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胥仁不会拦他。父皇送来的女人……会是谁?
☆、94. 第 94 章
“老奴请王爷安。”万浔堂里,赵康一见到萧诚就笑呵呵地行了个礼,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在赵康身后盈盈福身,但这女人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长相,只觉得是个婉顺的女人。
“赵公公免礼,”萧诚虚扶一把,“不知赵公公亲自来一趟是为了什么事?可是父皇又有吩咐?”
“没有没有,”赵康连忙摆手,“圣人心疼王爷这一趟南下受了苦,一直念叨着要让王爷好好歇歇。这不先前圣人在早朝上说了要赏王爷,老奴是来送赏的。”
“送赏?”萧诚故作不懂地向赵康身后张望一番,“赵公公空手而来,难不成父皇只是夸了本王几句?”
“王爷真是爱说笑!”嘿嘿一笑,赵康便将身后的女人引到身前来,“这才是圣人赏给王爷的。快,给王爷请安。”
那女人眉目含春地瞄了萧诚一眼,然后才福下身去,声音甜美道:“奴妾徐青素请王爷贵安。”
见萧诚要发问,赵康就抢先说道:“圣人听人说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位旧识,却因为军务繁忙而分身乏术,至今仍未找到,圣人便替王爷把人给寻回来了。只是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王爷可还认得出蜀地的徐姑娘?”
一听赵康说起“蜀地的徐姑娘”,萧诚的神色先是一冷,稍后才恢复平静。
他是曾苦寻一位蜀地的姑娘,可当年只是几面之缘,他虽把人记在了心上,可却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而且这件事除了跟在他身边的亲信,他从来都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瞥了赵康一眼,萧诚垂下眼,沉声道:“父皇这是听谁说的?本王并没有寻过什么姑娘。”
赵康闻言一愣,不由地转头看向徐青素,却见徐青素也是一脸诧异。
“王爷,您不记得奴妾了吗?”徐青素忍不住抬头望着萧诚,神色安然,眼中有失望,也有期待。
看清徐青素的长相时,在蜀地的记忆就入潮水般涌入脑海,徐青素的面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因此非常好认。可萧诚的心中却并没有什么重逢的惊喜。
他苦寻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人,本该毫不知情的父皇又是从哪里找出来的?既然父皇找到了,把人带到他的面前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非要赏赐给他?一旦女人成了赏赐,他就只能收进后院,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父皇这分明就是铁了心要将这女人安排在他身边。可这是为了什么?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觉得父皇是在关心他,或许还会有如愿以偿的欣喜,可才看过子卿的字条,周围人的态度又都怪异至极,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去怀疑。
萧诚冷淡地看了徐青素一眼:“姑娘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奴妾怎么可能记错王爷,王爷这是怨奴妾没有遵守约定吗?”徐青素眼眶一红,眼泪说流就流,“可当年蜀地战乱,家人决定南迁,奴妾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王爷您瞧,奴妾还带着您当年赐给奴妾的信物!”
说着,徐青素就从怀里摸出一块墨玉环佩。
萧诚一见着那环佩就一脸懊恼。
他当年领兵打仗都忙成那样了,怎么还有时间去给女人买东西?有那时间他干点儿什么不好?幸而是子卿不在,不然他一定会被子卿损得一文不值,那女人的嘴可厉害着呢!
见萧诚不说话,徐青素两步冲到萧诚面前,将那环佩递到萧诚眼前:“王爷,您真的不记得了吗?您再仔细看看!”
赵康心里一惊,赶忙将徐青素拉扯回来,扬手就给了徐青素一巴掌:“没规矩!”
徐青素跌倒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跪好:“奴妾无状,请王爷责罚。”
赵康重新露出笑容,低声下气地说道:“王爷,这奴婢的规矩没教好,老奴会再让人教一教她,可……可她怎么说也是圣人的一片心意,王爷您看……?”
这人吴王愿意收下得收,不愿意收下也得收,但凡圣人赏赐出去的东西,就从没有原封不动地拿回去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萧诚沉声道:“有劳赵公公特地跑一趟,替本王谢过父皇赏赐。”
赵康暗松一口气:“王爷放心,老奴一定转告圣人。那老奴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老奴告退。”
萧诚点点头,对胥仁说道:“胥仁,送送赵公公。”
“是。”胥仁颔首,“赵公公,请。”
就算赵康送了他们王爷不喜欢的东西来,这赏钱也还是要给,王爷收到赏赐后是不是真的开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康回到御前怎么回话,若赵康说他们王爷是兴高采烈的,那王爷就是兴高采烈,若赵康说王爷暴怒,那王爷也是百口莫辩,因此这赏钱无论如何都不能少。
胥仁带着赵康离开了,徐青素却还伏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萧诚有些烦躁,没再多看徐青素一眼,就转身往猗月院去了:“收拾个地方给她住。”
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若父皇的这一系列举动当真是因为“君心已定”,那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怕都会牵连到子卿,或许暂且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若是以前,就算父皇属意他人他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坐上那个位子,可若不坐上那个位子他就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法保护,那他就不能不在意了。
萧诚在长安城中愁眉不展,段子卿却逍遥得很。
乘着马车离开长安之后,负责护送段子卿的人就给段子卿换了马,狂奔三日,便将段子卿送到了玉门关外的伊州。
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戈壁抵达伊州伊吾郡的时候,段子卿简直想冲回长安杀了皇帝。
伊州这破地方在玉门关之外她就不说什么了,这里离她的故乡也是十万八千里,而且还是西北极为混乱的地方,除了三千伊吾军,还有突厥人、胡人和昭武九姓的商人,就算这里不缺粮也不缺钱,可把她一个女人送到人种如此混杂的地方真的好吗?那死老头就不怕她被突厥人砍死?她爹跟突厥人之间的怨恨可深着呢!
