,你不帮帮我么?”王妃身份贵重,现后宫无主,只得由宫中内监来验元帕,报宗人府上玉碟。
薛池清醒了些:“你不是说弄些鸡血嘛!”
“光是血可不够,还要点别的……你帮帮我……”
薛池:……
她只好用手帮了他,不过被他磨来蹭去的,自己也有点难受,时谨反过来又用手温和的抚慰了她一阵。
这么一折腾天都亮了!
两人洗漱用餐,这才匆匆往宫中赶。
宫中有座小型时氏家庙,列着时氏一族历代皇帝的牌位,以供皇室宗亲祭拜。
如果是皇帝大婚,非但要往太庙祭拜,还要往天坛去祭天,摄政王却不用这么复杂。
家庙一侧有名唤净泉的温泉,两人在净泉中重新沐浴更衣,于静室中焚香静心,这才能入家庙。
两人从一群童中手中捧过祭品,供于案台上,再退后几步一齐跪于重重牌位前,依礼进行叩拜。
也许是这些繁琐庄重的仪式,薛池只觉沉静肃穆。
时谨侧过头来笑看着她,薛池心念一动,侧过头去与他对视,不免也勾起唇角露出个笑容来。
见过祖先的感觉……好像被见证了一样。
两人牵着手从家庙出来,前去参见皇帝。
薛池着实给了小皇帝一个大大的惊吓:“你,你长得……”他确实听说过这位薛氏长得很像他表姐,却没料到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