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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屋子不大,但整齐干净。里面摆一张舒适的床,铺着暖和的被褥。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衣柜,柜中挂着几套舒适耐穿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个带锁的盒子,可以存放一些私密之物。
    靠窗摆着一套简易的桌椅。桌面上放着一套主公赐给他的《武经七书》,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一切都让墨桥生充满幸福和满足之感,如果要说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离主人居住的内院远了些,不能时刻看到主人那亲切的面容。
    昨日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食他一点都没碰,正好好的摆在桌上。
    他把这些连同新得的晚餐,加上俞敦素给的白面馒头,一起包在了一个布包里,再在包袱里放入了他所有的伤药绷带。
    墨桥生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想了想,从馒头上掰下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口中含着。
    真是没用,以前便是两三日不进饮食也熬得住。如今才一日夜便这般饿得慌了。
    不打紧的,明日早上再吃就好了。这些还是带去给阿凤把。
    趁着夜色,墨桥生向威北侯临时落脚的驿馆而去。
    昨日威北侯华宇直入城的时候,墨桥生在随行的人员中见到阿凤的身影。
    阿凤在战场上伤得很重,状态似乎不太好。
    威北侯华宇直及其随行人员,被程千叶安顿在一座轩昂壮丽的大宅之内。
    墨桥生用一角主人赏赐的碎银子,敲开了那宅院的侧门。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收了他的好处,便随便使唤了一个奴隶领着墨桥生往外院的倒座房去了。
    那是一间小小的隔间,除了一张腐朽的板床,一条破烂的毛毡毯外别无他物。地板上留着一团黑褐色的血迹,屋内空无一人。
    墨桥生看着这间屋子,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泥沼中挣扎的日子。明明只有个把月,就好像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天底下的奴隶如此之多,我何其有幸,能被上天眷顾,遇到了那位主人。
    他默默叹息一声,把带来的食物和药品放在床上,打算离开。
    “你来干什么?”
    门外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阿凤身上披着衣物,一手扶着门框,倚在门边。
    清冷的月色,照在他毫无血色的面庞上,显得格外苍白。
    他走进屋内,推开墨桥生,看着床上的东西,冷冰冰的道:“既然找到了好主人,还回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阿凤的性格惯来如此,墨桥生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打开药瓶为他上药。
    这几年来,每一次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勉强挣得性命的伙伴,都是这样相互拉扯一把。
    虽然活得痛苦,但每个人都依旧期望能活久一点。
    墨桥生记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就是被当时已是老兵的阿凤扛了回来。那时他们没有药,阿凤扯下一截衣物,勉强止住他腹部流血不止的巨大伤口。
    阿云第一次受了重伤,是被自己扛回来。
    如今,阿云已经不在了。
    许多熟悉的面孔也都消失不见。
    奴隶的生命,和蝼蚁一般不值钱。但他们每一个人明明都是那么鲜活的生命,都曾经那么顽强的渴望着活下去。
    阿凤褪下上衣,背对着墨桥生而坐。
    “桥生,虽然遇到了好主人。但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们始终是一个奴隶。”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奴隶对主人来说,只是一个玩具,一份财产,既然他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一个珍贵一点的玩具而已。”看不见表情的时候,阿凤的声音似乎柔和了许多,“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作为主人他随时都能舍弃你,变卖你。我曾经……”
    阿凤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曾经不止有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姓,一个主人赐予的姓。
    他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能响起幼年时,主人喊他的声音:“楚凤,楚凤,来我这里。”
    那位主人是一个世家贵族的少年公子,既温和,又儒雅。那么温柔地对待刚从奴隶市场被买回来的小凤,给他吃香甜的食物,给他穿上干净的衣物。不论做什么事都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带着他。
    “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呢,你也我一起姓楚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楚凤了。”
    我要把一生都奉献给主人,年幼的阿凤,曾对自己的誓言深信不疑。
    直到那一场贵族们的聚会上。
    “你这个小奴隶不错,卖给我,一锭金?不够?再加一锭?”几个华服玉冠的贵族男子站在他的主人面前。
    刺眼的黄金,一锭一锭的加上来。主人终于按耐不住点点了头。
    不论他如何哭喊,祈求,都无济于事。
    主人抱着黄金走了。
    而他身体和心,都在那一次,被从内到外彻底的打碎。
    阿凤从黑暗的回忆中醒过神来,他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总之,千万不要相信主人,不要轻易付出你自己的心。否则,只有更多的难堪等着你。”
    墨桥生黯然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主人吴学礼。那位主人教他读书,教他识字,也算是很好的一个主人。但只因为一个小错误,就再不听他解释,迅速的将他发卖。
    墨桥生在心中说到:
    但如今,我深受主人之大恩,不论主人要我的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心甘情愿双手捧上,至于会产生的后果,且顾不得了。
    阿凤的左肩中了一箭,箭杆折断了,箭头却嵌在身体中,没有取出来。
    墨桥生取烈酒浇在伤口上,抽出一柄解腕尖刀,道了一声:“忍着!”
