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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议好了,赶早先去看猪肉,灵素也不往别处去了,直接同方伯丰奔屠户巷去,县里人管那一块叫做升天街,禽畜屠宰多聚在那里,是个鸡鸭猪羊升天的地方。
    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了,都直接跟屠户们定的,或者要后腿,或者要前肘,还有要夹心五花的。
    俩人找着当日给灵素拾掇野猪的那位屠户,问道:“您这儿今天还能买猪肉不能?”
    那屠户回头一看是灵素,笑道:“原来是客官你啊,还要买肉?那几百斤都不够吃?还是都卖给旁人了?”
    灵素摇头:“都在呢,只是今日不是要请冬节大神和祭祖么,想买点新鲜肉。还有,劳驾您问一声儿,这请年神的年猪头要怎么办?那时候你们还做买卖不做?”
    屠户笑道:“做,怎么不做!我们正该忙的时候呢,进了腊月就得给各家杀年猪去了。你若要买,到时候提前两天来说一声儿。许多人家都是杀两口猪,卖一口留一口。你要猪头,我替你留着。”
    灵素点头,那屠户又问:“这说起来,你上回那野猪头呢?”
    灵素道:“劈开了腌着呢。那个不好拿来请神的吧?我给燎了一遍,看着还是……啧。”
    屠户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这位客官,你看这样成不成?你拿那个野猪头来,我拿两个家养的猪头同你换!”
    灵素一愣,看看方伯丰,方伯丰笑道:“我也不懂,都随你。”
    灵素便对那屠户道:“一个换两个?你亏不亏……”
    屠户娘子在边上听到了,笑道:“这妹子真是实诚!亏什么,不亏!那野猪的肉性儿大,有吃不惯的嫌臊气,若是会拾掇的,炖好了那真是扑鼻的香,家养的怎么也赶不上的。”
    灵素点头道:“好,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炖野猪肉?我总觉得那味儿太重了。”
    屠户娘子笑道:“要好吃也容易,先腌一腌,捡冷的时候挂上一月半月的,那味儿就被酵没了,反成了香气。野猪的腌腿子,那可香得狠了。若是拿些核桃松子壳儿弄个小烟熏上几回,更得了,挂墙上别着太阳晒,存几年都没事!越陈越香!”
    这位看着也是同道中人,说起那野猪腌腿滋味来也是眉飞色舞的。
    灵素心道幸好当时都给腌上了,半点没糟践。
    屠户娘子又教她:“你家里若有别的腌好的野猪肉,拿几块来,我们用新鲜肉同你换!猪头一会儿你也先拿一个走,再给你留一刀肉晚上请神祭祖用。那猪头你拿回去剔洗干净了,也给腌上,到请年神的时候,看想用腌的还是新鲜的,都随你!”
    灵素都答应了。又同方伯丰两人转到后街去买酒药。早上买馄饨时候这家就关着门呢,幸好这会儿开了。
    灵素道:“大叔,我生怕你今儿不出摊呢。”
    老板叹道:“是没预备再做买卖的。可边上这个二愣子愣是没有预备酒药,死活给我敲开门了!这不,索性开一会儿,明儿就去看遇仙会了,歇三天再说。”
    灵素不好意思了:“这,大叔,我也是来买酒麯的。”
    大爷笑得开怀:“我这是当着和尚骂了回贼秃!”又问灵素,“你要做甜酒的还是做辛酒的?”
    灵素不解,老大爷给她细说:“这甜酒做出来的是浑酒,味儿甜,跟酒酿似的,下的水也少,这里头的饭也能吃。辛酒做出来的酒发清,酒味有苦酸气,酒劲儿大,这里头的就是酒糟了,除非开春了自家烧酒,要不然也没啥用,都作空了,吃不得。”
    灵素拿不定主意,最后道:“那一样给我来一些,我各做五十斤米的。”
    老大爷听了便给她包酒药,一边包一边道:“这甜酒的出了头酒后,下些熟水和烧酿还能出二道,就没那么甜浓了,也还能喝。要放久了,酒劲儿也会变大,酒糟都能蒸酒,一样的。
    “这白包的是甜酒药,头酒一斤生米下一斤水,这黄包的是辛酒药,一斤生米下一斤半的水,若想要烈一些,就下一斤二两,不能再少了,记着啊。”
    灵素赶紧点头记下。
    回家先把两个大缸洗干净倒置晾着,再把昨日浸好的米捞出来蒸饭。两口大锅齐开,还去问隔壁借了一个饭甑来,加上自家的一个,都是能蒸十几升米的大甑。便是如此,还各蒸了三锅才算吧那点泡好的米蒸完。
    蒸好的饭放在大木盆里打散,浓浓米香,中饭俩人就是各自握了两个糯米团裹上咸菜肉碎给对付过去的。等米饭晾到不烫手,就把两包酒药都用擀面杖擀碎擂粉,和进各自量好的水里,再拌进米饭里去。
    灵素记着那大爷说的话,这饭的温度若是太低了,就一直是饭,变不成酒来。若是饭的温度太高了,做的酒又容易发酸。非要下完水之后,还是温温热的才是刚好。她神识强大,易得紧。
    米饭吃饱了曲水,更显胀满。两人把大缸抬进来,按着甜酒辛酒各装了一缸,上头用草编大团饼封住缸口,又蒙上毡子,用绳子系紧。再把缸搬进后堂屋里,底下垫上草垫子,周围围上草围子,上头还盖了几只麻袋。
    总算忙完了,方伯丰看着那两口保温齐全的大缸,狐疑道:“这就能做出酒来了?”
