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蘅喉咙口的话想说说不出来,宋大人已经说过,后日太子殿下会登基为帝,她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吗?
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天下就会安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乔静蘅慢吞吞走出敦郡王府,不远处一辆马车正朝畅息院而去。
马车东拐西弯,停在畅息院门口。
不稍半刻,畅息院的丫环锦绣进正屋禀话:“小姐,讲佛经的先生来了,在院里等着您。”
郑青菡眼里迸射出疑惑。
走到院里,见宋之佩站在一棵长青树下,很难得的穿了件织锦长衣,衣服颜色绚丽,格调高雅,织造精细,用料亦很考究,跟他平日的风格很不一样,故言道:“晨为栖霞,朝为锦云,织锦像云霞一样流光溢彩,衣服很是好看。”
宋之佩睃了她一眼,顺话道:“你既觉得好看,我明日让人送些织锦面料过来。”
郑青菡连连摆手:“不用,我衣服很多。”
宋之佩道:“相国府出事,你也不剩几个亲人,若是跟我和姑母也生分起来,且不说你怎么想,我心里那关也过不去,不过几件衣服,也收不得?”
这话,郑青菡不好接。
宋之佩向她走过来几步,织锦衣摆打了个旋儿,好一番流光溢彩,郑青菡在心里感慨:“衣服是真好看。”
“过去,我与你要避嫌,是为彼此好。”宋之佩在流光溢彩里默了一会道:“现在,你与我勿需再避嫌。”
郑青菡压根没想过宋之佩会说这话,连退几步,总算站稳脚跟道:“佩哥哥的话,几个意思?”
第二百五十一章微微一笑
宋之佩手里佛经一抬:“沛国公府请我来畅息院给你讲佛经,最是名正言顺的事,又有什么好避嫌。”
郑青菡松口气,虚抹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佩哥哥原是这个意思……。”
宋之佩漫不经心地道:“若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郑青菡定了定神,好半天才道:“我和佩哥哥想一块去,也是这个意思。”
宋之佩抬眼将她看着,微微一笑。
难得见他笑,十里春风,不及君颜,笑得真真的好看。
郑青菡“啧啧”两声道:“难怪京都城的姑娘挤破脑袋也要嫁进刑部侍郎府,要论起来,京都城的公子哥没一人及得上佩哥哥。”
“你呢,也觉得刑部侍郎府好吗?”宋之佩走几步坐到院里的石桌前,有一翻没一翻的摆弄佛经,漫不经心地道:“京都城,有没有姑娘,不愿意嫁进刑部侍郎府的?”
他问的很诚恳,漫不经心里藏着几分苦涩和踌躇,郑青菡估摸着宋之佩又想起心里那位求之不得的人儿,遂道:“佩哥哥勿需多虑,只要是个姑娘,都会觉得刑部侍郎府好,都会觉得你好,都会愿意嫁进刑部侍郎府的。”
话音落,便听见“咣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砸在地面。
难道佩哥哥经不起夸,把桌上的茶壶砸地上了?
侧头一看,茶壶好端端在桌上摆着,唯不远处一袭高挑削廋的身影,紫袍蹁跹,亟亟踏着地上一堆碎片向她而来。
碎片很熟悉,正是当初她放在候爷府的一座鎏金魁星点斗。
向她迎面走来的人,更是熟悉到不能熟悉,不偏不倚正好是那个抛弃妻室,写下和离书的小禽兽。
小禽兽一下子窜到她眼前,用好看到不能再好看的眉眼瞧着她,急急道:“郑青菡,你放在候爷府的这座鎏金魁星点斗太占位置,候爷府没有地方放,我拿来还你,免得外人说我占便宜,既然咱俩已经合离,你的东西就不应该摆在候爷府占地方。”
一座鎏金魁星点斗,能占多少地方?
用得着特意来还?
她满肚子不是味儿,呼了口气,又呼了口气才道:“候爷从南化回京都,就是来畅息院还鎏金魁星点斗的吗?”
容瑾目色一顿,道:“后日太子要登基为帝,我来京都观礼,只是顺路来畅息院还鎏金魁星点斗。”
郑青菡的目光移到一堆碎片上:“看来不用还了,碎了也好,省得我搬进去。”
容瑾也看着一地碎片,有些发愣。
郑青菡目光移回来时,眉宇又恢复平常的神态:“在永昌茶馆见过候爷一回,没想到候爷为送个鎏金魁星点斗还特意登门一回。”
容瑾便道:“你的东西,总是要还的,我这个人喜欢清清楚楚。”
郑青菡微默,然后道:“若候爷府还有我的东西,扔了便是,不必送过来,我的脾性跟候爷一样,也最喜欢清清楚楚。”
说完,从衣袖里掏出块透明佛印,从善如流地道:“是候爷当初送我的,也到时候物归原主。”
容瑾瞳色一下子深了许多。
郑青菡往前踱步,像是思索,又像是回忆,步子越走越慢,停在院中间道:“候爷跟我说过,以前有很多姑娘送东西给你,可她们给的东西,你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一眼,唯独我送的帕子,你是真心喜欢的。”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候爷话里的意思,直到后来,在宫里头替候爷挡下一剑的时候,突然就开了窍,候爷觉得帕子好,是因为帕子是我送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命最为珍贵,却会替候爷挡下一剑,是因为那剑刺的是候爷,东西不重要,人才重要,以前没有意识到,当时却想个明白。”
“我纵然受伤流血,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心里还有几分欢喜,死里逃生后我便想,再见到候爷定要把话说清楚,可我没能见到候爷,见到的只是候爷的一纸和离书,以及当初送出的帕子。”
“候爷跟舅父说,因安乐公主之事颇受打击,才会娶我羞辱皇室,安乐公主和宋大人有私情,候爷心生不平,别人夺你妻室,你也必要夺人妻室,虽娶我为妻,但二心不同,终难归一意,我方才明白,原来候爷做的事从来不是出于本心。”
“既如此,这畅息院,以后,候爷还是不要来了。”
这席话是郑青菡掏着心窝说出来的,也是在畅息院住着住着想清明的,她重活一世,性命大于天,竟会去替容瑾挡剑,还挡得义无反顾,如此琢磨过来,想必是在候爷府的日子,在不知不觉的日子,对容瑾生出了绮念。
只是这绮念,在那一剑时,在那最危险时分,才冒出芽,让她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