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家的脸上挂不住,只能尴尬的赔笑:“姑娘这话我可担待不起,只是寻思着那老货是将姑娘看着长大的,这不是怕姑娘不好出面吗?这才请了老太太的意思,最后来告知姑娘的。”
“若真是怕我不好出面,早该不必告知我。”季瑶哼了哼,“谁又与婶子说是孙姑姑调唆我了?只怕也是那等子长舌妇!”
季瑶对姜氏身边的人素来是尊敬有加,连一句苛责也不曾有,更别说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林善家的脸色僵硬,只拉着季瑶:“二太太疼姑娘呢,只怕那老货将姑娘给带偏了。况且这次姑娘气昏了太太,若不是这老货的缘故,姑娘怎会做出这般没人伦的事情来?”
季瑶横了她一眼,道:“谁与你说了是孙姑姑调唆我?”见林善家的不敢说话,又反问道,“孙姑姑是我娘的陪嫁侍女,即便再有不是,自有我娘管教。姑姑什么立场这样大口啐她?一口一个老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子啐奴才呢!”
她语气虽不算重,但什么意思傻子都听得出来。林善家的给季瑶拂了脸面,也不敢说话,咬着牙不敢回话。不觉司琴从外面进来,道:“这是什么缘故?林家婶子带了这样多的粗使嬷嬷来?”
季瑶指着她笑道:“你没见过这阵仗?原是来抓贼的,这院子里的人都是调三窝四的,我就是这头子。”
林善家的脸上更是挂不住,强笑道:“姑娘,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都发话了,绝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姑娘身边,二太太也不敢说什么不是?”
“二太太自然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调唆的,让二太太将这事报到了老太太那里去,惹得老太太动了气,仔细她的脑袋瓜子!”季瑶啐了一口,“是谁这样信口胡诌。”
林善家的也不敢和季瑶再说下去,只是起身道:“老奴则去了,若是误了事,老太太问起来,仔细一顿好骂。”说罢就要出去。
与此同时,季瑶也起身道:“司琴,将我的斗篷拿来,我也出去。”司琴不敢怠慢,取了斗篷将季瑶裹得严严实实。林善家的忙拦她:“姑娘还病着呢,若是坏了身子,二太太不得心疼?”
“我自有分寸。”季瑶啐她,“今日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意思,我哪里敢拂逆了,只是我这院子里,也不容你做主的,总是要我亲自发话的。”她疾步走出内室,又在外间站定,转头看向林善家的,“林家姑姑,我才是主子,你说是不是?”
季瑶病了一场,说是性子大变也不为过,林善家的在这里得尊敬多了,什么时候给这样拂过脸面?一时心中气得要死,但又不敢声张,只能闷闷的应了一声。
季瑶疾步走出门,见抄手游廊和院子里都立了不少人,看模样都是些粗使婆子,一看就知道是林善家的带来绑人的。季瑶甫一出门,就环视了一圈院中,冷笑道:“怎么?在我这院子里,你们就敢来绑人了?饶是二太太指派,却也不敢在姑娘跟前动粗的!”
众人一时噤若寒蝉,季瑶咳了几声,转头看着林善家的:“姑姑一向是有体面的人,我也不叫你为难。今日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我来替你们做主。”她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孙姑姑是我娘的陪嫁侍女,我娘怜我,将她放在我身边伺候。她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自有我娘管教,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我素日里对孙姑姑也是敬重万分,绝不敢说什么不妥的话,遑论今日林家姑姑竟然一口一个老货的啐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休说今日是你奉二太太的意思来了,便是老太太和二太太亲自来了这里,我也是这话。”她说到这里,又唤道:“司琴,司琴。”
司琴忙道:“姑娘吩咐就是了。”
“既然二太太一口咬定孙姑姑调唆我了,我还年轻,也不好和二太太对上,孰是孰非,你心中知道得很。太太还在,我为人女儿的,不敢妄自定夺;二太太身为弟妹,自也不敢做什么。请孙姑姑去我娘跟前,有冤则伸冤,无冤则领罚。”说到这里,她又含笑横了林善家的一眼,“咱们这样的家里,从来不冤枉好人,更不该有那等子长舌妇嚼舌根的!若认定太太要包庇孙姑姑,便去和太太理论就是了。”
林善家的脸上立时褪去所有血色,想到了罗氏,更是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狗仗人势(下)
见林善家的脸色苍白,季瑶也知道是弹压住了她。虽不知道罗氏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这传言也是听到不少。季瑶早就笃定了姜氏没胆子去跟罗氏闹,这才以退为进保下孙姑姑。
若是让林善家的将孙姑姑带走,只怕孙姑姑凶多吉少!
