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季瑶小可怜的性子,此时只怕早就乐颠颠的迎上去了。但季瑶歪在软垫上,看着季珊有些不情愿的坐在床上,也不去拉她,反倒是含笑看着林善家的。林善家的心脏一颤,顿时想到了今日上午的事,忙问:“三姑娘……”
“今日风大,姑姑也不怕闪了舌头?”季瑶问道,又垂了目光,“姑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若是不知道,叫林善来,我与他说。”
林善家的一怔,强笑道:“姑娘说什么?”
“我说什么,姑姑不知道?”季瑶笑吟吟的问道,上下打量着林善家的,“姑姑也是婶子身边的老人了,怎的连这些都不明白?传了出去,便是二婶子的不是。”
林善家的也沉了沉眉,不说话了,倒是季珊十分不乐意,蹙起好看的眉头:“你今日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的?若是有气,怎的不拿脑袋碰墙去?欺辱下面的,算是什么本事?”
季瑶神色不变,含笑问道:“我欺辱下面的?原来二姐姐心中,我就是会欺辱下面的。”说到这里,她哼了哼,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就是欺辱下面了,你能如何?我早和林家姑姑说了,入了我这院子,便要守着我的规矩。若是犯了事,我不好处置,送去给二婶料理就是了。”见季珊脸色青了青,季瑶又笑道:“我是你妹妹,你半点不向着我?况且她说了混账话,你也装作没有听到?还要我再重复一次?”慢慢开口,“谁是不相干的?我可不知道谁是不相干的,生我的娘和我是不相干的,和我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也是不相干的。那谁和我是相干的?我就是赤条条一人,比不得你们都有相干的人。”
见林善家的脸色苍白,季瑶抚了抚自己的小脸,斜了她一眼:“念姑姑是二婶身边的人,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再没有下一次了。”
林善家的颔首称是,季珊咬了咬牙:“季瑶,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伶牙俐齿,定是个极善搬弄是非的人!”
季瑶闻言,嫣然一笑:“原来二姐姐今日才知道?看来你我也是白白交好了一场,二姐姐连我的秉性也不知道。”
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季珊牙都咬酸了,要和她对上,便被林善家的拉住了:“三姑娘病着呢,二姑娘生什么气?”
借力打脸(一)
季珊素来是被娇宠着,被季瑶这不咸不淡的话一冲撞,早就忍不住想要和她互怼,此时被林善家的拉住,已然冷笑道:“才到了这院子呢,便浑然忘了自己根在哪里?”
林善家的不料季珊竟然怼自己了,心中暗骂季珊是个没脑子的,但面上只能陪笑道:“三姑娘病着呢,说胡话不是?二姑娘恼什么?况且姑娘是姐姐,和妹妹置气,岂不是不值?”
季瑶见季珊如此模样,明白她是被宠昏了头,以为这世上谁都是她妈要惯着他,不动声色的给林善家的拉了一把仇恨:“姑姑拦着姐姐做什么?让姐姐气坏了,二婶子仔细心疼。姑姑疼我一场,我也是明白的。”
季珊冷冷的看了林善家的一眼:“你要仔细——”
林善家的是两边不讨好,更明白季瑶这是在借刀杀人,心中更是后怕起来,忙拉了一把季珊:“姑娘少说几句可好?”
见她话中有央求之意,季瑶也是笑起来,正巧知书从外面来,见了这样的场景,笑道:“我方才还听见有大鸦叫唤呢,吵得人心烦,如今怎的没了声响?别是被人给辖制了。”
这话一出来,季珊立时柳眉倒竖:“没脸的东西!你说谁是大鸦!”
季瑶抿了几分微笑:“姐姐和丫鬟置什么气?显得自己不尊重,知书再有不是,有我管着呢。”又笑吟吟的看着知书,“还不去给二姑娘赔不是?”
季珊气得要死,哪里听完知书的赔不是?转头横了一眼季瑶:“季瑶,你敢纵容丫鬟和我过不去?你好得很!”说罢了,又横了林善家的一眼,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季瑶慢条斯理的说:“姑姑还不去送送?好歹是二婶子亲生的,你是婶子的陪房,总不能看着二姐姐这样去的。”
若是看不出季瑶的意思,林善家的这脑子可就是白长了,狠狠的咬着牙,却也不敢说季瑶的不是,只好追了出去。见她二人出去,司琴指着知书笑起来:“你这话说得真巧,我从没见过二姑娘这样气恼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欢喜极了。让她在咱们家姑娘跟前充主子!”
