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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太妃木着脸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看一旁神情略尴尬的英王妃,道:“你二嫂还在这里呢!你如此抬高雍氏,贬低天下女子,可把你二嫂放在眼里?!”
    凤寥笑道:“母妃可冤枉儿子了!我哪有贬低天下女子,我只是瞧不上那些丑不自知、还自不量力想要攀高枝儿的蠢丫头。再说了,母妃何必拿二嫂说事儿?二嫂是堂堂英王妃,素来贤良淑德,雍容大度,还要与雍氏这以色侍人之辈比美不成?那也太掉价了!”
    虽然被凤寥贬作了“以色侍人之辈”,雍若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否则的话……可要把英王府两大boss同时得罪了!
    沈太妃又被狠狠地噎了一回。
    英王妃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连忙顺着台阶就下了:“多谢母妃为我抱不平!只是,三弟说得也有道理!我一个做嫂子的,还要与三弟的爱妾比美不成?”
    凤寥拍掌笑道:“正是这话!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又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天下女子有千百种美,儿子偏就爱雍美人这一款的。这是天生的脾性,谁都没有法子的事。”
    沈太妃狠狠地瞪了英王妃一眼:“你还为这混世魔王说话?你听听他那话……‘周身颜色只在一张脸皮’,这说谁呢?”
    凤寥道:“说的是母妃上次硬要赏我的两只癞蛤`蟆啊!人丑心更丑,丑得让我想吐,偏她们还自以为生得标致,厚着脸皮想攀高枝儿的!可不就是‘周身颜色只在一张脸皮’上吗?她们也不想想:哪只癞蛤`蟆上得了树?”
    略微咬牙、意有所指地说:“不自量力乱攀高枝儿的癞蛤`蟆,迟早得摔死!摔不死我也要一脚踹飞,不行就踩死,省得它老是蹦跶出来恶心我!”
    沈太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就这么看不上我身边的丫头?”
    凤寥使劲点头,眼神无比真诚地看着她:“对啊!母妃喜欢萝卜,儿子喜欢白菜,您还是别替儿子张罗美人了!母妃喜欢的丫头,还是母妃自己留着使吧!儿子可无福消受!”
    雍若听到这里,终于有点明白了!
    在自己进来之前,沈太妃故伎重施,想要把她的某个或某几个丫头赏给凤寥做妾吧?怪不得凤寥要那样盛赞自己的容貌呢!他这是想堵死了沈太妃给他赏丫头的路子,并绝了寿安堂的丫头对他的念想吧?
    这是一个不留余地,但又不算很忤逆的法子。
    但这也大体能看出:凤寥还真是一个纯洁的好孩子啊!
    他大概还没怎么接触到后宅之中的阴暗面,恐怕没想到这么做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她被无数明枪暗箭集火。
    好在她有漉漉这个金手指,不至于像历史上很多著名的宠妾、宠妃那样,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
    沈太妃沉着脸,看了凤寥片刻,又转头看着雍若,略咬牙地问:“雍氏,你也觉得自己是人间绝色吗?”
    雍若心想:沈太妃的这话还真不好回答。说“是”吧,太过违心了;说“不是”吧,又打了凤寥的脸。凤寥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啊!怎么能当着大老板的面,打他的脸呢?!
    便道:“回太妃。妾身年轻识浅,并不曾见过几个女子,并不知自己是美是丑。不过,妾身既然得郡王爷高看几分,便也不敢妄自匪薄,硬说自己生得丑怪。”
    沈太妃哼了一声:“你倒是会说话!”
    雍若微微躬身,然后静立不语,既不打蛇随棍上、八面玲珑地奉承太妃,也不故作谦虚地说些客气话。沈太妃正在气头上,她少说少错啊!
    “你如何识得恒郡王的?”沈太妃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压迫感,开始审问雍若。
    凤寥在旁边不依:“母妃,儿子不是细细向您禀报过了吗?怎么还问她?!”
    沈太妃又哼一声:“母妃问不得?你休要啰嗦,不然我叫人将你叉出去!”
    凤寥便赌气道:“母妃要问便问吧!儿子正好听听雍氏的声音,雍氏的声音清透澄净,也是极好听的!”说完便一脸痴迷地望着雍若。
    沈太妃再次被气得直抚胸口,啐道:“滚一边去好好坐着!”