    灵素也忍不住用神识往那缸里头探,却是不见丁点动静,只好道:“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方伯丰累得额头出汗,灵素捅开一个炉子,烧上一沙铫水,熬了了茶出来,又擂了些炒过的芝麻核桃,放进去两粒红枣,冲进去茶水,一人来上一碗,歇一歇。
    又对方伯丰道:“我要往屠户巷换肉去,你先在家歇一歇吧。”
    方伯丰摇头道:“一会儿就该预备祭祖的事儿了,你算算还有什么要买的,我去后街买。”
    灵素想起还要做汤团,便道:“还要些红豆乌豇豆做馅儿,别的我一时也想不起来,祭祖请神要用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方伯丰道:“那个我知道,要香烛元宝,还要几个爆竹。要九个碗,鱼、肉各一碗,一碟老豆腐、一碟豆腐干、三样素菜、一碗饭、一碗糕团,还有酒……”
    灵素道:“酿子坊我一会儿路过,酒我会打回来的。剩下的你去后街看看吧,给你钱,后街上用银钱不便当。”
    说着拿出两串青钱来递给方伯丰,得有三四百,方伯丰笑道:“哪里要这许多?”
    灵素道:“成串的好拿。肉有了,鱼也有,别的你看看吧。”
    说完自己挎了个半人来高的篮子往竹屋里去了。方伯丰便另外拎了个篮子,从后门出去往后街买菜去。
    第54章 过冬节(二)
    灵素出去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方伯丰还没到家。她把篮子往边上一放,凭空取出来一个新鲜猪头,一刀五花夹心肉,一整扇肋排,一对肘子,这都是拿之前腌好的野猪肉换的。那屠户媳妇还教她一个做腊排骨的法子,她也想试试。
    把五花肉和猪头拿去厨房,肋排和肘子她眼前也没空拾掇,就先收回灵境里去。又取出两坛酒来,一坛三斤的是浑酒,一会儿祭祖拜神用。另一坛五斤的却是烧酒,预备拿来吊酒和做菜用的。
    想想方伯丰之后就几日上工了,往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可就不那么便当。趁着功夫细想想还有什么山上的东西要赶紧收拾的,接下来几日都得办妥了才好。
    一会儿方伯丰回来了,见灵素已经到家,叹道:“你不会使了轻功一路从屋檐上过去的吧。”
    灵素眨眨眼睛:“我怕吓着人,从巷子里走的。”
    方伯丰呵呵笑开了,才把篮子放在桌上道:“我说要买豆馅儿,那婶子说你若要做冬团,这会儿炒豆馅儿只怕来不及了。豆子需得泡过一夜才容易熬酥。让我往糕团铺问问去,正好那里有卖现成的豆馅儿的,我就买了一斤来,咱们就俩人,该够用了吧。”
    灵素懊恼道:“我昨儿浸米的时候就想到了,奈何家里没有现成的豆子。等着,等明年我都给它们种一块,到时候就什么都有了!”
    方伯丰笑道:“那乌豇豆、红豆、绿豆,可跟黄豆不一样,它们都是一批一批熟的。若是摘晚了,就都弹散了落在地里。你哪有那功夫日日收去!左右家里就我们俩人,这样就行了,一年也用不上一两回的。”
    灵素不肯:“那怎么能行?往后还好几个娃儿呢……对了,你说等到春天……”
    方伯丰赶紧道:“这馅儿有了,团子还得用糯米粉吧。还得预备这些个菜,这会儿动手可来得及?”