知书只是微笑,又看了季瑶一眼,后者笑道:“知书,你今日做得很好,只是需要仔细,可别以为林善家的在咱们院子里是个好相与的。”
知书颔首称是,又从贴身的小衣之中取了一张绛云色的薛涛笺递给季瑶:“昨儿个便料理出来了,只是今日早上事儿太多,忘记给姑娘了。”
季瑶接了在手,上面以无比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好些名字,季瑶匆匆看过,笑道:“我如今最庆幸的便是教了你二人读书认字。”又将薛涛笺放在了枕头下面,让司琴将妆奁捧来,从里面选了一支嵌鸽血红赤金簪:“你今日做得很好,我将这东西送给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是?”
知书握了那金簪在手,笑眯眯的说:“别说是我不懂姑娘的意思,她若是闹起来,姑娘才更是得意。这叫请君入瓮不是?”
季瑶只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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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珊从季瑶这里出去,憋了一肚子火,想到季瑶往日对自己巴结奉承,越想越生气,一股脑儿便去了姜氏院中。姜氏正和几个管事说话,见季珊这样怒气冲冲的,也是挥退了几个管事,拉她坐在身边:“珊儿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娘今日让我去看季瑶,就是让我受气去的是不是?”季珊嚷道,眼泪潸然而下。姜氏不明所以,只揽了女儿安慰,又见林善家的跟在身后,忙问道:“出了什么岔子?二姑娘今日怎的受了委屈?”
林善家的硬着头皮将方才的事告诉了姜氏,待听完,姜氏眉头蹙得紧紧的:“三丫头素来和珊儿亲近,今日竟会这般说话?”
季珊哭道:“何止这样说话,季瑶眼中,我竟是不如知书那蹄子,能让那小蹄子说我什么?她往日那样的巴结我,今日竟然这样当着奴才的面落我的面子。”
“好好好,珊儿别哭了,自有为娘的在。”姜氏忙劝道,也知道往日季瑶因为和自己亲厚,下意识会讨好季珊,季珊偏偏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自然就觉得这是应该的。现在季瑶陡然变了态度,她自幼是被姜氏和二老爷捧在手上长大的,一时自然受不了。
见季珊渐渐止了哭泣,姜氏这才转头看向林善家的:“你今日又是怎么回事?竟然由着三丫头说珊儿的不是?”
林善家的百口莫辩,季珊还不忘补刀:“我瞧着了林家姑姑刚到了季瑶院子里,就忘了她是哪里出去的了。”
林善家的恨得要死,今日明摆着就是季瑶给季珊下套呢,就是要惹得她动气。自己原不想让季珊动气,免得季瑶又将她拿捏住了。但谁成想,季珊半点不领情不说,根本没有懂自己的意思。
但这话,她也不敢说——在姜氏跟前说季珊没脑子,岂不是要给姜氏打杀了?只好捏着鼻子咬着牙认了。不待姜氏说下去,外面又响起一个声音来:“宁姑娘回来了。”
不多时,便有一个开了脸的女子进来,她生得十分白净,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见她进来,姜氏立时舍了林善家的,问道:“可送去了?”
“送去了。”宁姑娘恭顺的回答,“二老爷说,今日也累了,晚上就不进后院,只在前院歇息了,让太太晚膳自己吃就是了。”
姜氏良久不说话,而后看了宁姑娘一眼:“今日你来传话,这前院怕也不能干净了,指不定多了谁的香囊手绢。”
宁姑娘佯作不解:“前院又没有女子去,哪里会有这些?”
姜氏笑道:“攸宁,你别和我装懵,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惯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人,二老爷极疼你不是?”
攸宁缓悠悠一笑:“太太若是不放心我,下回叫个小厮去给二老爷送汤就是了,这般太太可就放心了。”又指了指季珊,“当着二姑娘的面说她老子屋里人的事,只怕有失体统了。”
季珊脸色顿红,说是有事先走了。姜氏冷笑连连,只是看向了林善家的:“我不拘你什么法子,今日知书那小蹄子落了珊儿的脸面,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莫以为她是三丫头的贴身侍女,就比别人多了些体面。”
林善家的知道今日姜氏是迁怒知书,二老爷原本是个好色的,姜氏虽算不上善妒,但也不能将醋吃成了白开水。想到因为知书一番话,自己也给姜氏迁怒一番,心中更是气急了,那股子恶气正要找个人发上一番。
这样想罢,林善家的忙颔首:“知道了,绝不会让二太太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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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季瑶在第二日便觉得痊愈了,原本要出门去,然而知书和司琴绝不让她出门,又躺了几日,这才神清气爽的要出门了。
季瑶梳了妆,又选了一件浅桃色衣裙,披了一件斗篷,这才要出门去。刚到了二门前,又转头道:“知书,我昨日和你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