    凤寥便离开了沈太妃的宝榻,到上首的圈椅上坐下。
    雍若也不看凤寥一眼,只向太妃福了福,不疾不徐地说:“回太妃:妾身识得恒郡王,是在元宵那一夜……”
    她按照凤寥的提示,老老实实地把那一夜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这样的数九寒天,又是夜里,你竟敢下水捞银子,这胆色,实非常人能及。”沈太妃意味不明地说。
    雍若平静地回答:“当时雍家已无隔夜之粮,家母病重却无钱请医,实在是穷途末路,不得不搏命。好在老天垂怜,竟让妾身真的捞到了那锭银子,绝处逢生。”
    凤寥长叹一声,以手抚额,心里既是愧疚,又是庆幸。
    愧疚是因为他将银子扔进水里,实非君子所为;庆幸是因为若非当时那一出,他和雍若绝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缘分——那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沈太妃扫了凤寥一眼,继续问雍若:“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游水?”
    “妾身在家中居长,因弟弟们来得晚,便被充作男儿养了几年。这是妾身年幼时,家父亲自教的。有了弟弟之后,就没再游过了。”
    “那也不成体统!”沈太妃不以为然地说,又有些疑惑,“那么多年未游,你还记得怎么游?还能捞出银子?”
    “回太妃,这游水的本事,与用筷子的本事是一样的,只要学会了,便终身不忘。”
    沈太妃便不再纠缠她会游泳的事,转了一个话题:“那天夜里,你遇着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谁?”
    “那夜卖花,妾身遇到了好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不知太妃问的是哪一个?”
    “就是赏你银子、赏你东西,又到你家讨梅花儿的那一个……”沈太妃微微讥诮地说,“你那些邻居们,都这样传。”
    雍若心道:看来这沈太妃,已经派人细细打听过雍家的事了。便道:“回太妃,并没有这样一个老太太。赏东西赏银子的、讨梅花儿的,都是恒郡王爷。”
    沈太妃冷笑一声,道:“满嘴谎话,可见不是个老实的!”
    雍若微微一福,沉着地说:“太妃或许不知:穷则易妒,妒则易生是非。磨盘胡同的许多是非,皆因贫穷二字而起。雍家家境艰难,禁不起流言侵扰,有些事,不得不从权。”
    凤寥在旁边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此时便忍不住插嘴道:“母妃,您太过求全责备了!雍氏若不说老太太,而说是一个年轻公子,还不知那等心思龌龊之人,会编出怎样难听的故事呢!若她被流言侵扰,儿子脸上很有光彩么?她那些邻居又不是多亲近的人,其中还不乏奸恶之徒。若雍氏心无半点城府,对什么人都坦诚以待,一家子妇孺病的病、小的小,早被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你住嘴!”沈太妃狠狠瞪了凤寥一眼。
    凤寥却不肯住嘴,以一种十分压抑的语气说:“母妃,雍氏当真是很不错的人!时间久了,您就知道了!何苦现在就拿她当贼审呢?”
    “你就这般护着她?”沈太妃恨恨地对凤寥说。
    “儿子活了十几年,就收了这么一个顺眼的人在身边服侍。太妃给儿子留两分体面,不行么?”他垂着眸子,有些黯然地说,“大哥二哥那许多侧妃、夫人、美人,可没见您这样挑过哪一个的不是!”
    英王妃神情略黯,却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也上来劝道:“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母妃不如先冷眼看着,日后雍美人若有何不妥,太妃再细细教导也不迟!”
    沈太妃冷哼道:“我才懒得教导她呢!管教妾室,是正妃的事。我明日就入宫,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为这混世魔王择一个厉害的正妃,看他还怎么作妖!”
    第34章 心中苦闷
    听到了太妃的话, 雍若心里有一点黯然。
    可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 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她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 等待着凤寥的应对。
    凤寥沉默好一会儿, 才用一种极其伤怀的哽咽语气说:“母妃, 您……您就这般不待见儿子?”
    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沈太妃的宝榻, 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一边哭一边说:“大嫂和二嫂都贤良淑德, 堪称妇德典范……唔唔唔……如今轮到我娶妻了, 母妃却说要给我择一个厉害的正妃,让我一辈对着个母老虎,天天被悍妇整治,过得苦不堪言!唔唔唔……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从小就没了爹, 如今母妃又不待见我……父王,你怎么那么早就去了呢……唔唔唔唔……”
    雍若万万料不到,凤寥说哭就哭, 还哭得这般声嘶力竭、呼天抢地!
    这这这……这是一个假的凤公子吧?!
    沈太妃和英王妃不约而同地闭了闭眼,都十分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周围侍候的丫头婆子个个垂着头, 状若泥塑木雕,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雍若看到她们的样子, 便知道凤公子不是头一次这样干了!
    我勒个神额!我家王爷是戏精啊!
    或者, 他只是在借此发泄心中的抑郁、苦闷、不平等负面情绪, 所以才会哭得如此酣畅淋漓、如此情真意切、伤心伤肺?!
    想到这里, 她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大抵应是如此!
    她突然很同情凤寥:他心中的这许多负面情绪,从何而来?他背着这样的心理负担,为何还常常显得那样纯真?