    灵素被混过去了,赶紧道:“哎呀,我这就烧水和面去,这团子得用热水和米粉才成呢。糯米粉也是买的,明年我还要种点糯稻……”
    方伯丰暗暗松了口气。
    一会儿见灵素出来,一个大陶盆,边上两口袋面。听她嘴里嘀咕着:“糯米二粳米一,沸水冲软凉水稀……”
    方伯丰要帮忙,灵素让他去把一个大萝卜刨成丝,又剁些咸菜和豆腐干。
    这功夫,她已经吧两样米粉都配好了,再搅匀,拎了刚沸的水慢慢冲下去,一手拿了筷子快速搅动,一阵带了米香的热气自盆里升起。见那块面有手掌大小了,才停了水,放下筷子,用手试探着揉捏。
    这面是烫熟的,哪里得碰,只好一沾即走,仿如高手过招。等能入手的温度了,才把边上的米粉一点点揉进去,再加的就不是热水了,而是方才晾凉的熟水。集上做糕团的婶子们说,这粉团要略硬些才好,因上锅蒸的时候它们还吸水呢,若这会儿就软塌塌的,到时候蒸熟了就都成饼了,没个形儿!
    都揉好了,饧上,这才进里头去看馅儿。
    方伯丰自小学了做饭的,这刀工却是没怎么练过,可他性子做事又谨慎,这会儿正切豆干,看上去同绣花的架势差不多,把灵素逗得不成。赶紧接过手来,手起刀落,先切丝推到切丁,流畅无滞。方伯丰连连道:“汗颜,汗颜啊。”
    灵素又把那块夹心五花修了下型,边上切下来的那些余料也都分了肥瘦切成肉丁。
    大锅烧热,下肥肉丁,熬出油来,把油渣同一些熟油捞起,下瘦肉丁炸香,再加进去咸菜碎同豆干丁一同翻炒,略下点点糖,一点点水调味。因咸菜本就咸味足,便不用另加盐了。略焖一会儿,看整色润泽,便盛到一旁的盆里。
    刨好的萝卜丝加盐攥水,把之前的油渣和熟油再下到锅里,把攥干水的萝卜丝放进去同炒,炒到萝卜丝颜色发透,锅底出水,另抓了一把糯米粉来,一边翻炒一边洒下去。那粉就吸了汁水裹到了萝卜丝上头,晶莹透亮。腌萝卜丝也放了盐的,略尝一下咸淡,便也盛了出来。
    两盆馅儿连同方伯丰买回来的那一团赤豆沙,都端到堂屋的桌上。那团饧好的面再揉一回,撒上些手粉,就开始揪剂子包汤团。
    揪下鸡蛋大小一团,揉圆了,两手相对,用两个大拇指往里头顶着转圈,渐渐转成一个锅底模样,往里头填进去馅儿,再转圈收口,沾上点底粉,收口朝下放在一旁的团箕上。两人一块儿动手,倒都不算笨,还算能做出个样子来。
    等都包好了,灶间里大锅放水烧开,上蒸笼格。灵素用箬叶剪块,每个汤团底下垫上一个才放到蒸笼上。蒸笼底下还垫着层纱布。
    水开了,三格蒸笼放上去,大火蒸足两刻钟。
    方伯丰在底下烧火,灵素把另一口锅洗干净了,放半锅水,并几块生姜。等水开了,略煮一会儿,把那一大块五花夹心整块放进去煮。不盖锅盖,等水再开,上头起了浮沫,才把那肉块捞出来。
    重新洗了锅,另外放水,再搁姜片、花椒、桂皮、八角、葱结等物,等水烧热,把那块刚用热水略冲了一下的肉再放回锅中煮上。这才盖上盖子,等大开一阵后,便让方伯丰只余一根柴在锅底燎着,文火微滚慢慢炖。
    一时这边的团子蒸好了,两人把蒸笼抬出去,在堂屋用两张条凳架起来,一共三格蒸笼,都打开晾着。糕团的香气热腾腾挤了一屋子。灵素顾不得热气蒸人,先凑过去细看,果然有几个因手艺不济,“露馅儿”了。
    也不等结皮,先拿个大碗来一个碗里挑上一个,进去递给方伯丰道:“这些破了,祭不得祖,请不得神,咱们先吃了吧。”
    方伯丰也不推拒,接过碗筷,看这热气,不敢直接下嘴,用筷子从破口处挑起了一块外皮来,一翻开,里头沾着馅儿。凑到嘴边吹两口,才小心翼翼搁进嘴里。热热的米团裹着里头润滑酥嫩的萝卜丝,加上荤油的香味,实在相得益彰。一口下肚,连烫也顾不上了,又夹了一块大的塞嘴里。
    俩人中午就吃了几团糯米饭,这会儿都有些饿了,家里又没个长辈出来呵斥没规矩,自然是自己说啥就是啥了,就抢在神仙祖宗前头吃起来。
    灵素碗里的却是个甜的,她吃一半,想起来,叫一声方伯丰:“哎,咱俩换换吧!我这是个甜的,我想尝尝咸的。你也尝尝甜的。”
    方伯丰少见灵素这般“吝啬”,转念一想:“你是要为晚上留肚子吧……”
    灵素眨眨眼睛:“那肯定啊!所以你也别多吃了,晚上还那许多菜呢!”