“王妃,日后……”
“别叫我王妃!信不信我拧断你脖子!”正在气头上的段子卿可不管身旁的护卫是不是无辜,转头就恶声恶气地威吓一句。
那护卫一愣,闭上了嘴。
“少主。”一身沙土的长孙若言、黑锦、司岩和席笙只比段子卿慢了一刻钟。
“辛苦了。”瞧见了自己人,段子卿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抬手指了指围在她身边的护卫们,冷声道,“把他们都杀了。”
“是。”长孙若言、黑锦和司岩毫不犹豫地拔出各自的兵器,磨刀霍霍。
“等等!”护卫首领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扬声喊停,“王妃,咱们可是圣人派来保护王妃的,王妃就这样杀了我们,该如何向圣人交代?”
段子卿转头看向这首领,突然毫无预警地出手,干净利落地拧断了这首领的脖子:“我说过别叫我王妃,听着就来气!而且是那老头欠我一个交代,这里距离长安城十万八千里,他还管得着我?若言,动手!”
“是。”长孙若言立刻就举起了手上的剑。
“王……少主饶命!”余下的人登时就噗通噗通地接连跪下,“少主饶命,我们、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将少主送到这蛮荒之地也并非属下等的意愿,属下等愿追随少主,听凭少主差遣!”
段子卿腰背挺直,垂着眼冷眼俯视着跪在周围的人,却没开口。
方才说话的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抬眼偷瞄段子卿一眼,见段子卿神情淡漠,心头就是一紧,犹豫半晌,才又壮着胆子说道:“少主初到伊吾郡,正是用人之际,那个……”
段子卿冷哼一声:“算你们走运!起来吧,那老头安排我住在什么地方?”
众人长舒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起身,替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吕克一边看着段子卿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答道:“圣人并没有给少主安排住处,说是、说是要少主直接去伊吾郡府,找伊州的州牧……”
“骗子!”段子卿咬牙切齿道,“若有一日能回长安,别让我见着他,不然他死定了!”
想让伊州的官府看管她?作梦!
“若言跟司岩去伊吾郡的集市买些露营用的东西回来,咱们就在伊吾郡外扎营暂住。”
这话说完,段子卿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甩给席笙:“给你三天时间,在伊吾郡内买一栋宅子,就挂长孙府的牌匾。”
“少主放心。”席笙先是被段子卿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接住银票后点了点脸上就绽开了笑容。
少主给他的这些银票大概就够在伊吾郡买一栋宅子了,但为将来考虑,他得先用这些本钱去伊吾郡里做点儿小买卖,好在伊吾郡里有许多来自昭武九姓的商人,商业算是繁荣,要将这本钱翻倍易如反掌。
揣好银票,席笙笑呵呵地踏进了伊吾郡。
天高皇帝远,这下可以放肆了。
☆、95. 第 95 章
静武九年,段子卿离开长安后的第三年,最初一年还有人对段子卿的人间蒸发议论纷纷,可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提起,有人是渐渐失了兴趣而将段子卿遗忘,有人却是将段子卿铭记于心,默默地计划着接段子卿回京的事情,而这些人的计划也叫朝堂上的局势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上午的宣政殿内永远都是庄严肃穆的,今日依旧如此。
萧诚在这三年里再也没有戴过面具,众人也渐渐习惯了他额心的那一道红,尤其是一年前民间突然有了传言,说萧诚额心的这一点红像极了仙界守门灵官的天眼,刚好萧诚原本就是领兵的,先是帮皇帝打下了江山,后又奔走四方维护边疆安定,于是就有人说萧诚就是仙界来的天降,保护凡间四海升平,萧诚的声望和威信顿时水涨船高,隐隐有超越皇帝的势头。
萧永过了三年也依旧是定阳郡王,虽然有过几次封王的机会,可都被萧诚给破坏了,接二连三的失利让他失去了不少朝臣的支持,同时也叫皇帝十分失望。
萧泽依旧游走在朝堂边缘,日日上朝,却什么都不管,反倒是萧羽的势头最猛,仗着手上的人脉在朝堂上浑了个如鱼得水,也越来越合皇帝心意,尽管没有封王,一应待遇却几乎与萧诚平起平坐。
武邑侯田冠还是那副只忠心于皇帝的模样,哪怕皇帝除了羽林军再也不肯给他其他权利,田冠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段子鸣终于年满十五,在皇帝身边当了三年的御前侍卫,段子鸣深得皇帝信任,尤其是段子卿凭空消失之后,段子鸣似乎就将这过错赖在了萧诚头上,三年来一直不与萧诚来往,也不跟其他皇子亲近,这跟田冠如出一辙的中立更是叫皇帝满意,因此十五岁的生辰才过段子鸣就去兵部补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去年,皇帝将一直在羽林军跟着田冠训练的段子卿安排进了龙武军,不知是不是有要他取代傅庆的意思。
而除了这些大人物,各官署的官吏也有所变化,看起来每个职位上的人都是依照正常流程升贬调迁,可萧诚和萧永这三年斗得厉害,这些官吏的罢免和任用又怎么可能依照正常流程。
龙椅上,皇帝愁眉不展。
萧永站在宣政殿正中,义愤填膺道:“父皇,今秋东海海匪猖獗,沿海渔民备受其害,虽前次战役我们大获全胜,可此时就应当乘胜追击!”
