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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福了福身应是,抱着顾文青退下后,屋子里就剩了两人。
    顾文青看向余初,神情郑重,作揖行礼:“余姑娘,谢谢。”
    这种大礼——
    余初侧过身,没有受礼:“举手之劳。”
    顾文青摇头,引余初入座,给她倒了一杯茶:“不止是今日,那日在界市多亏了余姑娘相救,舍弟才能捡回一条命。”
    余初端着杯子的手一顿,侧眸看着顾文澜,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
    “声音。”
    余初恍然。
    界市中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机会进入古代区,所以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声音。
    她一向洒脱,笑了起来:“在界市我也和你打了一架,谢就不用了,不记我仇就行。”
    顾文澜端起杯子敬她:“以茶代酒。”
    大恩不言谢。
    两人说开了,屋子里的气氛,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余初脑子里还回想着那个塑料瓶,看向门外:“刚刚文青手中的瓶子……”
    “那瓶子,是我在西市偶然所得。”顾文澜一脸平静看着余初,似乎料定她会询问这个问题,“我在第一眼时就猜想,这应该是从界市流出的物件,遂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打探的人今日传话过来,现在已经有了些眉头,相信不过了多久,就能找到谁是卖家。”
    余初知道他想岔了,这塑料瓶其实不是界市流出来的,应该是从驻地流出来了。
    不过目前这个不重要。
    余初端起杯子:“以茶代酒。”
    十分感谢。
    余初原本今日的计划,是去街上做些准备,晚上冒险进宜春院一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发地多少就留下些许痕迹。
    只是顾文澜递上来的这条线索,让她打消了自己的计划,决定静候佳音。
    ***
    余初站在房门前,抬头看着院子的上的一方天空,起风了。
    午后的天色阴沉了下来,乌云低垂,涌动翻滚,像死死的扣在了长平城上空。
    气温也急转而下,早上还是初夏,下午则是初冬。
    小桃被别人搀扶着,踉跄的来到她的身侧,“扑通”一声跪下:“小姐。”
    余初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脸,只是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你还没跪够?”
    “不是……不是……”小桃放开了一旁丫鬟的手,挣扎着自己要站起来,只是她跪的时间太长,扶着柱子好半天才稳住身体。
    看着余初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小桃颤抖的嘴唇,想哭却不敢哭,呐呐的开口,“小姐,奴婢知错了。”
    她错不该以为新来的姑娘心善,就想着把姑娘管住了,不仅可以让姑娘更“讨喜”,也可以讨好大少爷。
    她错不该觉得姑娘最多是个妾,在府里无依无靠,把姑娘拿捏住了,以后姑娘即使去了云锦府里,有了别的大丫鬟伺候,她也会是头一个。
    余初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只是半敛着眸子,整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衣摆。
    小桃面如死灰,几乎要软倒地上:“小姐,奴婢……”
    “去给我拿件披风来。”
    小桃愣了一下。
    余初视线落在院子里站着的小厮身上:“我一会儿要出门,今天风大,多穿点。”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拿。”小桃摸了一把脸,踉跄着步伐,朝着屋内而去。
    小厮遥遥的冲着她行了个礼。
    “余姑娘,大少爷让我跟您说一声,人找到了。”
    **
    “那人叫汪小武,今年三十七岁,桃于县人,前些年跟着村里的人一起逃难来的。”
    牙郎是个爽利的中年男子,灰色的粗布短打浆洗的发白,脚上踩着黑色千层底,小巷子路并不好,他像是脚底长了眼睛,每一步都避开了垃圾和污水。
    步伐的速度恰到好处,既和后方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又不会让别人觉得跟不上步伐。
    “汪小武靠卖苦力倒夜香为生,生性好赌,输得多赢得少,家徒四壁,大闺女十四岁就被他卖给了春楼。”
    “二闺女六岁,在赌场输给别人做了童养媳,要不是他的女人是个病秧子,估计早就当做赌本输出去了。”
    “这两日,他无端的阔气了起来,呼朋唤友,到处胡吃海喝,买了件新衣服,还给自己买了个小丫头,说要……”
    顾文澜握着虚拳,放在嘴边,余光却看向一旁的余初:“咳咳——”
    牙郞立刻止声,拍了拍自己的嘴:“哎,您瞧我嘴上就是把不住门,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污了两位贵人的耳。”
    余初对汪小武买个丫头来暖床,还是来聊人生什么的并不在意:“你继续。”
    牙郞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同去喝酒的人,可能套过他的话,回来就传他捡到了个宝贝,卖了个大价钱。”
    三人走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才在破旧的一条巷弄里,找到了汪小武的家。
    他家的大门基本上已经不能称作是门了,到处都是刀斧砍过的痕迹,看起来,饱经追债人的摧残。
    门上坑坑洼洼,大洞小洞一堆,小破洞干脆随意放任,大破洞就用颜色不一的木料钉上。
    这种门,连挡风估摸着都很困难,就别说隔音了。
    所以三人刚走的近些,就听见屋内有哗啦啦的摇色子声音,还有两拨不同的声音在起哄,声音几乎要掀翻大门
    “大大大——”
    “小小小——”
    显然正赌的兴起。
    牙郞往前跨了一步,来到大门前,抬手拍门:“汪小武,你在家吗?有人找你!”