    刀尖一挑,一枚带着鲜血的铁箭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阿凤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墨桥生接住陷入昏迷的他。为他包扎好伤口,扶他躺下。
    看着晕厥过去的阿凤,墨桥生默默叹了口气。但他已经不是这里的奴隶,不便在此停留太久。
    他留下食物和药品,匆匆顺着原路返回。
    快要到达角门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令他毛孔悚然的声音。
    “让我来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桥生么?怎么了,晋越侯待你不好,还想着回来见见你的旧主我么。”
    华宇直腆着大肚子,领着一群侍从,喊住了墨桥生。
    墨桥生伏地行礼,“下奴该死,因探访旧友,竟然惊扰到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诶,你我也算主仆一场,无需如此客气嘛。”华宇直扶起墨桥生,将他上下打量,“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在我这里的时候,毫不起眼,也不知晋越侯是怎么滋润的,竟让你这般光彩照人起来。”
    墨桥生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
    华宇直摸着胡须,笑着道:“你想不想再回老夫这里?为了你,老夫倒是可以考虑把那匹黄骠马退回去。”
    墨桥生叉手行礼,“还请侯爷恕罪,下奴的主人还有事交托下奴,实再不敢耽搁。请恕下奴先行告退。”
    他话一说完,两步跨出角门,展开身法,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夜色之间。
    华宇直看着那个追之不及的身影,沉下脸来,“哼,晋越侯嚣张跋扈就算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连个下贱的旧奴,都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
    程千叶在城主府内院的小道上,边走边和肖瑾商量着难民过冬安置问题。
    围墙边上的树木传来微微的一阵轻响。
    侍卫们立刻举戟喝道:“什么人?”
    墙头上落下一个人,那人伏地请罪。
    正是墨桥生。
    程千叶走上前去,摸了摸那颗伏在地上的脑袋:“怎么了桥生,这么晚了还慌里慌张的跑来找我。”
    墨桥生抬起头来,看到这个世界上最令他安心的那张笑脸。
    他不知不觉就把心中的恐惧说了出口,“主人,别把我还给威北侯。我一定会努力,我会比那匹黄骠马有用很多。”
    程千叶哭笑不得,她把墨桥生牵起来,挥手和肖瑾告别。
    在众目睽睽中,拉着她那位“男宠”的手,乘着月色慢慢踱步走了。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主公说话的声音。
    “真是傻得可爱,别说一匹马了,就算一座城池,我也不肯换你的呀。”
    “咦,你是不是饿了?军营里吃不饱么?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首发
    程千叶和张馥,肖瑾三人,坐在出城的马车内。
    “那个威北侯什么时候滚,该不会想留在我们汴州过年。”程千叶没好气地说。
    “我很讨厌他,还不得对他摆出个笑脸。张馥你想个办法,让他麻溜的走人。”
    张馥略微诧异:“主公觉得我能做到这事?”
    程千叶笑眯眯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张公于我心中,无所不能。”
    你以为你在我心里还是朵白莲花么?这种事正适合你这种腹黑男去做。
    肖瑾却想道:前日威北侯不过是欺负了一下那个墨桥生,主公心中便一直耿耿于怀。看来那个奴隶在公主心中的分量确实不低。只是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公主的身份。
    肖瑾看了一眼正掀起车帘,看着窗外的程千叶。
    她那张莹白的面孔,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灼灼生辉,妁妁其华。
    公主虽为女子,但为人洒脱,举止大气,似乎天生就不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拘谨而娇柔。这些日子,她渐渐适应了主君的身份,一日日的显得从容和稳重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来,竟然没有一个外人发现了他们偷梁换柱的秘密。
    肖瑾这样想着:那个墨桥生,若是真的被公主看中了,成为亲近之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须帮公主留意观察一下他的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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