见院中良久没有声响,司琴更是愣在原地看着季瑶不出声。季瑶则是催促道:“还不去么?”司琴这才万般不情愿的往孙姑姑房中去了。
林善家的当然知道季瑶今日不欢喜,忙笑道:“既然姑娘亲自料理了院中的不妥,那咱们也就去回了二太太和老太太。还请姑娘珍重自己,好好儿养着才是。”
季瑶点头,看着她走了,也不回屋,忙去追司琴的步子了。刚进了孙姑姑的房间,司琴小嘴都要撅上天了,回头看了季瑶一眼,旋即气恼道:“姑娘说话净是诳我们的,还说不和二太太那些子人一块了,谁成想转头就要听她的将孙姑姑撵了。”
“你这丫头!”季瑶叹了一声,又见孙姑姑有些惺忪的坐在床上,忙坐到她身边,道:“姑姑也别吃心,我今日是无奈之举,姑姑明白我的。若是让她们拿了姑姑去,只怕姑姑非死即伤,虽说不在我院子里,但好歹能让娘庇护着。姜氏不敢去我娘院子里闹,老太太自矜着身份,更不会去。姑姑留在我娘那里,再不济也是周全了自己。”
“姑娘可得小心,我只怕姑娘着了二太太的道!”孙姑姑关切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姑娘若是半点不上心,定是让她们将我拿去了,而不是将我安置到太太那里。只是姑娘到底年幼,老太太和二太太又有长辈的身份。她们想做什么,姑娘也是不成的。老爷如今不在家,大爷三爷又不能时常在内帷厮混,这可……”
“姑姑不必替我担心,我都想好万全之策了。”见孙姑姑理解自己,季瑶心中十分舒畅,握着孙姑姑的手,“姑姑明白我的心思就好,我还怕姑姑和这傻丫头一般认为我藏了坏心思。”
见季瑶这样说自己,司琴顿时红了脸:“姑娘笑我!”
“你不该笑?”季瑶含笑反问,不觉门响了一声,旋即便见知书进来了:“我说姑娘不在,想来必然来了孙姑姑这里。”说罢了,又往季瑶身边来,“我又瞧了一回,那人走了之后,便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只怕又要进谗言呢。而不多时,咱们院子里又有人出来了,这回是往二太太院子里去的。”
季瑶微微一笑:“早就明白了。”又转头对孙姑姑笑道,“姑姑别担心,我有万全的法子处理。只请姑姑替我好好看顾太太。”
孙姑姑只是颔首不提。
从孙姑姑房中出来不多时,又见一个小丫鬟来了房中,一进门,她便行了个礼:“三姑娘金安。”被叫起后,她又笑道,“二太太让我来知会姑娘一声,孙姑姑被撵了出去,姑娘到底年岁还小,没个掌事姑姑也不好,不知姑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季瑶佯作烦恼的样子:“我自幼便是孙姑姑伺候,也不知道该找谁才好。”又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婶娘让人来问我了,那便说不得让林家姑姑借我几日使使。”那小丫鬟面露惊讶之色,还是点头答应回复姜氏。
*
等到了午后,季瑶吃了午饭,又觉得有些犯困,索性躺在了床上想要睡一睡。正昏昏欲睡之际,又有人在身边轻轻道:“姑娘才吃了饭就睡,仔细克化不动,积食就不好了。”
微微掀开眼皮,见林善家的站在跟前,季瑶漫不经心的问:“婶子同意姑姑来我身边当差了?”