    他拍了两遍都没有动静,正打算再拍一遍,屋内的动静渐渐小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很不耐烦的拉扯开了,屋门发出几乎悲鸣的摩擦声。
    “咿呀——”
    从屋内探出半个人,黒瘦的体型,颧骨高起,胡子拉碴,消瘦的脸被胡子遮挡了大半,只能看清一双浑浊充满血丝的眼睛。
    他身上挂着件不合适的蓝色精锻长衫,袖子撸到肩膀,下摆皱的像是被风掠过的水波。
    汪小武看见拍门的是牙郞后,表情有些不好:“吴牙郞,以前不是求您来也不来握这破屋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
    “今日不是我来找你。”吴牙郞侧过半身,露出身后的两人来,“是这两位贵人,找你有件事想要问问。”
    汪小武脸色一变,一把抓着门就想关上:“今天我还有事,不见客。”
    牙郞速度比他要快,单脚踩在了门缝中间,抵住了汪小武的关门。
    “哪天不能赌?”牙郞咬了咬牙,低声劝道,“他们来你这一趟也不容易,你要不就见见?下次做买卖,我让你一层利”
    汪小武见关不了门,干脆放开了大门。
    他视线落在顾文澜腰上的玉佩上,又在余初脸上打量了一圈。
    “进来吧”
    第十二章
    屋子里,并不通风,刚一踏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汗酸和食物腐臭的味道。
    和之前牙郞所阐述的完全相反,汪小武的家,不仅不是家徒四壁,还堆满了各种杂物。
    装着米粮的框子,放着猪肉的案板,几个锃亮的坛子,不成套的家具,随意扔着的棉被衣物,还有锅碗瓢盆……各种簇新的半新的物件乱堆一气,毫无规整。
    几乎无处下脚。
    堂前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围坐着五六个人,初春的季节他们随意裹着件破衣服,蹬着草鞋,顶着一头油腻
    他们脸色发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如同打了兴奋剂,精神亢奋的有些近乎病态。
    刚好一局结束。
    听见脚步声,几个赌徒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余初身上。
    左边披头散发的瘦高个,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容十分放肆:“哟,汪小武,你又领了个小娘子呀,这个可比你那个小青柳长得好。”
    身边人跟着起哄。
    “你什么眼神,只是长得好吗,那小蛮腰……”
    “嘿嘿嘿——”
    汪小武挥了挥手:“去去去,我有正事呢。”
    瘦高个嘴皮一翻,笑的猥琐而暧昧:“你能有什么正事,难道青天大白日的,得了个小娇娘,就要往屋里……”
    此时,走在最后的顾文澜,刚好踏进了门,瘦高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彻底没声了。
    作为三教九流的下九流,他们最不差的就是眼力
    打头那个姑娘还好,穿的是成衣店最普通的衣裳,头上除了素银簪子,全身上下什么饰品都没有。
    从走姿和直视男人的眼神,一看就是小门小户才会养出来的,随口调笑几句,看个好看的小姑娘怒红着脸的样子,本没有什么。
    但是后面进来的那位公子不一样。
    这位公子周身上下,没有一件事起眼的,但是也没有一件是便宜,哪怕是脚上那双靴子,没有几两银子打不住的。
    更何况那气度——
    汪小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知道同伴现在怂的恐怕跟脓包似的了,嗤笑一声:“说啊,怎么不说了。”
    那人也是脸皮厚的,一抹脸:“我刚刚说什么了么?我怎么不记得,来来来——愣着做什么,继续继续,押大押小!”
    于是,桌子上又赌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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