    英王妃揉完额角,看了看呆立在那里的雍若,有些心浮气燥地说:“雍美人,快把恒郡王扶起来!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说哭就哭,也不怕人笑话……”
    “是!”雍若不敢多说什么,答应一声就上前几步,屈膝去扶凤寥,“王爷……”
    刚说了两个字,凤寥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额头抵在她肚子上,哭得更加惨烈了:“若若……我好委屈!好委屈……娘要给我娶个母老虎,你会被那母老虎折磨死的!你死了,我也活不长了……唔唔唔唔……到了地下,我去请父王给我做主……哇……”
    一边哭,还使劲拿脚蹬地。
    雍若有一种超尴尬的感觉!她还没被男人这样抱着哭过!
    同时又感觉鼻酸:凤寥的心里,究竟积累了多少负面情绪要发泄啊?她有些心塞,眼中也沁出泪来。
    但她并没有哭出声来,只用略微哽咽的声音劝解说:“王爷,请收泪吧……您这样,太妃和王妃心里……都要不自在了!”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陪着凤寥掉几滴眼泪尚可,若她真与凤寥抱头痛哭,就会让太妃、王妃更加厌恶……指不定这两位的一腔邪火,就会全发在她的身上,那才叫冤枉呢!
    可凤寥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只管哭得痛快。
    雍若也没辙了!她只能半抱着凤寥,十分温柔地抚拍着他的背,默默地陪着他流泪……
    沈太妃仍然闭着眼,仿佛不想看凤寥一眼,对英王妃说:“你过来给我揉揉!我脑仁疼!”
    英王妃便过去给沈太妃揉头捏脖子,一时也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亲王常服的方脸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向沈太妃行礼:“儿子参见母妃!”这便是现任英亲王、凤寥的二哥凤实了。
    沈太妃和英王妃齐齐松了一口气。
    凤寥也放开了雍若,从地上站起身来,扑过去抓着英亲王的胳膊哭诉:“二哥,你快劝劝母妃吧!唔唔……母妃说明天要进宫,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给我择个厉害王妃……唔唔,我好惨啊……凭什么哥哥们都可以娶一个贤妻,我就只能娶个母老虎……唔唔,我也想娶个自己中意的人……哇……母妃偏心!偏心!”哭得异常惨烈!
    雍若在凤寥放开她时,就乖觉地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垂头做鹌鹑状。
    英亲王拍了拍凤寥抓住他手臂的爪子,又紧紧握住,不住口地柔声安抚他:“好了好了!别哭了!母妃吓唬你呢!这么大个人了,连真话假话都分不出来吗?”
    凤寥继续抽噎着投诉:“要是平时……我也不信……可……可母妃不喜欢雍氏,亲口说要娶个厉害王妃给我,免得雍氏作妖……唔唔……二哥,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可心的人,可母妃竟然这般不待见,竟想弄个母老虎来整治雍氏……唔唔唔,我好伤心……”
    英亲王笑骂道:“呸!雍氏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也值得母妃用这种手段?快别多心了!母妃定不会给你娶个母老虎的!你将来的王妃,定比你二嫂好上十倍百倍!”
    他给了英王妃一个求证的眼色:母妃真那样说过?英王妃轻轻一点头:真说过!英亲王便有些头痛了。
    “真的?”凤寥却在泪眼婆娑地向他求保证。
    “真的!”英亲王十分真诚地点头。
    凤寥想了想,嘴一瘪又开始哭了:“二哥你骗我!这世上哪有比二嫂还好十倍百倍的女子?唔唔……二哥你也骗我……哇……”
    他又坐地下了!
    英亲王甚是头痛,在他身边蹲下,搂着他劝慰:“二哥怎么会骗你呢?你二嫂不过中人之姿,这世上比她好十倍百倍的女子多的是,二哥定给你寻了来!”
    英王妃也劝他:“你二哥说得是!且雍氏还在这里呢!她进门头一日,你当着她的面闹成这样,她也不自在不是?”
    “那二哥和母妃要答应我,不能随随便便给我定亲,必得我亲眼瞧过了、满意了才行!”凤寥抽噎着继续求保证。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英亲王连声答应,只求这祖宗不要再哭闹撒泼,“快起来!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闹,像什么话呀?也不嫌丢人!”
    凤寥又扭头去看沈太妃,赌气任性地说:“母妃还没有答应呢!”
    沈太妃似完全不想再看他一眼,闭目揉着额头,一手朝他挥了挥:“带着你的可人儿滚吧!你的婚事,我再不管了!你爱娶谁便娶谁!免得你只当我心存歹意,要害你的心上人!”
    凤寥便收住了哭声,用犹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多谢母妃!儿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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