皇帝抬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萧诚、田冠和段子鸣三员大将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想来是赞同萧永的意见。
在心里权衡一下东海海军的实力,皇帝点头道:“也好,我唐国虽可放宽心胸不与那些来自弹丸之地的海匪计较,但总是要让他们记住此类罪行不可再犯。”
皇帝话音刚落,萧诚就站了出来:“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皇帝脸色一沉,问道:“哦?为何不妥?你说说看。”
既然觉得不妥诚儿方才不说,非等他下了决定再说?
如皇帝所想,萧诚就是等着要反驳皇帝:“启禀父皇,东海海军虽在前一次战役中大获全胜,但那是因为海匪已经抢夺到足够的粮食,正往匪巢回返,捷报上所谓的落荒而逃怕是与事实有所出入。何况若乘胜追击,便是我军要远航入海,探入敌营,在对匪巢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追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萧永眉心一蹙,冷声呵道:“你这是在质疑父皇的决定?”
萧诚不慌不忙地躬身道:“事关东海安危,请父皇见谅,恕儿臣失礼。但是否出兵,还请父皇三思。”
段子鸣一脸不情愿地出列,向皇帝行礼后道:“启禀陛下,臣赞同吴王的意见。臣虽没有领兵的经验,可正如吴王所说,前线捷报上的大获全胜本就有待考证,若是乘胜追击,那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若根本就没有乘胜一说,那再追击海匪恐怕要得不偿失。如今海匪已撤,臣以为应当让东海海军休养生息,为来年做好准备。”
段子鸣这话说完,就有更多的官吏出列附议,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大多站在萧诚这一边,而余下的就都垂着头默不作声,摆出一副“我不懂所以不管”的姿态来。
皇帝对众人的反对心有不满,毕竟这些人都是在他做出决定之后才来反驳的,可萧诚说的有道理,而段子鸣即便跟萧诚不对盘也要出来附和,事关东海安危和唐国体面,还是要慎重。
“吴王和楚国公说得也有道理,传令到东海,要他们静观其变,若海匪再来,便全力迎战,若不来,便好好休养生息,来年朕不想再听到东海沿岸损失惨重的消息。”
“陛下英明。”
众人齐声拍个没什么用的马屁,各自退回原位。
又谈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早朝便就这样结束,离开宣政殿时,段子鸣还瞪了萧诚一眼,并且重重地冷哼一声。
萧诚也没说什么,与萧羽结伴同行,离开了皇宫。
然而离开皇宫的萧诚、萧羽、段子鸣和田冠却都没有回府,段子鸣径直去了平康坊的灵韵乐坊,田冠去东市闲逛,然后进了一家玉器行,萧诚和萧羽结伴进了东市的一家酒肆,一刻钟后,四个人在灵韵乐坊地下的密室里汇合。
这密室是他们两年半以前挖的,由几条密道将其与东市的几家店铺相连,建成以后,这里就成了“不合”的萧诚和段子鸣议事的场所。
“王爷,宁海郡王。”先到的段子鸣和田冠见萧诚和萧羽进到密室,便起身行了个礼。
“坐吧。你姐姐来消息了没有?”才跟段子鸣打个照面,萧诚就急切地问道。
段子鸣嘿嘿一笑,道:“来了来了,不过还是那些,姐姐在伊州,除了揍人就是揍人,这次的来信上说她又把昭武九姓的人给揍了。她可是在西北敞开心扉放开自我了,孔先生说姐姐现在跟我爹当年是一模一样的,想想都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