林善家的笑起来,圆脸上净是亲厚,像是没有上午的事一般:“二太太最是疼爱姑娘了,莫说是要我来姑娘身边当差,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太太也得摘来。”
见她说得这样亲昵,季瑶挤出一个笑容来。这话给宿主小可怜说说,她兴许还信,但季瑶却是绝对不会信的。人会做自己分内的事,姜氏是婶娘,若是有几分疼爱自己,也不是说不过去,但一旦做得太过了,谁都知道什么意思了。所谓无利不起早,这世上虽有善心人,但大部分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季瑶也没有心思去戳破这拙劣的谎言,只是笑起来:“姑姑既然来了我这院子里,可要守着我的规矩,莫要给我生出什么事端来。”又坐了起来,“可有下面的给姑姑安排住处了?”
“这个自然。”见季瑶全然没有了上午的冷嘲热讽,林善家的提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想来也只是因为小孩儿脾气上来了。就算孙锦那老货有能耐调唆,也不能真的给季瑶造成多大的影响。
“既是如此,姑姑也就好好去休息吧,我一直是司琴和知书伺候的。”季瑶说道,“姑姑只需管着下面就是了,知书和司琴的事,不必再多管了,自有我看着她们。”
林善家的颔首称是,外面又传来一声:“二姑娘来了。”
不觉门前香风拂动,已然有一个和季瑶年岁相仿的少女进来。她和季瑶不十分像,但也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季瑶容颜的明艳逼人,她却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韵味,仿佛涓涓细流,看来还有几分温婉。
来人正是季家的二姑娘季珊,乃是姜氏所出,只比季瑶大一个月,自幼便和季瑶交好。虽说是交好,但因为宿主刻意讨好姜氏,连带着也去讨好她的女儿。所以季珊和宿主名为姐妹,实际上却是一直被宿主捧着的。
“二姑娘。”知书和司琴都屈膝向她请安,林善家的上前携了她,笑得十分亲厚,“二姑娘今日也担心着妹妹?”
“我娘都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了,让我来看看她,我哪里敢不来?”她淡淡开口,看了一眼季瑶,反倒是笑起来,“我都不知道,咱们家三姑娘原来是个玻璃人,哭一哭就能哭倒了。可不知道大哥和三哥几句话就能让你染了病,看来日后还是少和大哥三哥说话才是。”
季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是这样小的姑娘,说话这样含沙射影的。不过季瑶本着成年人的基本素质,也不和这个同样处在中二病时期的小姑娘怼,懒洋洋的靠在了软垫上:“不甚染了风寒罢了,和大哥三哥没有关系,若是姐姐真的这样想,不如日后不要和咱们季家的爷们说话了。”
季珊能这样大喇喇的就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自幼依赖婶娘的缘故,故此宿主小可怜也会去讨好姜氏的女儿,久而久之,季珊骨子里面便生出了一股子优越感,好似自己比季瑶强了很多一样。
换言之,季瑶这个长平侯府正正经经的小姐,像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一样去讨好自己的堂姐,这才让季珊这样的不客气。
不过季瑶和宿主却是截然不同的人,本着成年人的思维,她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但不能说明季珊可以像对待原主一样对待她。若是季珊不知收敛,她也不介意好好教一教季珊做人的基本规矩。
听季瑶疏离的语气,季珊现在也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她记事以来,这长平侯府的管家权就在自己母亲手中,更不说老太太最疼她,所以别人来讨好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除了大伯长平侯之外,季珊还真没怕过这侯府里的谁,对于季瑶讨好自己也是十分受用。但现在听了季瑶这无所谓的语气,心里有点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