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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怯怯的抬头看向楼樾,而他,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昏沉的灯火下,只见她一身太监服饰,越发衬得她身量单薄,细小的腰肢不盈一握。额头的刘海也盘了上前,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秋水明眸胆怯又幽亮的看着他。一惯苍白的小脸或是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急乱,生出了一层红晕,将她平日里的冷清面容添上了几份艳色……
    这样一看,他竟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那个在云梦台上一舞定天下的倾城女子……
    楼樾思绪走远,神游太虚,苏流萤却以为他动怒了,心口一窒,慌乱的神色反而镇定下来,挺着脊背跪在那里,白着脸道:“世子爷要打要罚,我甘之如饴!”
    她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楼樾可恨又可气。
    收回心神,他居高临下的睥着她,薄唇轻启,冷冷道:“一并记着!”
    说罢,玄色披色从她面前拂过,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怔怔目送他离开,苏流萤后怕的抚了胸口,不敢再多做耽搁,悄悄的回了永巷……
    马车徐徐驶出宫门,南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面坐着的楼樾,终是好奇的问道:“皇后娘娘可有答应世子爷的请求?”
    楼樾闭目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此时不宜提。”
    南山了然的点点头,也是,楼皇后才陪圣上南巡回宫,舟车劳顿,又碰到贵妃小产,后宫大乱,一应事务都等着她主持大局,那里还有空隙来管一个小宫女的事?
    默默叹息一声,南山感叹道:“其实世子爷为她做了甚多,今日晚上之事,若是不世子爷,只怕她难逃一劫……”
    楼樾赫然睁开了双眼,幽深如墨的眸子闪着寒光,冷冷道:“可有查清她放在翟舆上的东西?”
    说起这个,南山也不由严肃起来,沉声道:“查清了。”
    接下的话,他却是上前附身到楼樾的耳边低声的禀告着。
    闻言,楼樾双眸微睇,精光四射,好看的长眉不觉拧起。
    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手边的矮桌,他徐徐开口,语气却不似先前冰冷,竟带着一丝赞赏——
    “她竟是有这份谋略与狠劲,不错!”
    复又闭上眼睛,楼樾的脑子里,全是方才那一幕——
    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身,小小的脑袋藏在他的腋下,贴在他背后的身子因为害怕不可抑止的微微战栗……
    他本应该嫌恶她的举止莽撞轻浮,还有她的再次利用,却鬼使神差的为她拉紧披风前襟……
    再忆起这一幕,楼樾全身忽然躁热起来,仿佛她的双手还环在自已腰上,身子也柔软的贴着自己。
    他让南山将封闭的车帘撩起半扇,让夜风凉凉的灌进来,疏解着身上不自然的躁热……
    ☆、第13章 于福死了
    大理寺接手宁贵妃小产一案后,一路慎密的细查下来,最后在贵妃出宫上香所乘坐的翟舆上发现了一个莹绿色的小药瓶,里面装的外伤药中,正含有致贵妃小产的麝香。
    那个药瓶,一眼就被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菲儿认出是于福的,而太医也从于福身上涂抹的伤药中发现了麝香,正是与绿瓶中的药量一模一样。
    于福都来不及到皇帝贵妃面前辩解,已是被震怒的慧成帝赐了腰斩之刑……
    于福处死后,后宫恢复平静,苏流萤却是病倒了。
    这是她第一次设计害人,还是要了那人的性命,即便那人是于福,也是让她良心难安,再加上连日来的折磨忧虑,身体再也熬不住病倒了。
    病势来得凶猛,高烧至昏迷,性命堪虞。
    见她突然这样,永巷里开始谣传,是于福公公舍不得她,来找她下去做伴了。
    于是,没人再管她的死活,由着她自生自灭。
    昏迷中的苏流萤,在梦里见到了许多人,有她最想念的阿爹阿娘,还有为了救她而死的奶娘,还有她一心想嫁的心上人……
    然而,这些人最后都走了,统统离开她,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着狰狞可怖的于福。
    梦里,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他要与她对食,他拿钉板扎她的脚,他拿鞭子狠狠的抽她,他在井口看着她残忍的笑着,他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
    苏流萤既害怕又良心难安,她崩溃的放声大哭,求他放过她,也向他求赎原谅……
    林炎来看她时,她已病得脱了形,本就削瘦的身子更是不堪一击。也亏得林炎医术高明,将她从阎王面前拉了回来。
    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林炎很是心痛,沉声道:“早知你是要做这个,我替你做就好,也省得你如今心里难受……”
    苏流萤不习惯在人前落泪,梦里哭过后,面对林炎时,她又恢复了一往的清冷,嘶哑着嗓子淡淡道:“你可曾听说,有人替那于福收尸?”
    于福犯下的是大罪,他手下带的那帮小太监因着他,也多多少少被牵连受到处罚,所以,他的尸首根本没人去管。
    苏流萤悄悄替他收了尸,在林炎的帮助下,托人送出了宫,找个地方安葬了……
    原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于福头七这日,苏流萤再次被带到了长信宫。
    宁贵妃脸色阴郁的躺在贵妃榻上,见到她进来,幽冷的杏眼冷冷从她脸上扫过,满身的寒冽之气让人触之生寒。
    “于福死了,你是不是很欢喜?”
    宁贵妃的声音,妖柔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定定的盯着她,不放过苏流萤脸上一丝的神情。
    她低下头沉声道:“他是……罪有应得。”
    冷冷勾唇,下一秒,一个莹绿色的瓷瓶狠狠砸到了苏流萤的头上,宁贵妃狠声道:“你真以为本宫会相信是于福害了我的孩儿么?”