    俩人换着吃了剩下的团子,自然都有些意犹未尽。灵素道:“赶紧的,赶紧把菜都做好,神灵和祖宗们吃过就轮到咱们吃了!”
    方伯丰也被馋虫引得忘了挑灵素这话的错,一门心思专心烧火去。
    灵素从后院“拿”进一条鱼来,说是昨儿就准备好的。方伯丰见她都剖洗干净了,赶紧道:“请年神的得要条活鱼,你到时候可千万别一勤快给杀了……”
    灵素心有余悸:“幸好你提前跟我说。”
    等那边锅里的整肉炖足了火候,这边的几个菜也齐活了。一大盆豆酱烧鱼,还从地上拔了两棵青蒜来搁里头,酱红褐蒜青绿,煞是好看。一碟子油煎老豆腐,一碟子油煎豆干,这都是定例。另三碗素菜,木耳烧黄芽菜,炒油青,花生米拌芫荽,这几样菜除了花生米都是自家地里的,方伯分这会儿才开始佩服灵素的先见之明。这小菜地实在方便了。
    那块大肉捞上来,灵素拿大木盘子一盛,整个就上桌了。
    米饭是在炉子上蒸的捞饭,这会儿也盛了一大碗放在桌上,加上一盘团子,都有了。
    方伯丰点起两根蜡烛,中间插上香,把两串元宝挂在香插上,往地下放个蒲团,就跪下磕头。自己拜好了,就让灵素过来拜。
    先请神,请神酒是放在酒壶里的,筷子也是一整把放在桌上。
    等请完神,放过一回炮仗,烧过元宝。才要祭祖。
    方伯丰让灵素把那块大肉撤下去,切一盘子出来,他这里重新布置香烛纸马。
    灵素心里估摸着,这是神灵能耐大吃整个儿的,自家祖先都是人变的,所以得给切成菜才好?自觉挺在理,就这么认了。把肉端进去,取出快刀来,切成极薄的巴掌大肉片子,堆高一盘端出去放在桌子中央。
    自己赶紧回厨房捣了点蒜,拌上酱,切一盘子萝卜条、细葱丝、嫩香菜。方伯丰在外头招呼一声,她犹豫了一下没把这个“配菜”端出去……
    祭祖的时候,方伯丰跪在那里说道:“娘,我娶媳妇了,这就是您的儿媳,她很好,我们如今都挺好的,您不要挂念。”说完才磕头。
    灵素听着心酸想掉眼泪,再看方伯丰,却是一脸沉静,习以为常的样子。忙过去挨着他跪了,也跟着磕头。
    这祭祖的时候,跪拜一次,方伯丰就给筛一回酒,如此三回,才算完毕。才化元宝烧纸钱。灵素看着方伯丰在那里化纸,想到他方才只喊了婆婆,却没有提旁人。看来这祭祖在他这里也就是祭拜亲娘的意思了。
    化完了纸,又在外头放了几个炮仗。这会儿满县城里都是爆竹炮仗的声儿。
    撤去香烛,看方伯丰忙得头头是道,灵素却觉着这热闹,热闹得有些寂寞。忽然一想,若是这时候地下有几个小不点绕着腿跑,喊着:“爹我要这个,娘我要吃那个。”那就好了!她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这回方伯丰听了却没有给她打岔,反轻轻抚了抚她头顶,笑叹道:“好,依你,咱们明年就生他几个。”灵素得了他的话,好像明年就真的必定能养娃儿一般,脑子里冒出各样景象来,心里不知不觉的就高兴起来。
    他们两个如今三餐实在不差的,可俩人对着一桌子八九个菜却也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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