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翠摸了摸茶杯,乖觉地把温热的茶杯收走,却看出云溪精气神很好,不像是脑袋烧糊涂的模样,心里更加起疑。
云溪忽然叹了口气道:“王爷他其实并不傻!”岂止不傻,还精明得很,眼光毒辣。
凌翠试探过后,已经稍微看出些门道,继续刺激云溪道:“是啊,只可惜没有脑子,无意中捡到了宝贝还不知道,傻得还不太厉害。”
云溪白了她一眼:“谁说王爷什么都不知道?”
凌翠这才吃惊地张大嘴:“难……难道?”
“王爷,他,已知晓我是静乐公主!”云溪咬了咬唇,红着脸道,“只是还不知道大婚那晚我也骗了他。”
她突然想:若是元焘知道那晚的落红是假的,会不会,怨恨自己?
凌翠显然想的比较长远,她瞧了瞧云溪微微绯红的脸色,忽然问她:“公主,公主从此之后是打算和王爷琴瑟和谐了吗?”
云溪立即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并不!”
然后扫了一眼了凌翠,意志坚定道:“父皇大仇未报,梁帝依然在世。这两个心愿未了之前,我绝不会放纵自己有半分懈怠!”
凌翠目光里露出不忍:“可奴婢瞧公主方才的神色,明明是对王爷……”已经有几分意思了!
“什么都没有!”
云溪忽然打断她,自欺欺人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想知道你是怎么看他的。”
“奴婢知道了!”
凌翠暗自叹息云溪固执,没有再继续说话,却开始琢磨怎么撮合自家公主和王爷,一时想法颇多。
这时,突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王妃睡了吗?奴婢是王爷的侍婢连翘,王爷命奴婢给王妃送鸳鸯结!”
云溪一听“鸳鸯结”顿觉不妙,赶紧钻进被窝装睡,却嘱咐凌翠道:“我心已定,不管王爷他送什么来,都不许收。”
依照她的想法,凌翠最爱擅作主张,十有八九都是会把东西拿回来。
谁知不多时凌翠回屋后,手里却空空如也,还得意地向云溪邀功:“奴婢知道公主不想要,所以替公主把东西扔了。”
云溪眸中难掩失望之色:“你不收便是。既然收了,又何必丢掉?”
凌翠把云溪的失落看在眼里,眉眼噙着笑意,突然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异常精致的小小锦盒,在云溪眼前晃悠:“公主还说对王爷无意,依奴婢看,公主明明舍不得丢这鸳鸯结!”
云溪猛地一喜,飞快接过锦盒取出鸳鸯结。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却狠狠瞪了凌翠一眼,啐她道:“这些日子,你倒是愈发能做主了!”
说着,背过身,悄悄看这鸳鸯结。
这鸳鸯结编得思路甚是用心,最上面是一朵以红绳编就的锦绣花朵,中间以红绳穿着一只质地精良的五彩瓷鸳鸯,然后又是一朵锦绣花朵,最下面是齐整的红缨流苏。
云溪脸颊微红,猜元焘那里肯定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元焘大半夜地命人送鸳鸯结过来,其意不言自明。
只不过,编绳人的手法好像不太纯熟,虽然大体看得过去,但总是看上去有点别扭。
她本来不想声张,偏偏凌翠凑过来偷看,还评价道:“怎么编得难看?难不成……是王爷自个儿编的?”
云溪白了她一眼:“褚侍卫前些日子还和我说想在府外布间宅院娶亲,看样子我是留不住你了。”
凌翠顿时撇撇嘴一脸委屈模样:“奴婢知错了,只求公主开恩,收回成命。”
云溪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
凌翠这回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回答:“明日王爷带您去庙里拜拜,让您早点安歇。说是明日一早,王爷亲自来接您!”
云溪蹙眉:“拜佛?是去华严寺,还是善华寺?可明日并非初一十五。”
凌翠赶紧把头埋下。
她哪里还敢说方才连翘的原话本是,“皇城西三十里地杏花谷中有一座月老庙,据说祈福发愿最是灵验。王爷有心与王妃修好,携手共同植下一棵连理树!”
出游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云溪早起梳妆,正在对镜梳理秀发,忽闻一缕芬芳馥郁的梨花香由远及近。
抬眸去看时,只见连翘并着几个丫鬟捧着几枝梨花枝条和花瓶走了进来:“王爷一大早睡不着觉,策马去城郊转了一圈,见山谷里梨花开得正盛,便折回了几枝,回到府里连马都未曾下,就着急让奴婢们找了花瓶专程给王妃送来,说是如此花才能开得更长久些!”
凌翠把花插好,忍不住赞叹:“到底是山谷里才摘下来的,香味可真浓!”
云溪闻言指尖微顿:“王爷有心了!”
然后问连翘:“王爷可曾说了今日是去华严寺,还是去善华寺?”
连翘微微讶异,看了一眼凌翠正要回答,刚好看见元焘身着一袭白衣大步流星而来,赶紧福了个身拉着凌翠一起退下。
云溪从镜中窥见元焘神清气爽心情极好,心道自己这一宿可是思前想后没有睡好。
转过身,云溪朝元焘福了福身:“妾身参见王爷!”
却被元焘及时扶起:“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多礼。”
然后元焘指了指桌上托盘中放着的一件新衣:“一会儿穿这个去!”又道,“准备的匆忙,来不及让人赶制。我在城中成衣铺挑了半天,觉得这件你穿着更合适些。”
云溪目光微动,随即顺着看了过去,却见那件衣裙色泽精白如雪,和自己平素鱼目混珠时常偷穿的孝衣颜色如出一辙,布料也是最为普通的土布,想来是考虑到自己身患皮疹、特地没选锦缎丝帛布料的缘故。然则边角处却有几条橘红丝绦,俨然和元焘此刻正穿的那件款式十分相近,因此便有几分迟疑。
元焘见云溪迟迟不去更衣,忍不住催促:“云儿还不换上让我看看?”