    瓷瓶砸中苏流萤的额头,再滚落到她的膝盖边。
    看到莹绿瓷瓶的那一瞬间,她忘记了额头被砸的伤痛,全身如坠冰窖,心脏都瞬间停止了跳动。
    ☆、第14章 它在哪里
    “于福是本宫的心腹,而且本宫才将你赐给他做对食,他感激本宫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我?”
    “至于从他身上发现的脏物——哼,这后宫,多的是腌脏的手段,栽脏嫁祸——本宫见得多了。”
    宁贵妃从榻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鬓角的凤钗闪着幽深的寒光,一如她眸光里的恨意。
    尖尖的护甲紧紧的掐住苏流萤柔弱纤细的脖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她被迫抬起头,迎面对上宁贵妃狠戾阴寒的眸子。
    “曾有人亲眼见到于福给了你一瓶治鞭伤的药,同样的绿瓶子,如今,它在哪里?”
    苏流萤全身一颤,眸光里写满了惊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没有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心里有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但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
    她的慌乱胆怯悉数落入了宁贵妃的眼里,手上用力,尖利的护甲又深入几分。
    “在你与于福之间,我更相信是你害了我。因为,最恨我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宁贵妃不但聪明,而且心细慎密,不然也不会在入宫短短一年不到,就力压楼皇后和众位妃嫔,拿下掌宫大权。
    大理寺初初查出于福时,她心里也有过怀疑,但等不及她拿出证据证明麝香一事与于福无关,盛怒中的慧成帝已是下了旨斩了于福,她小产一事也算盖棺定论了。
    但在宁贵妃的心里,她从不相信是于福害得她,因为她知道,这后宫的事,看似偶然,真相却绝非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直到听到于福身边的小太监来报,说是曾看到于福给过苏流萤一样的药瓶,她心里更加认定了心中的想法。
    脖子又痛又麻,刺激着苏流萤慌乱的心绪,却让她在心里崩塌的最后一刻,稳住了心神。
    她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宁贵妃的面前,颤声道:“娘娘请看,于公公给奴婢的药瓶在这里。”
    杏眸冷冷看着她拿出来的绿色药瓶,宁贵妃心里闪过一丝狐疑,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开她,拿起药瓶细细打量。
    手中的药瓶与地上那个样式颜色都相差无几,一眼看出都是于福平时惯常用的。
    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苏流萤艰难开口道:“娘娘明鉴,奴婢卑贱,之前从没机会近娘娘身边侍候,更不曾有过那等害人的腌脏物……于公公给奴婢的药,奴婢都好好的用在背上……”
    一旁边的菲儿听了,二话不说上前掀起了她的后背,果然见到那鞭伤几乎好全了。
    苏流萤在帮于福擦药时,给他涂了混着麝香的伤药,并拿走了他另一个药瓶,而她身上的鞭伤,却是涂了林炎给她的外伤药……
    宁贵妃心里再有怀疑,在看到苏流萤拿出了于福给她的药瓶,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她心里还是恨着她,那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苏流萤。
    轻轻朝一旁的菲儿呶嘴示意,菲儿早已等不及,压住心里的兴奋,朝外‘啪啪’击掌,掌声落下,一个面皮蜡黄的老太监佝偻着背走了进来。
    ☆、第15章 身临其境
    老太监在宁贵妃面前跪下,还未开口请安,宁贵妃已冷冷笑道:“于宝,好好看看本宫为你选的娘子,可还满意?”
    苏流萤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一脸得意的宁贵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于宝听了宁贵妃的话,先向她恭敬的叩了响头,等侧过身子看清苏流萤的样貌,浑浊的老眼里闪起了亮光。
    对上那双浑浊又阴暗的眼睛,苏流萤如刺在背,她仿佛又看到了于福!
    全身抑止不住的颤抖,苏流萤想开口求饶,求宁贵妃放过她,可是,喉咙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就算她求破嗓子,宁贵妃也不会放过她了……
    宁贵妃最喜欢看她这样慌乱害怕的样子,像极了她养着给她的雪狼狗当口粮的雀儿鸟。
    小产以来郁结的心情终于有了好转,宁贵妃冷笑着看着苏流萤,阴戾的声音仿佛从地狱的深渊里传出来——
    “于福死了又有什么关系,这宫里多的是太监。你坏了我的姻缘,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走出长信宫时,天上堆积起层层乌云,天色阴沉下去,日光也变得惨淡,一如苏流萤面容间的惨淡绝望。
    她一心以为除掉于福,她就可以摆脱对食的厄运,可是事情远不如她想像的那般简单。
    望着长长逼仄的宫墙,苏流萤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阿娘对她的殷殷嘱咐。
    四年前,她随阿爹回京,阿娘送她离开时,拉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告诉她,让她不要入宫,一定不要入宫……
    那时的她,不明白阿娘的苦衷,心里眼里全是对繁华京都的向往,从而忽略了阿娘眼里的担忧。
    如今身临其境,她才明白,阿娘说得对,皇宫是天下最可怕的地方,是一个披着繁华外衣的虎狼窝,这里没有人,只有没人性的恶兽……
    永坤宫里,楼樾陪楼皇后用过午膳,终是开口向他的皇姑母要人。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求他,他却从未开口向何人求过什么,所以,陡然听到他开口,正在翻着帐簿的楼皇后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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