云溪脸颊微烫,贝齿微咬红唇,心虚地摇了摇头:“妾身身上这件就挺好!”
元焘眸光微微一黯:“既然云儿不喜欢,那便算了!”随即,目光落在云溪左脸“胎记”上,语出双关,“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说罢牵着云溪的手直奔后门,登上一辆早就准备好的玄青车篷马车。
似是怕云溪多想,元焘轻咳一声:“此番云儿同我便装出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溪却暗自内疚:刚刚自己不肯换那衣裳时,瞧他神色,眉宇间好像挺失落的……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马车驶出城外,来至一条人不太多的土路上。
此时道路不平,马车行的慢且上下颠簸,云溪因为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再加上在车厢里憋得时间久了,胸口难免有点堵得难受,隐隐涌动起些潮意。
元焘见云溪脸色有些发白,关切道:“云儿可是身体不适?”
话音未落,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拉车的两匹良驹同时仰天嘶鸣,高高撂起蹶子。
云溪正在捧腹难受,一时不留意,差点儿往前栽倒。
幸亏元焘眼疾手快,侧身一挡,正正又将云溪护进怀中。
骤然掉进元焘怀中的一瞬间,云溪一双美目不偏不倚刚好对上元焘一双琥珀色星眸,脑海中登时一片空白,只看见元焘珀眸中墨瞳漆黑似有星子闪耀,刹那间有看不见的星辉仿佛闯入她的心底。
“怎么回事?”
元焘顾不得留意云溪望着自己微微失神的表情,扶她坐稳后,俊美紧蹙,训斥宋离道:“一月之中已有两次,倘若再多一次,你大可以自请去马厩连着洗一个月的马。”
云溪从失神中回过神来,闻言一怔,立即想起前几日甘泉宫前元丕拦车,恰巧也是宋离驱车,不禁同情他时运未免太过于不济。
“这次真的不是属下的过错!”
宋离用马鞭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飞扬的尘土,委屈道:“属下本来行得好好的,谁知道他们突然从旁边的路上横冲出来,人又多速度又快,所以,”咬了咬唇,“所以属下才不得不紧急把马勒住。”
元焘看了看高欢:“平京方圆三十里内非官兵不得疾驰,去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溪走下马车想透透气,却眼尖地发现身处在一片山林之中,周围树木颇多,比甘泉宫那座山头更幽静许多,一时看向元焘眼神狐疑:“不是去拜佛吗?华严寺和善华寺都在城内西南隅,王爷这是带妾身去何处?”
元焘微微讶异:“是去杏花谷的月老庙,连翘没说吗?”
云溪心里登时雪亮:好你个凌翠,真是越发胆儿大了!
“月老庙供奉姻缘之神,院内有两棵千年银杏树,民间男女常来此纳缘祈福,许下心愿,并将心愿写在红色福签上,投于银杏枝之上。”
元焘目光微眨地看向云溪,珀眸中露出期盼之意:“相传掷得越高,心愿就会越早实现。”
云溪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世间痴男怨女信奉月老庭前发愿,王爷胸怀大志非一般男子,竟也痴迷于此。”
元焘薄唇微勾:“遇到你之前,我也是对此不屑一顾的。但此刻,我只想和你一起许愿!”
一句话堵得云溪不好接话,只好垂下头不接招。
这时高欢策马回报:“禀王爷,是平原将军发现南梁细作率武卫军追捕。”
元焘听见“南梁”两字,侧目看了云溪一眼,蹙眉问:“知不知道是什么人?”
云溪骤然听闻“南梁”亦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紧盯着高欢,根本不想避讳。
高欢看了看云溪,见元焘没有想刻意避开她,方才回禀道:“具体是谁没办法打听到,不过听说好像和南梁商队有关系。”
听说是“商队”,云溪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登时放下。
转而却不受控制地想:还好不是他!
——自那日重见紫玉来仪箫,云溪经常提心吊胆,总疑心子婴追来了平京……
负手想了片刻,元焘沉吟道:“前面有两条道,一条是通往月老庙的,一条是出平京的。平原将军是朝哪个方向追的?”
高欢这次答得极快:“从马蹄印上看,平原将军是率领武卫军往出平京方向追了过去。”
元焘这才看向云溪目光和缓:“既是追出了平京,自然碍不到咱们的事。”
转而吩咐高欢和宋离:“继续赶路!一路上你们需加倍谨慎,如果再出差错,严惩不贷!”
结发
约莫两盏茶功夫后马车停在一片山坳前,元焘指指前方不远处一座袅袅生烟的庙宇:“马车只能行至此处,月老庙就在上面,这路上桃花刚开景观甚美,云儿不如与我边走边看?”
云溪心中有事,勉强朝元焘挤出一笑:“如此说来,倒真要好好瞧一瞧。”
说着,便把手递与元焘,扶着他从马车走下。
迎面忽然有两匹骏马驰过,其中一人边策马疾行边大呼:“小娘子与郎君感情真好!”
云溪听见那声音登时疑心迭起,连忙抬头去看,却见两道黑影风驰电掣奔过,须臾已转过一道弯,再也看不清人影。
元焘轻轻拂去一瓣飘落在云溪发梢的桃花,宽慰她道:“乡野之人大多粗狂无礼,你我毋须同他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